作者:嗷世巅锋
最终经过逐一排查之后,有两个嫌疑人渐渐浮出了水面,分别是住在巷底的刘金宝,和住在张大龙家隔壁的许根生。
这两个人一个自称案发时,自己正在厕所里蹲着;一个说案发时,自己正在院子里整理菜地的篱笆——但他们的家人却都无法为其提出旁证。
不过具体谁是真凶,一时却难以分辨的出来。
因此衙役们又按照孙绍宗的吩咐,把他们带到了张二虎的院子。
眼见旁人都已经被放走了,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一对儿难兄难弟,刘金宝和许根生顿时都慌了手脚,也顾不得‘神断孙通判’就在眼前,先你一言我一语的‘咬’了起来。
“刘金宝,人肯定是你杀对不对?!前两天我才看你和张二虎口角来着!”
“放你娘的狗臭屁!这巷子里谁不知道我和张二虎从小吵到大,要真想杀他的话,我早特娘动手了!”
“看看、看看,你也承认想杀张二虎了吧?!”
“你特娘……”
“都闭嘴!”
宛平县的衙役班头蒋老七大喝一声,压制了两人的口舌之争,又凑到孙绍宗面前,堆笑道“老爷,咱们下面要怎么审?”
“这……”
孙绍宗正待开口,却突然间面色骤变,猛地伸手一指两个嫌疑人身后,慌张道“张二虎,你……你怎得又活过来了?!”
刘金宝、许根生一听这话,忙齐齐回头望去,却只见身后直挺挺站着一人,两眼圆瞪、面色灰白,胸口更是开了个三指宽的血洞,不是张二虎还能是谁?!
“还我命来、快还我命来!”
偏这时又传来一声鬼哭狼嚎,刘金宝顿时吓得连滚带爬,直往孙绍宗胯下钻去,而那许根生则是直接瘫软在地,嘴里失声叫道“二哥饶命、二哥饶命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杀你的,实在是……实在是看不得李小娘子受你百般折磨,才……”
噗通~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张二虎一头扑倒在地,露出了背后用木棒撑着尸身的衙役。
第43章 风骨
封建社会其实也有封建社会的好处,就譬如说‘装神弄鬼’这一招,要换在孙绍宗当刑警队长的时候,指不定会被媒体骂成什么德行呢!
可眼下,就这样简单粗暴没有技术含量的办法,却愣是得到了衙役和围观群众的一致好评——尤其是那蒋老七,一口一个‘神机妙算’‘断案如神’的,简直都要把马屁拍肿了。
接下来,自然就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
就如同孙绍宗推断的一样,这许根生找上门时,张二虎正在树下磨刀,两人三言两语吵了起来,张二虎便推了许根生一个趔趄,正巧倒在了那磨刀石旁。
眼见张二虎追上来还要厮打,许根生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捡起菜刀便拼命的捅了上去。
张二虎顿时惨叫倒地,当时便没了声息。
许根生见状也慌了手脚,忙一路飞奔跑回了自家院子,后来又装成看热闹的,混进了浸猪笼的队伍——这些倒没什么新鲜的,但他与张二虎起冲突的原因,却当真让人有些唏嘘。
却原来这许根生一直都暗恋李氏,每每听见她被张二虎责打,便心如刀割一般,恨不能以身相替。
这日里隐约又听见李氏被那张二虎打骂,许根生终于忍不住跑来打抱不平,拍着胸脯向张二虎保证,那些有关于李氏的风言风语,都是三姑六婆谣传而已,绝对没有事实根据。
谁知许根生这一时冲动,倒让张二虎起了疑心,怀疑他就是与自家婆娘私通之人,因此对其大打出手,进而引发了后面的悲剧。
把这前因后果交代完,那许根生自知罪责难逃,说话倒也敞亮了许多,梗着脖子冲张大龙夫妇嚷道“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实说,这大半年我整日里盯着秀娟李氏的名字,她但凡有一丝丝松动,也轮不到旁人下手!可她实是一等一的贞洁烈妇,绝无任何苟且之事,都是你们这些小人捕风捉影的乱传,平白污了她的好名声!”
张大龙夫妇无言以对,那李氏在旁边听了,却也是心如乱麻久久难平——她大概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在意的‘清白’二字,最后竟会出自杀夫仇人之口!
一时间院子里净是唏嘘之色。
只孙绍宗依旧没事人一样,倒不是说他铁石心肠,主要是他见过的人间悲剧实在太多了,这心理承受能力自然远非一般人可比。
不过他还是知趣的安静了片刻,等众人收拾好情绪之后,这才长身而起,从容的掸去了身上的尘土,又飒然的交代了一声“蒋班头,如今我正在休沐,这案子便交给你们宛平县处理吧。”
说着,拉起阮蓉便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他上任不到半月,就已经破了桩裸尸案,如今即便再积一桩功劳,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短时间里又不可能升迁,与其把这功劳分润给刘治中,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宛平县——反正有这么多老百姓看到,这名声谁也昧不下他的。
蒋老七等人闻言却都有些傻眼,这年头见惯了抢功劳的上司,还真没见过这样不拿功劳当一回事,甚至随手送人的!
不管转念一想,正是这般卓尔不凡的风骨,才不负‘神断孙通判’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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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孙绍宗在衙役和百姓们的簇拥下上了马车,奔出了半条多街,回头望去,依旧能见那百十人翘首相送,心下正不觉有些得意,却见一旁的阮蓉神情恍惚,竟似仍沉浸在刚才的案子当中。
于是孙绍宗忙将她揽入怀里,又顺势勾起那眉眼如画的小脑袋,四目相对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那许根生的事情?”
阮蓉无声的点了点头,犹豫半响,才道“我总觉得那许根生有些可惜了,若他与李氏凑成一对儿,肯定能做个恩爱夫妻,只可惜天意弄人,最后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恩爱夫妻?
这可就难说了,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没准许根生娶了李氏,就开始惦记王氏、张氏了呢。
不过这种煞风景的话,当着女人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妙。
因此孙绍宗也顺着阮蓉的口风,幽幽的一叹“再可惜又能如何?他毕竟伤了人命、犯了王法——这王法,可是不讲人情的。”
眼见的阮蓉面色又黯淡了几分,他忽又嘿嘿笑道“不过嘛,你要是做了别人的娘子,我肯定也要来个杀其夫、夺其妻,别说是什么皇命王法,到时候就算天王老子要拦着,我也是管杀不管埋!”
听得这番赤果果的情话,阮蓉又是欣喜又是感动,早将心底那点儿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府里之后,更少不得拿出全身的小意殷勤,将那倒浇蜡烛等招式,配合着孙绍宗演练了几遍,只闹到半夜,才连体婴儿一般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听家人提起,说昨晚上来过一次的程日兴,早上又巴巴的找上门来了,孙绍宗才记起还有‘师爷’这茬。
于是忙让人把程日兴叫到偏厅,仔仔细细考察了半日,只将程日兴难为的汗流浃背,才算是勉强过关。
等录取了师爷,眼见上元节灯会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孙绍宗立刻又带上阮蓉溜出府去,在灯会上痛痛快快的耍了两日。
什么走马灯、莲花灯的,足足敛了半车回来——尤其正月十六这日还买到两盏宫灯,上面画的竟是‘神断孙通判智破裸尸案’,倒让孙绍宗又小小的得意了一回。
只可惜那画像上的人物太过丑陋,豹头环眼黑灿灿的,直似张飞复生、赛过李逵再世,因而又让阮蓉拿他好一通打趣。
孙绍宗‘恼羞成怒’之下,少不得又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左右才稍稍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便匆匆赶往了官署——正月十七是贾雨村上任的日子,他作为贾府丞的重要党羽,自然要提前赶过去撑个人场。
不过也仅仅是撑个人场罢了,以贾雨村的地位,自然无人敢掠其虎须。
于是等贾雨村顺利上任之后,孙绍宗便又在衙门忙活了几日,期间还出了一趟公差,破了个伪装成投井自尽的谋杀案。
因又是在半日之间便擒下了真凶,他‘神断’之名越发的响亮,在顺天府的地位也日渐稳固,除了那知事林德禄依旧不假辞色之外,倒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
如此风平浪静,一直到了月底二十九这日,突然又有人上门送来了请帖,却是神武将军冯唐家的衙内做东,邀孙绍宗明日正午去百花楼赴宴。
第44章 呆霸王负荆请罪
神武将军家的小衙内冯紫英,在京城是有名有号的纨绔子弟,若论飞扬跋扈,怕是远远超过贾府那群公子哥。
如果可以的话,孙绍宗还真不想这路货色走的太近。
无奈人生在世,总逃不开‘关系、人情’四字,为了不让便宜大哥在神武将军面前难做,正月三十响午,孙绍宗也只得不情不愿的前往赴约。
到了那百花楼前,便见二楼栏杆上垂下数十条青纱,正随着西北风飘飘荡荡,熏的大半条街都是撩人的脂粉气。
一看这架势,孙绍宗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酒楼,心下便又多了几分不喜——他虽然也是好色之徒,却向来不爱招惹风尘女子,即便和同事们出去逢场作戏,也不过浅尝辄止。
“哎呦~!”
这时便见一青衣小帽的龟公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您老可是姓孙?赴的可是冯衙内的酒局?”
孙绍宗微一颔首,那龟公又忙将他引向左侧一条小路“您老这边请,冯衙内今儿包下了云儿姑娘的别院,因此还要劳烦您老多走两步。”
啧~
这皇上的妃子省亲,要住那什么劳什子的别院,没想到这青楼里的窑姐儿,也是一样的癖好。
跟着那龟公沿着小道,又约莫行出百余步,便见前面横着一座宅邸,门前摆设与一般豪门大户别无二致,只那正中的匾额上题着‘锦香院’三字。
孙绍宗还待细看,那锦香院里早有一人快步迎了出来,只见其身材魁梧壮硕、一身的憨蛮之气,却正是那呆霸王薛蟠!
上次孙绍宗可是给了这厮好大一个难堪,眼见是这厮迎了出来,少不得便提起了警惕。
谁知那薛蟠却是自来熟的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前挽住了孙绍宗胯下坐骑的缰绳,嘴里亲热道“孙二哥真是让我好等!走走走,小弟先带你去把马栓好,回头咱们再去寻那冯哥儿取乐!”
这又是‘孙二哥’又是‘小弟’的,倒真把孙绍宗给弄懵了,任由他牵着缰绳来到了拴马桩旁,正待先翻身下马,再问个究竟缘由。
谁知那薛蟠竟把腿一躬,半跪在了马前,眼见竟是要充一把‘垫脚石’的角色。
这下孙绍宗可憋不住劲儿了,在马上拧眉半响,也没能瞧出这薛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干脆开门见山的问“薛公子有何指教,不妨对我明言,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二哥说笑了,我哪敢指教您啊?”
薛蟠晃着脑袋,夸张的一挑大拇指“如今这四九城里,谁不知道二哥您上马能杀贼、下马可断案,乃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当初要知道那茜香女子是二哥的禁脔,万万不敢满嘴喷粪胡言乱语!”
说罢,眼见孙绍宗还是一脸狐疑的样子,便忙又把话说得直白了些“我平生最看不得软蛋怂包,最服有本事的英雄好汉——若是受了那软蛋怂包的欺负,过后便是杀了他全家,这心里也不痛快!可若是折在英雄好汉手里,却是心服口服的很!”
孙绍宗这才明白自己是遇到了‘憨人’,这种人的心思压根不能以常理来推论,因此他也懒得再多想,翻身从另一侧下了马,随口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咱们便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何?”
当初那事儿虽说让孙绍宗很是不爽,但这厮先是在自己手上吃了亏,如今又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架势,他倒不好再继续追究什么了。
“就依二哥的!”
薛蟠自地上一跃而起,脸上笑的跟朵菊花仿佛,得意洋洋的道“我来之前打听过,这锦香院的云儿姑娘刚挂起牌子,还没被人梳拢过,今儿我便帮二哥拔了她的头筹,也算是为那日冲撞嫂嫂赔个不是。”
这货倒真是大方的紧,想拿下京城花魁的初夜,怕是没个千两下不来。
可惜孙绍宗实在不好这一口,便推托婉拒道“薛老弟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对风尘女子实在没什么兴趣,这艳福还是留给老弟你吧。”
“着啊!”
谁知薛蟠闻言立刻一拍大腿,凑上来嘿嘿淫笑道“实话不瞒二哥,其实我也最爱那良家的小妇人,上次在西直门,我瞧上一美貌的小妇人,因她相公就在左近,她只连推带搡又咬又踹,却偏不敢喊上一声,最后还是让我得了手,那滋味当真是爽利的紧!”
尼玛!
老子只说是不喜欢风尘女子,怎么到丫嘴里,就成了偏爱良家人妻了?
孙绍宗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而且听薛蟠这番描述,妥妥的是在强bao人家吧?!
一时间,他都有心直接翻脸,把丫扭送到顺天府法办了!
“薛大脑袋!”
便在此时,就听锦香院里传出一声笑骂“让你来迎贵客,你怎得倒把客人拦在门外了?!”
话音未落,便见个英武风流的公子哥跨过了门槛,紧走几步,上前深施了一礼“这位应该便是孙家二哥了吧?早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冒昧相邀,还望孙二哥多多海涵!”
原本孙绍宗对这冯紫英并无什么好印象,但这一见之下,却当真是不逊豪情、兼具风骚的人物,怪不得都说他是纨绔堆里的翘楚呢。
孙绍宗忙也还了一礼,而经这一耽搁,逮捕薛蟠到案的心思便也淡了大半。
他身为刑名通判,凡是顺天府范围内的案子,都会抄录一分卷宗给他,但上任以来却从未见过有人状告薛蟠。
显然,不是那妇人后来被薛蟠给哄住了,便是碍于贞洁二字,羞于道出此事,更不敢惊动官府——既然那女子都不愿意出头,他又何苦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归根到底,孙绍宗也不是那为了给陌生人伸张正义,就能不顾一切的主儿。
于是三人说说笑笑的客套了两句,便要进到哪锦香院中。
谁知就在此时,只听小道上轰轰隆隆马蹄作响,竟风卷残云一般奔来四五十骑,那马背上个个都是膘肥体健手拎哨棒的军汉,只有为首之人是个鼻青脸肿的白胖子。
那胖子眼瞧前面三人并肩而立,登时咬牙切齿的喝令一声“来人,给我把这姓冯的绑了!今儿我仇云飞要是不让他跪在地上喊爷爷,以后就特娘的跟他姓!”
第45章 孙绍宗逞威锦香院
那白胖子一开口,孙绍宗便暗叫了声晦气。
原本这酒局他就来的不情不愿,这倒好,席面都没瞧上一眼呢,就先遇到了砸场子的。
虽说孙绍宗并不晓得这‘仇云飞’,究竟又是那家的纨绔子弟,但看他敢带着这几十个军汉上门寻仇,就知道其门第绝对不在神武将军府之下——自己如今夹在其中,妥妥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孙绍宗这里正自郁闷,那边儿冯紫英面对几十条军汉,却是不闪不避,反倒飒然越众而出,仰头大笑道“都说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今儿爷们算是瞧见活的了——仇云飞,有什么招你就趁早使出来,爷们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个小娘养的!”
那仇云飞也是冷笑连连“好好好!疯狗英,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究竟能比舌头硬上几分!”
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各逞口舌、乱充光棍。
那些军汉们可也没闲着,早分出十来人翻身下马,取了绳索哨棒,从两翼包抄过来。
眼见到了近前,冯紫英也便顾不得逞口舌之力,忙也似模似样的摆开了架势,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冯哥儿,算我一个!”
这时便见那薛蟠兴冲冲的跳将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了一处,嘴里直嚷嚷道“这么大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薛蟠?!”
冯紫英心知这次必然讨不了好,怎肯平白连累了他?
忙不迭的劝他莫要掺和进来。
但那薛蟠却如何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