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那吴大有急忙道“那鞋是我那弟媳妇给他做的,上面还有特意绣上去的记号!那东西大人方才也见了,如何还说是小人伪造之物?!”
“哼!”
孙绍宗嗤鼻一声,身子微微前倾道“亏你与他是一母同胞,却连他是汗脚都不晓得么?”
“汗……汗脚?”
“没错!”
孙绍宗继续冷笑道“如今天气闷热潮湿,似吴老二这样的汗脚,只消穿上个一时半刻,那鞋子里便会湿漉漉的,沾染上许多怪味儿!”
“但你做为证物呈上来的鞋子,却为何如此的干燥整洁?”
“大人!”
吴大有明显慌了手脚,但还是嘴硬道“可能是他刚换了鞋……”
啪~!
惊堂木一响,孙绍宗呵斥道“好个牙尖嘴利之徒!孙师爷,将那供状指给他看!”
孙承业立刻从书记席上起身,把那供状摆在了吴大有面前,指着其中两个段落道“你仔细瞧清楚了!大人之前两次问起,你都是一口咬定,说那吴老二在外游逛半日,回家便赶着去与小妾偷情!”
孙绍宗又在堂上冷笑道“他既然没回过自己的屋子,却是在那里换的新鞋?!”
“分明就是你偷了他的鞋子,借机攀诬与他!”
“这……这这这……”
眼见罪证确凿,吴大有的情绪顿时崩溃了,一连‘这’了几声,忽然以头抢地道“大人饶命啊,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啪~
“堂下听宣!”
孙绍宗却哪里耐烦听他哭喊些什么?
又将那惊堂木往桌上一砸,朗声道“吴大有身为长兄,不思庇护兄弟,反趁着父亲新丧不久,攀诬弟弟吴老二忤逆伦常,意图独占家产!”
“原论其罪,应判充军千里、遇赦不还。”
“但其为了攀诬弟弟吴老二,竟置亡父名声于不顾,故而罪加一等,着判绞监候!”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不敢了大人……我……”
孙绍宗充耳不闻的捏起两支令牌,先丢了一支,吩咐道“来人,将吴大有暂且收押,等候秋决!”
然后又丢下一支,继续道“吴老二系含冤入狱,着令大兴县立即将其释放,不得有误!”
“退堂!”
“威~武~!”
踩着堂威的余音,孙绍宗踱着四方步回到了后堂之中,却是立刻便扯下官服,随手往屏风上一甩,然后又从茶几上抓起白玉骨的折扇,撩开衣襟拼命的摇动起来。
嘴里更是大声招呼道“快快快,快给本官把那冰在井里的西瓜取来——这贼老天,莫非是要热死人不成?!”
前几天去主持龙舟祭时,就已经热的够呛了。
谁成想没几天的功夫,这温度又飙升了不少,估摸着少说也有三十六、七度——这天气穿着大袖翩翩的官袍,简直就是在受刑啊!
孙承业捧着卷宗进来,眼见十三叔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一时也是无语的紧——在公堂之上,若论官威之森严,少有人能与其相提并论;但在私下里,这位叔父偏又是个不拘小节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将卷宗整理齐备了,又翻出两份诉状来,询问道“叔父,余下的这两桩案子……”
“延后、延后!”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道“左右也不过是邻里纠纷,往后推一推没准他们自己便和好了!”
这时那冰镇的西瓜终于送了过来,孙绍宗接在手里也懒得动刀,撮指轻轻一劈,那西瓜便裂成了好几瓣。
他随便选了两块递到孙承业面前,又一边吸溜着瓜瓤,一边口齿不清的道“再者说,傍晚魏老伯的儿子洗三,我自然要早些过去——廷益和承涛那里,你先帮我打听着,看看这庶吉士到底有没有戏。”
初八下午,老管家魏立才终于老来得子,只喜的没着没落的——当然,便宜大哥见了,免不了又催着孙绍宗加了两晚上的班儿。
孙承业点点头,颇有些感慨的道“原以为廷益这次定能大展宏图,哪曾想……唉,希望这次他考庶吉士能顺利些吧。”
这纯粹就是瞎操心了。
广德帝为了顾全太上皇的面子,把于谦贬到了三甲最后一名,这过后怎么着也要有些补偿,更何况还有王尚书的情面在,这庶吉士不说十拿九稳,起码也是七八不离十。
倒是孙承涛,这小子虽然十分幸运的混了个二甲吊车尾,但才情到底还是欠缺了些,怕是未必能考得上庶吉士。
不过孙绍宗看他平日里的言行,相比于做个微末京官,似乎更乐意去地方上做个‘百里侯’——因此考不上庶吉士,对他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对了!”
孙绍宗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吩咐道“你待会别忘了给大兴县去一份公文,责令他们诚心任事,切不可再玩忽大意——这徐怀志也不知怎么搞的,只最近的一个多月里,他们错判的案子就有好几桩了!”
孙承业赶忙应了,又细问了公文的语气与尺度,也不去动那西瓜,便匆匆的去了刑名司里书写公文。
这侄儿处理起公务来,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却说吃了大半个西瓜,又灌了些凉茶,孙绍宗这才算是去了心头的燥意,不情不愿的重新披好官袍,踱着四方步回到刑名司里。
本来准备在堂屋里换上常服,便携了礼物直接去魏老伯家中。
谁知还没等把那官袍脱下来,便听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宁国府的亲眷,有要事上门求见。
宁国府的亲眷上门求见?
孙绍宗听了这话,便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和宁国府的关系也只是泛泛,怎得竟还有宁国府的亲眷找上门来?
第364章 尤三姐诉冤
虽然不知这宁国府的亲眷,来府衙求见自己究竟是所为何事。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见总还是要见一下的。
故而孙绍宗便吩咐门子,去把人领到了刑名司中。
不多时,就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跟着门子进来,冲孙绍宗拱手道“小生见过孙大人。”
只是孙绍宗一见这人,却不禁皱起了眉头,抬手挥退了门子,便狐疑的问了句“尤姑娘今日,莫非也是闲逛至此?”
却原来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不是别个,正是有日曾在街上巧遇过的尤三姐!
上次还能说是巧遇,可这次她又女伴男装找上门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这小妞相中了自己,想要兜搭……
噗通~
刚想到这里,就见尤三姐屈膝跪倒,双目含泪道“大人!小女子眼下实是走投无路,所以只好厚颜前来求助大人了!”
这又是怎么话说的?
孙绍宗皱眉道“你既是宁国府的亲戚,遇到难处也该去他们府上求助,因何放着亲戚不求,却求到了本官头上了?”
“孙大人!”
尤三姐泪眼婆娑抬起头,悲声道“那贾珍父子何曾将我和姐姐,当成过什么正经亲戚?如今他们是日夜相逼,恨不能将我与姐姐亵玩于鼓掌之中!”
说着,她又叩首泣拜道“实不相瞒,小女子今日冒昧上门,就是为了求大人出面,从这父子二人口中,护住我与姐姐的清白之躯!”
清白之躯?
孙绍宗无声的咧了咧嘴,随即却是正色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本官就一定能管得了此事?”
“大人素有青天之称,刚正不阿天下知名!”
尤三姐侃侃道“而且自从大人破了那‘阴煞’之局,贾珍父子私底下便对大人畏惧有加,常说大人有鬼神莫测之能,最是招惹不得——故而只要大人肯出面维护我等,贾珍父子必会退避三舍!”
这说的,倒还真是在情在理。
不过……
她这话也只能蒙一蒙不明就里的人,而孙绍宗那晚在宁国府里,非但擎着尤氏的天足来了个‘一夜鱼龙舞’,也顺带从她嘴里听了不少有关于尤二姐、尤三姐的事迹。
那尤二姐倒也罢了,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温吞性子,面对贾珍、贾蓉父子的窥伺,虽因胆怯不敢抵抗,却也并非是心甘情愿受辱。
但这尤三姐却颇有些乐在其中,常在贾珍贾蓉面前,刻意施展些烟视媚行的手段,引逗的这父子二人出尽丑态。
如此一个浪荡女子,却忽然跑到自己面前,求自己保全什么清白之躯,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故而听她唱念俱佳的演完了这一出,孙绍宗便忍不住冷笑起来“可据本官所知,尤姑娘怕未必像你自己说的那般清白吧?”
尤三姐闻言心下暗道好险,这孙大人果然如同大姐预料的一般,已经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若是自己不明就里,直接央人与那柳公子说合,少不得一桩大好的姻缘,便要折在这孙大人手里了!
到这里,她对尤氏倒真生出了几分感激——只是她却那里晓得,这些话原本便是出自尤氏之口?
却说尤三姐毕竟是有备而来,虽被窥破了虚实,倒也并不怎么慌张,只绷紧了小脸,肃然道“既然大人把话说到这里了,小女子也不敢有所隐瞒,以前我的确是有失检点,只勉强算是大节不亏。”
“但自从端午那日,小女子凑巧撞见一个人,便决心要痛改前非,再不与那贾珍父子有所牵连!”
端午那日凑巧撞见一个人?
那不正是自己么?
虽然知道这女人八成是在胡诌,但听一个绝世妖娆口口声声的说‘对自己一见倾心’,还是让孙绍宗心下隐隐有些自得。
谁知尤三姐随即却道“此人正是大人的至交好友——柳湘莲柳公子!”
咦?!
孙绍宗瞪大了眼睛“你说谁?!”
“柳湘莲柳公子!”
就见尤三姐美目迷离的喃喃道“见到柳郎那一刻起,奴便立誓非他不嫁!”
靠~
幸亏方才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否则这人可就丢大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被女子一见倾心的事儿,若是放在柳湘莲身上,倒还真不显得突兀——至少孙绍宗就知道有好几个青楼女子,被柳湘莲迷得神魂颠倒,非但不要嫖资,还心甘情愿倒贴了不少体己钱。
只是想不到这烟视媚行的尤三姐,竟也被柳湘莲迷住了心窍!
心下正不知什么滋味儿,却听尤三姐又道“不管奴这蒲柳之姿,能否入得柳郎法眼,这清白之躯奴却是一定要为柳郎守住的——奴听说大人与柳郎乃是世交,所以才厚颜求到了大人头上。”
“万望大人看在小女子对柳公子一片痴心的份上,千万搭救我姐妹一回!”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要替柳湘莲守节了?
还真是……
孙绍宗无语半响,方摇头道“你这我也分不出真假,更用不着分真假——等改日我将这前因后果与柳贤弟说了,且看他如何决断吧。”
“他若是愿意帮你,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尤三姐闻言大喜,忙又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从腰间扯下条锦帕,双手托举过了头顶。
孙绍宗眼瞧那锦帕上,密密匝匝的写满了蝇头小字,只道是尤三姐写给柳湘莲的情书,便顺手取了,随口道“放心吧,这东西我会一并转交给柳贤弟的。”
谁知尤三姐却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此物并非奴家赠给柳郎之物,实是受我家二姐所托……”
“怎么?!”
孙绍宗脱口惊呼道“你家二姐也瞧上柳湘莲了?!”
乖乖~
这长的帅就是占便宜,都有姐妹花上赶着要效仿娥皇女英了!
那尤二姐虽逊了这妹妹三分风骚,却也是个极为难得的美人,尤其那逆来顺受的性子,正方便大享齐人之福!
“不不不!”
尤三姐见闹了乌龙,忙解释道“昨日家姐听说小女要来向大人求助,便说诉冤岂能没有状纸?于是亲自在锦帕上写下了要诉的冤屈,托小女子携来面呈大人过目。”
顿了顿,她又语带双关的道“还请大人瞧仔细些,切莫辜负了我家二姐的一番心意!”
第365章 意外的同情者
晚上从魏老伯家中出来,左右离孙府也没几步路,兄弟二人也便懒得骑马,将各自的坐骑交由家仆牵了,安步当车边走边聊。
主题内容,自然是不日便将正式展开的‘木材生意’。
通过贾迎春做中人,双方有来回几次讨价还价之后,大致的章程终于算是订立了下来。
十万两银子的本钱由孙家负责筹集,赚得利润两家五五分成,不过这期间的一应开销,都从孙家应得的利润中扣除。
没办法,这等‘官倒’的买卖,背景关系才是最值钱的,也就是王熙凤是个女儿身,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再加上最近手头也有些紧,否则这买卖还真不一定能落到孙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