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贾宝玉知道她是恼那张道士做媒的说辞,自己则是遭了无妄之灾,他倒也不敢反驳什么,只笑着岔开话题道“孙二哥说只有那两件东西与他有缘,旁的却瞧不上眼。”
见林黛玉依旧绷着俏脸,便又凑趣道“不过孙二哥选了个赤金点翠的麒麟,卖相倒是极好的。”
“赤金点翠的麒麟?”
旁边薛宝钗忽然诧异道“史大妹妹好像也有一个赤金点翠的麒麟,据说是她母亲留下来的,却不知与孙大人那个像也不像。”
宝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奇道“她隔三差五便住在咱们府上,我怎得从来没见过?”
旁边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记得。”
一旁的林黛玉正在气头上,更兼将薛宝钗视为头号情敌,于是便又冷笑道“她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对别人带的东西最是留心。”
这却是裸的嘲讽了。
幸而薛宝钗是个能忍的,只做没听见,并未与她争执起来,搅了这一团和气。
而宝玉听说史湘云也有个麒麟,却是抓耳挠腮的静不下心来,最后干脆又下楼死皮赖脸的,向孙绍宗借了那麒麟,交与薛宝钗辨认。
薛宝钗一见之下,便愈发诧异起来“这个竟与湘云妹妹那个一模一样,只是略大了些!”
探春嘴快,在旁边脱口道“莫不是一公一母吧?”
林黛玉此时也忘了拈酸吃醋,美目流转,口中喃喃道“若真是一公一母,孙家哥哥又说是投缘,莫不是……”
虽然没有说全,但众人也都知道她是在说,孙绍宗与史湘云有男女之缘。
“也……也未必就是一公一母。”
贾宝玉勉强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别扭的道“说不定是兄妹,或者父女呢。”
旁人倒没说什么,偏林黛玉瞧着他冷笑连连。
贾宝玉被她瞧的心虚,只好干笑道“我……我这就去还给孙二哥,凭是什么干系,总归是跟我没干系的。”
要说他对史湘云,其实还是亲情更多些。
如今心下别扭,也只是觉得自小便亲近的人,忽然与旁人扯上了干系,甚至可能比同自己还要亲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第350章 缘法
戏台上铜锣响动,只是还没等‘汉高祖’出场呢,便又见贾宝玉从楼上下来,一步缓似一步的凑到了近前,磨磨蹭蹭的取出那麒麟来,托在掌心里看了又看,却始终舍不得递过来。
眼见他面上跟开了杂货铺似的,那七情六欲杂陈,倒比唱花脸的要还复杂几分,孙绍宗不由好笑道“你这是怎得了?若是喜欢这玩意儿,便只管拿了去,左右我也是沾你的光才得了两件。”
贾宝玉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想起林黛玉那鄙夷的冷笑,登时又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咬牙将那麒麟往孙绍宗面前一放,绷着个小脸道“既是二哥撞上的缘法,我怎好夺了去?只盼二哥千万好生待它,莫再胡乱送与旁人!”
缘法?
这没头没尾的,要是换了个糊涂的,估计早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但孙绍宗却素来是个机敏的,稍稍在脑子一过,便试探着问“莫不是你们府上那家亲戚,身边也有个类似的物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
真把东西还回去,宝玉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纠结了,见孙绍宗猜了个七八不离十,便故作神秘的道“不过这人我可不能告诉二哥,真要是有缘分,二哥日后自会晓得。”
顿了顿,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嘟囔着“以二哥如此人物,倒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说着,也不等孙绍宗搭话,他便又如释重负的回了楼上。
这自说自话的,还卖起关子来了!
孙绍宗无语的目送贾宝玉回了楼上,转脸便把那麒麟托倒了薛蟠面前,问他可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薛蟠打量了半响,便把大脑袋摇了几摇,说是从未见过类似之物。
啧~
孙绍宗心下便有些无奈起来,荣国府里莺莺燕燕虽然众多,但能让贾宝玉依依不舍,又有资格用上‘缘分’二字的,却也只有薛宝钗与史湘云了。
林黛玉虽也符合条件,但若真是林黛玉贴身携带的物件,贾宝玉如何舍得再还给孙绍宗?估计早不管什么缘法不缘法的,硬把这东西讨要过去了。
而眼下薛蟠又说是没见过这麒麟,符合条件的人,自然就只剩下一个史湘云了。
不过……
前些日子便宜大哥提起这桩婚事时,自己才坚决拒绝了,如今却又稀里糊涂弄出什么‘缘法’来……
算了!
还是先甭想这么多了,左右这也不过就是一件玩物罢了,又不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这般想着,孙绍宗暂时把这事儿抛诸脑后,准备安安稳稳看半日大戏。
谁知上面‘汉高祖刘邦’还在咿咿呀呀的铺垫,戏台下面倒先唱起了堂会——荣宁二府闹出这么大阵仗,京城内外早传遍了,因此与贾家有旧的,便纷纷遣了人来请安,顺便送些香烛供品。
这一波接一波的,即便用不着孙绍宗这个外人迎来送往,却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看戏?
贾母在上面更是疲于应付,早把肠子都悔青了,只是来都已经来了,却也不好慌里慌张的就走,勉强等到三场戏唱罢,她便立刻传下话来要动身回府。
下面自又是一阵忙乱。
只孙绍宗与薛蟠两个闲人凑在一处,听他大着舌头邀约道“哥哥,过两天是我生日,旁人如何也到罢了,你可不能再晃了我——我成亲时你都没去,这过生日……”
“去去去,我一准儿去!”
这事儿薛蟠早提了八百遍,孙绍宗被他烦的一瞪眼,道“不过你要再要啰嗦,我倒不去了!”
说着,便托词要去方便方便,从那两楼之间的甬道穿了过去,却只见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方可以远眺的石台。
凭栏望去,虽瞧不见什么奇峰竞秀、幽谷潺潺,但大半个内城的景象却是尽收眼底,远远瞧着那各处闹市繁华,偏听不着半点声息,颇有动中取静、大隐隐于市之感。
不过孙绍宗到底是俗人一个,只略略领会了些意境,便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寻找自家宅院所在。
“你们快跟了我来,这边儿的精致当真是极好的,不瞧上一眼再走,咱们便算是白来了!”
正寻觅着,忽听身后传来女子嬉闹的声音,孙绍宗回头望去,便见个蜂腰削肩的圆脸姑娘,一手扯着袭人、一手拽着晴雯,也自那甬道里闯了出来。
三人见到孙绍宗也都是吃了一惊,慌忙都道了个万福,等见完了礼,那圆脸姑娘与袭人便准备原路退回去。
谁知晴雯不肯就此离开,反向前走了两步,又施了一礼道“那日奴婢出言不逊,恼了孙大人,事后孙大人反而大度的饶过了奴婢,奴婢事后每每想起来,心里实在是惭愧的紧。”
孙绍宗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随口道“些许小事,也不值得你这么惦记着——日后记得祸从口出也就是了。”
这晴雯素来不怎么理会‘尊卑’,说话更是口无遮拦惯了,但那日随口一言,便险些惹来泼天的祸事,却当真让她长了些记性。
于是她郑重的应了,三人这才一并退了出去。
却说当日之事,袭人是早就晓得的,那圆脸姑娘心下却是好奇的紧,扯着晴雯好生逼问了一番,才晓得了这些前因后果。
“如此说来……”
听完之后,那圆脸姑娘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孙大人倒也不是一味的只顾好色。”
却原来这蜂腰削肩的圆脸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原本因为平儿与孙绍宗的私情,她心下其实并不怎么瞧得上孙绍宗。
但如今听了晴雯的经历,倒对其稍稍改观了些——至少比起贾赦、贾敬、贾珍、贾蓉这些色里魔王,孙绍宗多少也还算是个讲究的。
袭人最是会看人脸色,瞧她这嘀嘀咕咕的模样,便晓得这其中定还有什么故事,于是也来逼问鸳鸯。
可鸳鸯晓得其中轻重,自然不敢把平儿的事情讲出来,于是只一味的敷衍。
两人正在下面笑闹,上面忽有人招呼鸳鸯过去伺候贾母,鸳鸯这才得以借机脱身。
不多时荣宁二府的女眷们从里面出来,前呼后拥的除了清虚观的山门,到了那山脚下,各自上了轿子马车之后,才准许男仆和道士们出面迎送。
等到队伍熙熙攘攘的出了山门,孙府那七辆马车自是先一步与荣宁二府分道扬镳,薛蟠也带着自家队伍做了鸟兽散。
等到了孙府,又接了贾母使人传来的消息,说是明儿她便懒得去了,让迎春自行决定行止。
贾迎春晓得孙绍宗公务繁忙,初三那日还要去薛府庆生,便也忙顺势推辞了。
于是这一场闹哄哄的清虚观打醮,只大半日功夫,便宣告提前结束了。
第351章 婚配、百里侯
程日兴、刘安、孙禧、韩陌……
次日一早,孙绍宗正在刑名司里,对着一份名单勾勾画画,就见程日兴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东翁,贾府丞那边儿传下话来,说是人手不足,希望咱们暂时拨调几个擅长人物画的书吏过去。”
“人手不足?”
孙绍宗奇道“今年的剩女怎的这般多?”
要说贾雨村最近处置的公务中,需要用到肖像画的,也就是每年端午前后,由地方官府例行举办的‘相亲大会’了。
大周建国之初,为了缓解长年战乱导致的人口危机,曾经实行过强制婚配的政策,当时无论男女,如果年过十八仍未婚配,便会由地方官府出面强制嫁娶。
时至今日,随着人口逐渐增多,这条政策也便不似当初那般严格了,但却也并未被彻底废除。
根据现行条例,年满二十一岁仍未婚配的男女,一律要缴纳专门的‘单身税’,而且付税金额还会随着岁数逐年增加。
交的起税,自然可以安心继续做剩男剩女;交不起的,就必须参加官府每年定期举办的‘相亲大会’——如果连续参加两届都没能‘配对儿’成功,第三年就会进行无条件的强制婚配。
而这念头的相亲大会,当然不可能像后世一般,任由几百对儿男女现场互撩。
一般都是将女子的相貌简单描绘出来,标注上家世与生辰八字,悬挂于特定的场所,由男方自主选定几个,再通过官媒彼此进行接触。
当然,有功名的书生,或者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都可以无视这条法令。
却说听孙绍宗好奇,今年的剩女为何如此之多,以至与连画师都不够用了,程日兴便无奈道“还不都是去年那场洪灾闹得,当时城中许多适龄男子,都趁机谈妥了婚事。”
“再加上年前年后物价涨了不少,老百姓生计艰难,哪还交得起额外的赋税?于是今年参加相亲的女子,硬是比往年多了近倍不止。”
啧~
这才真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谁能想到河北发生的一场洪灾,竟还影响到了京城的‘婚恋市场’?
不过那场洪灾,也确实造福了不少京城的光棍。
至于剩女么……
皇城根儿的老百姓,可没有在灾民里挑女婿的习惯——除非是那些有功名的秀才举子。
不过秀才举人,又哪会瞧得上一般百姓家的剩女?
“既然这样。”
了解了前因后果,孙绍宗便吩咐道“那就让林德禄选几个擅长工笔画的——记得交代他们,别像平时画通缉令似的,搞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平白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程日兴闻言哈哈一笑,就待出门去寻林德禄。
“先等等。”
孙绍宗却又喊住了他“让承业去就成,我这里有些私事要与你商量。”
私事?
程日兴略有些激动,做了一年多的师爷,这还是孙绍宗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要与他商量私事。
这岂不是证明,东翁对自己更加信任了?!
于是他急忙出去,将事情交代给了孙承业,然后兴冲冲的折回来,鬼鬼祟祟的道“东翁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学生以身家性命担保,绝不会对外泄露分毫!”
这厮……
该不会以为自己是要贪赃枉法吧?
孙绍宗有些无语,指着对面的椅子让他先坐下,这才正色道“其实最近我揽下了一桩稳赚不赔的遮奢买卖,急需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南边儿盯着——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适合总揽此事。”
其实刚开始琢磨那木材买卖的时候,孙绍宗心里最中意的人是老管家魏立才,魏老伯做事稳妥果断不说,最重要的是对孙家忠心不二。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魏老伯续弦之后,竟然老当益壮的成功布种,眼下已经做了全职奶爸,连府里的大小事情,都一股脑丢给了赵仲基。
虽说孙家兄弟若是开口相求的话,魏老伯也肯定会答应去南边儿盯着——可他们却如何张得开嘴?
于是孙绍宗便又把主意,打到了程日兴头上——程日兴做过商铺掌柜,身上又有正经的举人功名,处置事情也还算是稳妥,除了忠诚度不如魏老伯之外,可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程日兴一听说是帮着经营‘买卖’,那面上便有些退缩之意。
这年头的士大夫普遍都瞧不起商贾,当初程日兴会毫不犹豫的,辞去贾家铺子里的肥缺,来做孙绍宗的刑名师爷,大致也是出于此心。
眼下他这师爷做的有滋有味,如何愿意再去操持商贾贱事?
而他这番心思,孙绍宗自然也心知肚明,故而紧接着便又道“这买卖最多也就是干上两三年,期间每年分给你的花红,都不会少于一千两——更重要的是……”
孙绍宗略略一顿,这才抛出了最重要的诱饵“三年后如果你仍是科举不顺,我必竭尽全力保你一个县令的前程!”
“此言当真?!”
程日兴激动的跳了起来,他虽然一直不肯放弃科举,心里其实也晓得随着年纪渐长、惰性渐增,自己考上进士的几率,已经是越来越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