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广德帝继位之后,曾经试图将自己的生母推上太后的宝座,与其并尊为东西两宫——谁知却被牛太后所阻,最后只草草得了个太妃的封号。
因此兄弟二人对牛太后恨之入骨,私下里只以‘老虔婆’称之。
“好一个早做准备!”
广德帝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等父皇春秋百年之后,朕必要将这群祸国殃民的逆贼连根拔起!”
想到这四王八公与太上皇互相勾连,把持了内外财源,迫的自己堂堂九五之尊整日里囊中羞涩,竟不得不让忠顺王去贩私盐取利,他便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陛下。”
忠顺王虽顶着‘乖张跋扈’的名头,此时却没有跟着广德帝一起痛骂四王八公,反而劝道“此事宜缓不宜急,眼下怕是还要安抚他们一番,最好再给他们安排些图有虚荣空耗财力,对咱们又惠而不费的差事。”
广德帝闻言,起身离了御案,在文英殿内来回踱了几圈。
半响,他突然扬声将戴权喊了进来,吩咐道“你去皇后宫中传朕的旨意女史贾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昭容柳如眉递补凤藻宫女史,加封宜嫔;昭容水婉怡加封……”
他这一口气加封了数位妃嫔,皆系四王八公家中所出女子。
等戴权一一记下之后,又交代道“再替朕放出风声,就说自明年开春起,但凡家中建有符合皇家规制的别院,能容内廷嫔妃暂居的,一概准其回家省亲,享一享天伦之乐骨肉亲情!”
等戴权领命而去,忠顺王早喜的猴儿一样,抓耳挠腮的赞道“陛下真是好手段!那四王八公最擅炫富攀比,这省亲的风头一起,还不都拼了命的盖园子?!”
广德帝略略一咧嘴,眉宇间却尽是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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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广德帝、忠顺王如何算计四王八公。
却说孙绍宗得了皇帝首肯,喜气洋洋的回到了家中,将迁转文官一事与阮蓉提了,只高兴的阮蓉涕泪横流——但凡能做大房,谁又真乐意去做什么小妾?
便宜大哥虽然颇有微词,但眼见木已成舟,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认了。
此后连着三天,孙绍宗除了抽空去了一趟侯勇府上,拜会了侯家老太太之外,便都在家里与阮蓉蜜里调油,只等着迁转文官一事定下来,就举行个简单的婚礼仪式,然后将她囫囵个的吞下肚。
谁知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宫中突然传下旨意,却是将孙绍宗借调到了顺天府,暂任顺天府正六品的刑名通判。
而他原本的龙禁卫都尉一职非但并未撤销,反而升了一级,成了从五品的龙禁卫骑都副尉——这可不是贾蓉那种虚衔,而是正儿八经的实职。
因此孙绍宗虽然如愿以偿的做了文官,却只是兼任而已,本职竟还是在军籍!
这下两人可算是傻眼了,瞅着那一张年后上任的调令,整整半日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孙绍祖喜得跟什么似的。
对他而言,兄弟捞着个六品文职倒还在其次,主要是有贾雨村这个府丞照应,应该不至于被文官们给坑了。
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过了大半天。
到了傍晚时分,却又来了个贾府的管事,拿着贾琏的名帖,邀请孙绍宗明日去荣国府小聚。
孙绍宗本来是没什么心情的,但见阮蓉这么郁郁寡欢的也不是个事儿,便劝她与自己一起去贾府耍耍,找干妹妹林黛玉诉诉衷肠。
第27章 银盆、金船、命案
腊月二十七。
天蒙蒙亮,便飘起了雪花,待到孙绍宗与阮蓉收拾停当,准备去荣国府上赴约时,地上已经积了半寸薄厚的一层。
但路上的行人却并未因这一场雪而少上几个。
拎着筐的、挑着担的、赶着车的……
熙熙攘攘或买或卖,将年前这最后一场大集炒的沸反盈天。
等到了荣国府,便见那金碧辉煌的正门左右,近百盏大红灯笼雁翅排开,竟是个个都点着儿臂粗细的蜡烛——眼下是白天倒还不显什么,若到了晚上,肯定能映的大半条街红红火火!
只这一串灯笼每日里所耗,怕是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孙绍宗心里感慨着,先目送阮蓉的马车从西角门进去,在婆子的引领下直奔后宅林黛玉处,这才又催马朝着最东首的黑油大门行去。
说起来也是奇闻,贾琏的父亲贾赦身为嫡出长子,又是袭了爵的一等将军,却只因贾老太太不待见,便不得不在东侧小跨院里委屈着。
反倒是二老爷贾政住在堂屋正房,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闲话少提。
却说孙绍宗到了那黑油大门前,早有贾琏的心腹小厮隆儿在台阶上候着。
不等孙绍宗从马上下来,他便巴巴的凑到了近前,满面堆笑的招呼道“孙二爷,您老可算是来了!我们爷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差一丢丢就要派人用八抬大轿去抬您呢!”
“我又不是你家二奶奶,哪里坐的起八抬大轿。”
孙绍宗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又用指头戳了戳那墙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往年你们府上也不过点个十几盏应应景,今年怎得这般招摇?”
“呦~”
那隆儿做眉弄眼的怪叫了一声,夸张的道“感情您还不知道呢!我们二老爷的大小姐被选为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这泼天的大喜事,哪能不热热闹闹的庆祝一下?”
说着,他又指了指西侧正门处,炫耀中又略带了些酸意“前儿您是没瞧见,就那正门前面放了无数的爆竹,后来整整扫出两大车碎纸片!”
啧~
内有贤德妃、外有王子腾。
有这两个得力的臂助,贾府这些豪奴们,怕是要加更目中无人了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孙绍宗将马交给门子照应,跟着那隆儿跨过了门槛。
一路穿房过院,便见有不少小厮婆子,在暗处对着他指指戳戳,想来是贾琏等人回府之后,与人说起过当初盐枭之事,才引来这许多好奇之人。
孙绍宗本以为隆儿会将自己引到客厅,或者贾琏所住的院子,谁知左拐右拐,却进了一个精致紧凑的花园。
就见隆儿朝着中间那假山上一指,笑道“我们爷瞧着下起了雪,便让人把那亭子拾掇了拾掇,说是要和您‘青梅煮酒论英雄’呢。”
孙绍宗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但贾琏这厮指定不算!
二人顺着螺旋石阶上到了山顶,便见那朱漆红亭里足足摆了四五盆银霜炭,贾琏怀里还抱着个手炉,在那里哈哈笑道“原来是二郎到了,我在上面远远瞧着黑乎乎一团,还以为是只老熊呢。”
孙绍宗身上披着件黑色的大氅,故而他有此一说。
孙绍宗也哈哈一笑,指着贾琏身上暗紫色的袍子道;“莫说不是老熊,就真跳出几只来,见了国舅爷您这一身紫气东来,怕也得吓得退避三舍。”
“我算什么国舅爷,宝玉那才叫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呢。”贾琏得意洋洋的谦虚着,顺势将孙绍宗迎进了亭子里。
只见那正中的石桌上架着只银盆,银盆里盛了浅浅一层热水,中间又放了几只雕琢精美的小金船,看着霎是别致,却不知究竟做什么用的。
因见孙绍宗打量那银盆金船,贾琏便伸手揭开了其中一艘金船的舱顶,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出——却原来那一艘艘的金船,竟是煮酒用的杯子。
果然是一等一的遮奢人家啊!
孙绍宗啧啧赞了几声,刚与贾琏分宾主落座,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探头望去,却见来的竟是方才给孙绍宗牵马的门子。
眼见他跑的气喘如牛,全然没有一丝大户人家的体面,贾琏心里便有些不快,将手炉往桌上一拍,远远的便大声呵斥道“好狗才,你这瞎眉楞瞪的乱闯,是赶着去投胎不成?!”
那门子吃他这一骂,忙不迭又往前赶了几步,急道“二爷,不是小的乱闯,实在是门外来了几个顺天府的差人,说是云水巷那边出了什么命案,要请通判老爷过去查案!”
命案?
孙绍宗闻言眉头便是一皱,按照那份调令,他年后才会正式去顺天府走马上任,怎得年前出了命案,就找到他头上来了?而且还巴巴的找到了荣国府!
正琢磨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贾琏哪里却又骂道“你这狗才莫非得了癔症?咱们府上倒是有一位顺天府丞,却哪来的什么通判老爷?!”
门子不敢分辨,只好巴巴的望着孙绍宗。
“唉~”
孙绍宗叹了口气,起身道“琏二哥,今儿咱这‘英雄’怕是论不成了!昨儿中午我才接了旨意,过年后就去顺天府做刑名通判——谁成想刚过了一天,这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他刻意强调了‘过年后’三个字,原本是想引得贾琏起疑,仗着新科国舅爷的名头,帮自己探问一下究竟。
谁知贾琏压根没注意到他真正的意思,一听说孙绍宗做了顺天府的刑名通判,还马上就要去调查命案,两只眼睛顿时放出光来,喜形于色的道“既是人命关天的大案,那咱们还等什么?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别人查案呢!”
说着,扬声吩咐道“兴儿,去跟你家二奶奶回禀一声,就说我要陪孙家二爷去侦破人命奇案,响午就不在家里吃了!”
孙绍宗听的无语,却也不好把心中的顾虑明言,只得托人给阮蓉捎了句口信,让她安心留在荣国府与林黛玉互诉衷肠,等去过案发现场之后,自己再回来接她也不迟。
第28章 云水巷裸尸案【上】
孙绍宗匆匆自贾府出来,便见大门右侧墙根底下,正抄手站着三个青衣皂帽的衙役。
为首的衙役班头见孙绍宗魁梧壮硕,正与传说中的有七八分相似,便忙上前深施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尊驾,可是新任的刑名通判孙老爷?”
孙绍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这班头约莫三十出头,一张马脸上满是忐忑不安,眼神更是游移不定,压根不敢与自己对视,便越发确定这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皱眉道“我接到的调令是年后上任,你们怎得年前就找上门来了?”
马脸班头一听便知是正主,没急着回话,倒先把两个同僚喊了来,三个人品字形排开,恭恭敬敬的参拜道“小人等见过通判老爷。”
“行了,少弄这些虚头巴脑的。”
孙绍宗摆了摆手,又催问道“按规矩,我眼下还没有正式上任,就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也应该轮不到我头上吧?”
马脸班头这才陪笑道“老爷,小人也不想扰了您的清净,可治中大人有令,说是这大年根底下的突发命案,实在是不吉利的紧,必须尽快侦破,才不至于闹得人心惶惶,因此便钦点了您负责此案。”
说着,他扫量了一下孙绍宗的脸色,见其面上不急不缓,只是目光灼灼好似鹰鹫,便不敢再偷眼观望,忙又继续道“治中大人说,老爷您在茜香国半日便破了好大的奇案,这区区命案自也不在话下,还让您务必在大年三十之前结案。”
顺天府除了正三品的府尹、正四品的府丞之外,官阶最高的,就属这正五品的治中了——而‘治中’主管刑名诉讼一事,正是刑名通判的直属上司,自然有权给孙绍宗分派任务。
只是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七,距离结案期限只有不到三天时间,又巴巴等不及孙绍宗正式上任,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破案,而是想趁机给孙绍宗一个下马威!
“治中大人倒真会抬举人。”
孙绍宗嗤鼻一笑,又问道“如此说来,这应该是一桩毫无头绪的悬案喽?”
马脸班头的身子骨顿时又矮了半寸,却又不敢置评,于是便装作没听见一样,讪讪的将案情大致道来
却说今天早上,有人在云水巷西街的小胡同里,发现了条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原本以为是捡到了什么宝货,谁知解开来一看,竟是具赤条条的男尸!
那男尸全身上下连块布片都没有,脸上还被利器划烂了,再加上附近的痕迹都被积雪掩盖,压根找不到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
没奈何,衙役们只得展开了地毯式的查访,谁知因是在大年根底下,方圆数里的人家都很是齐整,竟没查到半个失去音信的主儿。
如此一来,案子便陷入了僵局之中。
可眼下正是普天同庆的时候,这案子若是破不了,难免要被上峰责怪。
于是那治中眉头一动计上心来,便把这案子推到了孙绍宗身上,打算来个一石二鸟——既卸去了自己的责任,又能顺带挫一挫孙绍宗的锐气,消去他破获奇案的锋芒!
“男尸有什么好瞧的,有没有赤条条的女尸案?”
孙绍宗这里正分析案情,却听身后有人开口抱怨,却原来是贾琏收拾停当,匆匆赶到了府门前。
这纨绔子弟到底把人命大案当成什么了?
孙绍宗无奈的回头冲他丢了个白眼,却发现贾琏身边除了三个常备的小厮,经还带了五个身形壮硕的健仆——显然丫是又想看热闹,又害怕会遇到危险。
实在懒得搭理贾琏,孙绍宗便又向那衙役问道“尸体如今在什么地方?还在现场吗?”
“在在在!”
马脸班头点头如捣蒜“小人特地安排了几个兄弟在哪里守着,就等老爷您去明断秋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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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巷位于外城东南方,地段虽不是太好,但比起南面的贫民窟却又强出了许多,在此地居住的,多是家中殷实的人家,或是已经落拓了的豪门旁支。
贾琏来的路上虽然兴致盎然,可真到了案发现场,瞧见那血肉模糊的嘴脸,一腔热情顿时凉了个通透,只远远的拿手帕捂住了口鼻,半步都不肯往前靠。
案发现场是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胡同,只有半丈来宽,却长达三四百米,而且四通八达——又因为被两侧斑驳的墙壁遮住光亮,即便是在白天都显得有些幽暗。
那具尸体就斜靠在巷子中段,面上血肉模糊,上半身赤条条的露在外面,下半身却蜷缩在一条麻袋里。
按照马脸班头的说法,原本那尸体已经弄出来了,只是后来为了不让围观的路人脏了眼睛,才又重新套上了半截。
孙绍宗来到尸体前,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尸体脸上的伤口,发现那纵横沟壑的,看起来虽然唬人,但其实并不算很深,只堪堪划破了一层皮肉,并未伤及颅骨。
根据伤口的出血量分析,应该不是致死的原因,而是死后所为。
看完了面部的伤口,他伸手在那尸体头顶摸了一遍,确定那干枯分叉的头发底下,并没有什么破损处,便又向马脸班头讨了块包证物用的粗布,垫在手上捏开了尸体的口腔。
发现口腔里存了些黑紫色的血浆,上下两排牙齿还算完整干净,至少比同时代的百姓要强上许多。
检查完口腔,孙绍宗又一路向下仔细搜检,分别又在那尸体的腋下、肩膀发现了数处掐痕。
眼见下半身都在麻袋里,他便吩咐道“把他弄出来吧,记得小心一点,别破坏了尸体表面的痕迹。”
马脸衙役忙招了招手,几个衙役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那尸体从麻袋里弄了出来。
趁着他们摆弄尸体的功夫,马脸班头凑上来堆笑道“大人,这下半身其实也没什么伤口,如果小人猜得不错,他应该是被人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