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厮倒真是个能屈能伸的。
孙绍宗既然占了上风,便也没有穷追猛打,端起茶杯装作品茶的样子,却是偷眼观察下面众人。
只见这几句话的功夫,百户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却唯独不见另外两个千户的影子。
莫非真的是……
孙绍宗正沉吟间,就听外面有人拖长了音大吼道“镇抚大人到~~~!”
众人忙都肃然起身,等到外面闪出一个身穿明黄麒麟袍的身影,立刻都行了半跪军礼,齐声道“标下见过镇抚大人!”
就见那身穿麒麟袍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进到了议事厅内,一路行到孙绍宗与陈行之面前,却稍稍顿住了脚,紧接着便从他身后闪出两人,分别半跪在了孙绍宗与陈行之下首。
得~
果然是被当成了立威的背景板!
这二人不用说,正是另外的两名千户。
而两个千户都跟在镇抚使陆辉身旁,偏偏只有陈行之这个最重要的掌刑千户,孤零零一人候在此处,还刻意被安排在了孙绍宗之下,这打压排挤的意思简直是溢于言表!
陈行之也不是个傻子,那脸色当即就铁青一片,两只肥大的拳头抱在一起,画着圈的乱颤,也不知心里是恼怒多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这一幕,显然才是整个会议最重要的环节,除此之外,也不过就是些老生常谈罢了。
眼见该说的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孙绍宗正等着散戏走人呢,却听那镇抚使忽然扬声道“好了,除了孙千户之外,其它人就先行散去吧。”
咦?
难道今儿这出戏,还单独给自己准备了续集不成?
第211章 揽差事巧逢宝玉
片刻之后。
宽敞的议事大厅里,便只剩下孙绍宗与镇抚使陆辉,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了。
眼瞧着这位陆大人的脸色时晴时阴、忽明忽暗,孙绍宗一颗心也随之提了起来,暗道他这七情上脸、六欲杂陈的,该不会是想安排自己,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吧?
他要真敢提出来,自己是该拒绝呢,还是该坚决拒绝呢?
“唉。”
就在孙绍宗提心吊胆的当口,陆大人终于长叹了一声“老了、果真是了老了,看到孙大人这般年轻有为的,就忍不住回忆起昨日的种种。”
说着,他又用力的甩了甩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要说这陆大人也确实上了年纪,须发花白不说,眼角眉梢也净是细纹堆砌。
不过他这身子骨瞧着却仍是雄壮威武的很,尤其左眼上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使得他稍一活动眉眼,便渗出股慑人的煞气。
孙绍宗听他这般叹息,心下却仍不敢大意,便谨慎的恭维道“大人此言差矣,您既然蒙陛下委以重任,自然是宝刀未老!”
“哈哈……”
陆辉哈哈一笑,抬手点指着孙绍宗道“莫要拍我的马屁——老夫也懒得跟你兜什么圈子,直说了吧,我留下你其实是想你担任新设的内务监察一职,整肃一下咱们北镇抚司的风气。”
“你与这衙门里的上上下下都没什么牵扯,出任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了。”
内务监察?
那以后简称起来,岂不是要被叫做‘内监’了?
这虽不是九死一生,可也是个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故而孙绍宗忙起身,拱手道“大人,咱们北镇抚司的风纪,一向是由南镇抚司负责监察,这平白无故的设立一个内务监察的职司,怕是有些不妥吧?”
“南镇抚司?”
陆辉嗤鼻一声,晒道“南镇抚司向来是夏守忠夏公公所辖,咱们戴指挥与他虽说不上是势同水火,却也断不会让他插手这北镇抚司的事。”
说完,见孙绍宗仍是满脸的抗拒,他便又道“你就把心放肚皮里吧,有戴公公在上面看顾着,老夫便是坑谁也不敢坑了你——再说这内务监察也只需你顶个名头,具体的事情让下面人去办也就是了。”
看来这南北镇抚司之间,也是明争暗斗的关系。
眼见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孙绍宗稍一犹豫之后,便躬身道“既是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旁的也就罢了,戴公公看顾那一条,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就对了。”
陆辉顿时展颜笑道“瞻前顾后的,如何配得上‘年少轻狂’四个字。”
谁乐意配上这‘年轻轻狂’四字了?
再说孙绍宗这心理年纪,也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岁数。
眼见这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孙绍宗就顺势告辞离开。
那陆辉倒并未阻拦,只是在孙绍宗转过身的时候,意味深长的道“孙千户,有时间也多关注关注咱们北镇抚司,说到底你终究是武人出身,那府丞、府尹的位置,怕不是那么容易惦记上的。”
要单独就他这一句话,孙绍宗倒不会想的太多。
可当初戴权貌似也透露过类似的口风,难道说这戴公公还真打算,把自己捧上镇抚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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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出了北镇抚司,眼瞧着天色还不算太晚,这元宵灯会也还剩个尾巴。
孙绍宗便琢磨着四下里逛一逛,给儿子买些风车、风铃什么的,拴在那床头。
谁知刚走出去没多远,斜下里便有人大声呼喊起来“二哥、孙二哥!”
孙绍宗偏头望去,就见前面一辆马车窗帘洞开,探出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脸,却不是贾宝玉还能是谁?
贾宝玉见孙绍宗望过来,忙又隔着窗户挥了挥手,然后偏头吩咐了一声,那马车便不紧不慢的靠了上来。
等到了近前,宝玉麻利的跳下车,围着孙绍宗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赞道“二哥今儿这一身,可比平日里还要威武几分,刚才远远的瞧见,我差点都没能认出来呢。”
他跳下车的时候,那车帘往上一挑,里面似乎还坐着个女子。
莫非是拐了林黛玉出来?
孙绍宗心下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听平儿姑娘跟你蓉姐姐说,你们府里今儿正唱大戏呢,你怎么倒有空出来闲逛?”
贾宝玉不屑的一撇嘴,道“珍大哥点的那几出戏,忒也闹腾的慌,我实在听不惯,又想着袭人正好回家探亲,便干脆去她家里坐了坐——这不正准备回府,就撞见二哥您了么。”
说着,他便又喜笑颜开的,从袖筒里摸出只翡翠弥勒佛来,往孙绍宗手里一塞,道“这是我给小侄子预备的,上午出来的早了些,倒不晓得平儿姐姐去了你们府上,不然便让她一并捎过去了。”
那弥勒佛雕的憨态可掬,玉色又是碧绿欲滴,瞧着极是喜人。
“那我可就收着了。”
孙绍宗把那玉佛收起来,便顺嘴邀请道“要不要去我府上坐坐,也见一见你那小侄子?”
“还是免了。”
宝玉忙摇头“小侄子才刚生下来几日,怕是见不得我这等俗人。”
随即他却又道“不过我听说崇文门左近新开了一家馆子,里面的厨子卤了一手好鹿肉,既然今儿凑巧撞见了,不如喊上我那表哥和冯家哥哥、柳家哥哥,一起去尝个鲜如何?”
这上述几人都各自送了厚礼,按规矩孙绍宗也确实该单独请他们聚上一聚。
眼下正好宝玉提起来,孙绍宗略一沉吟,便笑道“既是如此,今儿晚上就由我来做东好了,就当是庆祝你小侄子出生,顺便感谢兄弟们的一番心意。”
贾宝玉本来是要争个东道的,但一听这话,也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便欣然道“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几位哥哥,二哥您也赶紧回家换一身衣服,不然我怕厨子吃您这一吓,连祖传的手艺都给忘了。”
孙绍宗哈哈一笑,问清楚那酒楼的所在,这才又重新上马,与贾宝玉暂时别过。
第212章 宴
因晚上免不了要喝酒,故而孙绍宗换好衣服之后,便喊了张成套上马车代步。
这一来一回的,等到了崇文门左近,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
“孙大人。”
孙绍宗这里刚一下车,便有个小厮点头哈腰的凑了上来,搓手道“我们宝二爷怕那好位置都被抢了去,便让小人先过来订了个雅间。”
看来这贾宝玉果然是有长进的,若换了以前,他做事万万没有如此周全。
孙绍宗唯一颔首,便随着那小厮进了这家名为‘鹿鸣轩’的酒楼。
此时正值饭点儿,那散座儿基本已经满员,内中更有许多头戴方巾的读书人,想来也是图这店名起的讨喜。
不过一楼散座儿的客人们,可吃不起什么鹿肉,故而那招牌上明晃晃的,标的都是各色驴肉。
这算是挂鹿头卖驴肉呢,还是指驴为鹿?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孙绍宗便跟着那小厮拾阶而上,到了二楼临街的雅间里。
一进这雅间,便先瞧见个偌大的屏风,上面几头梅花鹿踩在遍地蒿草之上,或仰头嘶鸣、或低头食蒿,显然描绘的就是诗经里的场景。
绕过屏风之后,一张硕大的圆桌摆在正中,杯盘酒盏已经置办齐了,却并不见宝玉等人,显然他们几个比孙绍宗还要吃了些。
见那桌上竟还摆着几柄折扇,孙绍宗便好奇的拿起一柄,捻开了仔细打量,却见正面用小楷写了许多菜名,反面则是一副《桃李园夜宴图》,看着倒也颇为应景。
那小厮见孙绍宗打量菜谱,便又满面堆笑的探询道“孙大人,您可是要点菜?”
孙绍宗把扇子一合,随手丢回了桌上,交代道“问问这家的招牌菜里,有那些是需要火候功夫的,选个五、六样先预备着,剩下的等人来齐了再点也不迟。”
那小厮答应一声,忙不迭的下楼去了。
因这年头,雅间里的客人都是自带奴仆,故而只要不主动招呼,那店小二也不会贸然进来打扰。
于是孙绍宗一个人百无聊赖之下,便干脆推开那窗户,打量起了这崇文门左近的夜景。
附近虽没什么大户人家,可商铺林立,那一家家的灯笼密密匝匝,又弄出许多花样招揽顾客,居高临下望去,倒也颇有些杂趣。
铛~铛~铛……
正漫无目的乱瞅,就听城门口传来一阵铜锣声,紧接着便见一支举着回避木牌的队伍,从门洞里浩浩荡荡涌出,刨去打头的轿子、马车之外,最扎眼的却是几个硕大囚笼。
押解普通的人犯,肯定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这大约又是哪里的贪官污吏,被奉旨出巡的御史给拿下了。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笑闹声,却是贾宝玉、冯紫英等人到了。
孙绍宗忙转身去迎,刚绕过那屏风,便见几人一股脑涌了进来,齐齐拱手道“给二哥道喜了!”
孙绍宗哈哈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就听窗外又是一阵聒噪,那铜锣声夹杂着沸腾的人声,立刻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冯紫英皱眉道“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鸟官儿如此扰民?”
他本是随口一问,谁知内中竟还真有人知道究竟。
就听贾宝玉道“我方才远远的张望了一眼,好像是去河北巡视的右都御史赵大人回来了,像是抓了不少的贪官。”
“呦~!”
冯紫英作怪似的瞪大了眼睛,调侃道“咱们宝兄弟什么时候对朝廷大事,变得这般关注了?连二哥都不晓得的事儿,你倒一眼就瞧出来了!”
谁知他这一问,贾宝玉却有些支吾起来,半响才扫量着孙绍宗的脸色,吞吞吐吐道“这次赵御史外出公干,上面刚好指派了卫家二哥随行护卫,我那日去送了一程,故而认得赵大人的车架。”
这卫家二哥,指的自然是卫若兰。
而在场众人除了柳湘莲外,谁不知道孙绍宗曾与其起过冲突?
于是宝玉这话说完,便一下子冷了场。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孙绍宗失笑道“莫非我在你们眼中,是个半点不能容人的?只要别把那姓卫的小子带到我面前碍眼,我管你们私下里交情如何?”
说着,他伸手向里一让,道“来来来,大家且坐下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孙绍宗自然不想自己的朋友,与那卫家有什么牵扯——可卫家也是世代功勋贵胄,与荣国府更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如何就能轻易割舍的开?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卫若兰如今可是北静王的小舅子,荣国府身为四王八公中的一员,就更不可能与其翻脸了。
却说眼见孙绍宗表现的混不在意,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又说说笑笑的围着桌子坐了大半圈,内中唯有薛蟠独自闷坐,半响也没个言语。
这下孙绍宗便有些纳闷了,往常这厮可是最爱闹腾的,如今怎么一反常态的安静起来了?
“二哥别管他。”
冯紫英幸灾乐祸的道“薛大脑袋这是好事将近,美的都不会说人话了。”
怪不得如此憋闷,原来是与那王氏女的婚期将近了。
“滚一边去,你才不会说人话呢!”
薛蟠冲他一瞪眼,随即又有气无力的向孙绍宗道“二哥,那日子定在三月初九了,届时您要是有空就过来瞅瞅,没空就算了,反正我肯定不挑理儿。”
众人一听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