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咱们人多,怕他作甚?!”
“对,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这厮兴许是个银样镴枪头呢!”
眼见跳板上都挤满了人,根本欲退无路,盐枭们只得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各挺刀枪迎了上来,想要依仗人多势众取胜。
但孙绍宗之所以要先寻来这条大橹,为的便是能以一敌百,又如何会在乎眼前这十来个人?
就见他手中大橹一摇,扫帚似的左右荡开,那半米宽的橹尾不高不矮,正卡在众盐枭的腰线上,使得他们躲又躲不开、跳又跳不过,没奈何,只得用兵刃格挡。
然而刚把兵刃往那橹上一凑,便觉一股沛然难当的巨力涌来,莫说是手里兵刃拿捏不住,连人也如下饺子似的,被扫落河底。
孙绍宗得势不饶人,擎着那大橹赶到船头,又是一番板荡,将那跳板上来不及退回去的盐枭,也统统赶到了河里。
然后他又将那大橹往某块跳板下面一插,猛地发力往上一挑,那五米多长的厚木板,便纸片似的飞上了半空,轰隆一声砸塌了盐船的顶舱!
只这惊天一挑,对面五条船上的盐枭便个个骇然变色,真以为是遇到了恶来再世、典韦复生,再生不出半点与之为敌的心思!
孙绍宗威风凛凛的立在船头,展臂遥遥向前一指,那大橹便差点戳在对面盐枭脸上,只吓得那盐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神仙祖宗的乱叫。
孙绍宗却并不理会,只略略调整了一下方位,将橹杆对准了为首的中年胖子,嘴里冷笑道“方才是不是你说,要把我们船上所有人都赶下水的?”
那胖子只吓的浑身肥肉乱颤,若不是被人搀扶着,怕也已经瘫软在地了,
惊慌到如此地步,他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忙尖着嗓子嚷道“我是忠顺王爷府上的管事,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王爷肯定饶不了你们!”
这忠顺王爷四字一出,孙绍宗便觉身后空气陡然一沉,把连那贾琏都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原来这‘忠顺王爷’与皇帝系出一母同胞,仗着情分不比旁人,行事最是乖张跋扈,莫说是区区一个荣国府,便是四王八公一起出手,也未必能压得住他。
有他在背后撑腰,也难怪盐枭们敢如此大摇大摆的运送私盐。
却说那胖子见自己报出来历之后,对面人人脸上都透着畏惧,胆气便又是一壮。
于是挺胸叠肚的嚷道“那汉子,你便再怎么勇悍,得罪我家王爷怕也讨不了好!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到王爷面前听候发落,说不得王爷爱惜你是条汉子,非但免你一死,还要送你一场大大的富贵呢!”
却原来这胖子见孙绍宗勇武非常,竟动了招揽之心。
暗想着若能帮王爷招揽这样一员猛将,莫说是损失一船私盐,便是统统都打了水漂,自己也未必不能将功赎罪。
别说,
还真就有人动心了!
只是这动心的不是孙绍宗,而是贾琏。
他琢磨着若能用孙绍宗抵过这一劫,当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忙往前凑了几步,便待开口劝说孙绍宗乖乖就范。
谁知这时孙绍宗却是嗤鼻一声“忠顺王爷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当今圣上不成?!”
说着,他回首一指二楼黛玉的房间,冷笑道“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爱女,如今正在这艘船上——林大人尸骨未寒、林小姐重孝在身,却被一群私盐贩子拦路折辱!你说这事儿如果传到陛下耳中,陛下又会如何处置?”
这一次,却是轮到那胖管事勃然变色。
第21章 化干戈,黛玉突发奇想
若是巡盐御史林如海还活着,胖管事倒未必会有多忌惮。
毕竟林如海不过是皇帝的心腹,‘忠顺王爷’却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亲疏远近不问可知。
但林如海如今刚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留下的孤女就被皇家奴才欺负了,皇帝会怎么看待此事?朝中大臣们又会是何等反应?
胖管事越想越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反倒开始庆幸盐枭们被孙绍宗所阻,还没来得及铸下大错。
只是……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船上的盐枭,再看看对面的贾琏等人,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这刚报出王府的名号,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服软认怂,忠顺王爷若是知道,如何能饶得了他?
好在一旁还有个贾雨村。
“这位管事。”
就见他直接跳过了刚才的冲突,没事人一般开腔道“既然有缘相逢,彼此帮衬一把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我等船上已经装了不少行李,怕是放不下这满满一船的盐货。”
他这一搭台阶,胖管事顿时轻松了不少,又见掉进水里的盐枭们纷纷爬回了船上,虽然都冻的鼻青脸肿,却并未少上一个半个,便知对方方才已然手下留情。
于是忙也顺坡下驴道“无妨,我这五艘船咬咬牙,还能挤上半船盐货,你等只需帮着把剩下的半船盐送到渡口便可!”
两人议定好章程,雨村又请贾琏出面做主。
琏二爷经这连番惊吓,早连魂都飞了大半,此时眼见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哪有不允之理?
于是这边的船工忙起了锚,靠到那触礁盐船附近,任由盐枭们施为。
一场风波就此化为乌有,双方都竭力装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又有谁真能忘得了孙绍宗手擎大橹,威震群枭的场面?
因此那胖管事与贾琏、贾雨村攀谈了几句,话题便急不可待的引到了孙绍宗身上。
反正都是要回京的,瞒也瞒不住——再说贾琏、贾雨村二人,也‘不敢’为了孙绍宗欺瞒王府管事。
谁知等问清楚了孙绍宗的名姓来历,那胖管事忽然一拍大腿,满脸惊喜的叫道“原来竟是孙指挥的弟弟,那便不是外人了!孙指挥近日常来王府公干,与我那是早就熟惯了的,要知道是孙指挥的弟弟在此,绝不至有此误会!”
这话也就能骗骗傻子!
孙绍祖是什么身份?
论爵,不过一个三品指挥使,论实衔,更只是个巡防营的四品参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忠顺王府的门房怕都不会正眼瞧他,却有什么资格与王府的管事熟惯?
怕是最多也就见过几面,晓得这么个人罢了。
胖管事如此说话,一来是继续淡化方才的冲突,二来却是想与孙绍宗攀上关系。
孙绍宗多精明一人?
用黛玉的话说,那叫熊皮狐心!
当即便悟出了那胖管事的用意,忙也‘哎呀’一声,上前见礼道“原来管事大人竟是我家哥哥的好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若是早知彼此的关系,我是说什么也不敢胡乱动手的!”
两人一来二去的胡扯了几句,竟当真攀上了些交情。
至此,那胖管事也终于通了名姓,却是姓周名金贵,乃是王府三个外事管事之一。
而这几船盐其实也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私盐,只是因为正赶上林如海病逝,盐引一时间没能办下来,京城那边儿又催的急,吴金贵仗着忠顺王府的势力,便干脆决定来个先上车后补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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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黛玉房中,众女眼见得一天云彩已经烟消云散,双方把臂言欢再不见分毫敌意,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黛玉吩咐紫鹃、雪雁把窗户关好,抿着小嘴儿颇有些不忿的道“真是便宜了那死胖子!原该让孙家哥哥把他也扫到河里,洗一洗那喷粪的脏嘴!”
雪雁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紫鹃却是满眼的星光,捧着胸口赞不绝口“孙二爷方才真是威风的紧,站在船头,对面百余人愣是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我看咱们府里那些男……那些奴才们,加在一块也不够给孙二爷提鞋的!”
她一时口快,差点把几个主子也给扫进去。
黛玉虽然不会计较她的‘口误’,但把今日之孙绍宗,与自家那爱吃胭脂的宝哥哥一比,却是不自觉的生出些酸意来。
这时一只胳膊忽然揽住她的纤腰,不由分说便扯进了自己怀里。
黛玉初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不是干姐姐阮蓉还能是谁?
“哼、哼!”
阮蓉故意绷着小脸,‘阴测测’的问“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刁民口口声声的,污蔑孙大哥是驴粪蛋表面光来着?如此刁民,若是不重重责罚一下,岂不是没有天理王法了?!”
说着,便要向黛玉腋下、腰间乱挠。
“孙夫人饶命啊!”
黛玉忙不迭的服了软,嘴里直叫道“孙大哥神勇无敌、鬼神再世!方才是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还请孙夫人看在往日情分上,饶小女子一死!“
听她喊出‘孙夫人’三字,阮蓉是又羞又喜,便连骨头都轻了二两,却更不好就这般放过黛玉,嘴里娇嗔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便要上下其手。
谁知黛玉却又突然扬起小脸,满是希冀的问道“姐姐,你说让宝玉跟着孙大哥习武怎么样?反正他也不喜读书,正好可以继承祖上的赫赫武功!”
阮蓉听得此言,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虽然未曾见过贾宝玉,可这些时日和林黛玉朝夕相处,也早将这位脂粉公子的事迹灌了满耳朵——贾宝玉连读书都没个长性,却哪里能受得了习武的辛苦?
只是心中再怎么不以为然,见黛玉满脸认真的小模样,倒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便含含糊糊的道“孙大哥哪里倒是问题不大,但你那宝玉哥哥金枝玉叶一般,家里能舍得让他习武?”
“不试试怎知成不成?”
黛玉原本只是偶发奇想,但想到宝玉对读书上进全无兴趣,对读书人更是以‘禄蠹’称之,倒是对古往今来的名将侠士颇多赞赏,说不定还真是个习武的材料。
她倒不是想让宝玉如何上进,只是瞧着孙绍宗这威风凛凛的样子,又想起‘携美战群贼’的事情,便情不自禁生出些期许来。
因此便执意道“宝玉也不用练到孙大哥这般地步,只要有孙大哥三成……不、五成……不、七成的本事,也便足够了!”
眼见她要强的性子发作,将标准一再提高,旁边紫鹃、雪雁却是听的直翻白眼,心中暗道莫说是七成,宝玉能有孙绍宗一分的豪气,都算是荣国府祖上积德!
第22章 昂然而入
盐枭劫船的插曲过后,北上之路便再无波折。
腊月二十三,东便门外千帆竞秀,大通桥畔游船如织。
贾府豪奴们一早便打出了世袭荣国府的敕旗,在下饺子似的河面上横冲直撞,真是好不猖狂。
孙绍宗与贾雨村虽然都觉得在皇城根下如此招摇,实在不妥的很,但无奈贾琏阔别京城将近一年,这好不容易回来,却那还晓得‘低调’二字怎么写?
两人旁敲侧击的劝了几句,见他恍若未闻一般,只顾在船头摆造型,便也懒得去管了。
不多时,客船靠在码头之上,还不等船工们搭好跳板,便听那岸上有人跳着脚的乱喊“二爷、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贾琏在船上探头扫了一眼,便哈哈笑道“鲍二,原来是你这狗才!”
说着,眼见跳板已经搭好,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头。
孙绍宗与贾雨村互相推托了几句,便排在第三个下了船,原本正琢磨着是蹭贾府的马车进城,还是干脆在这里与其分手,另行想辙回府。
“二爷!”
忽有一人扑倒近前,攥住他的胳膊老泪纵横“你怎得也不应老奴一声?老奴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把二爷您盼回来了!”
孙绍宗这才晓得,感情那几声‘二爷’里竟还有自己的份。
他忙定睛细看,却见这自称‘老奴’之人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虽然已经斑白,但身量却颇为雄壮魁梧,只堪堪比自己矮了半头而已。
在脑海里一踅摸,孙绍宗立刻记起了来人的身份——孙府的老管家魏立才。
当初孙家落魄时,一家子下人也都散了个干净,只这冯魏立才不离不弃,硬是与孙家兄弟一起过了七、八年的苦日子,因此名为主仆,实与家人无异。
“魏伯!”
记起此节,孙绍宗自然不敢怠慢,忙反手扶住了魏立才,佯怒道“大冷的天气,怎么好让您老在这里候着我?家里那些小猴崽子们呢,难道一个个的都造反了不成?!”
旁边一小厮忙分辨道“二爷,可不是小的们不懂规矩,实在是……”
“是老奴想头一个见到二爷,才硬讨了这差事。”老管家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孙绍宗,半响,方又啧啧赞道“这一年多不见,二爷倒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孙绍宗闻言一阵无语,就他这雄壮的身板,怕再怎么形容也和‘俊俏’二字无缘吧?
却说贾琏原本还想着捎上孙绍宗一程,眼见他这里也有家人迎候,便也不再多事,只叮咛孙绍宗在家安顿好之后,莫忘了去贾府寻他说话。
贾雨村自然不用多说,定是要去贾府暂住的。
于是三人便在东便门内互道珍重,又携了女眷、行李上车,各奔荣国府、孙府而去。
又因孙府共派了两辆马车来,孙绍宗便将其中一辆分给了冯薪,让那小厮先将他送回家,再拉着车上行李回府。
不提冯薪如何。
却说孙绍宗将阮蓉带到车上,原本还琢磨着该如何向老管家介绍她,谁知魏立才竟恍若未曾看到阮蓉一般,连问都没问上一声,倒让他白费了些心思。
马车穿东便门、过朝阳门进到了内城之中,又一路向西北行去,眼见得前面离孙府不远,孙绍宗正努力回想家中的情况,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忽觉一只汗渍渍的小手攥在了自己腕上。
抬头望去,便见阮蓉一脸忐忑不安,全没有平日里的英气洒脱。
“放心吧。”
孙绍宗忙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并无父母在堂,婚事我自己就能做一多半的主!”
说是这么说,可这年头讲究的是‘长兄如父’,尤其孙绍宗自幼便是跟着哥哥长起来的,若是没有孙绍祖点头,阮蓉如何能踏实的嫁进孙家?
只是不想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提心吊胆,阮蓉才勉强笑了笑,道了声“我自然信得过你”,便又没了言语。
吁~
不多时,便听魏立才喝住了驽马,中气十足的嚷道“赶紧把大门敞开,二爷回府了!”
这年头正门一般都是摆设,平时只从两侧的角门进出,只有遇到大事或者迎接贵客的时候,才会特意打开正门——譬如林黛玉当初进荣国府时,走的就是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