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光映雪
玄奘态度诚恳道:“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无知空活百岁,小僧自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真是个怪和尚,这么大的人了,跟着一个孩子屁股后面,也不怕人家笑话。”狄知逊小声嘀咕道。
玄奘笑而不语,只当没听到,世上俗人太多,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没聊几句,狄知逊就没心情再坐下去了,暗骂这个和尚说话不中听,处处挤兑挖苦他人,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出去,让人去外面寻一寻狄仁杰快点回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狄仁杰悠哉悠哉的回来了,狄知逊像是解脱了一样,终于可以不再陪着这个絮絮叨叨的和尚了。
“杰儿回来了?
这位极其健谈的玄奘法师等你半天了,你们谈,为父去休息休息。”狄知逊单手扶额向卧室走去。
狄仁杰好奇对玄奘问道:“你跟我爹都聊什么了?怎么看他的情况,好像审了一天的案子一样?”
“哦哦,也没什么,就是聊了聊小僧西行十几年的见闻,这才聊了个开头,还没走出大唐境呢。”玄奘笑道。
啥?狄仁杰差点笑出声来,自己的老爹没去过几个地方,你跟他聊些西域的风土人情,他又不感兴趣,估计是听累了。
狄仁杰重新添上茶水,跟玄奘两人相对而坐,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开口问道:“看你的样子,是想通了?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信念崩塌从此一蹶不振呢,能吃得二十年苦头的取经僧的确不凡。”
“如果不是佛子点拨,小僧险些酿成大错,今日前来就是希望跟在佛子身边修行,以期早日修行有成得证因果。”玄奘合十礼敬道。
“跟着我修行?”
狄仁杰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想,沉吟了片刻,他问了一个问题,“你西行将近二十年,只为求得真经回来渡人渡己。
现在却转而要跟着我一个没怎么读过几本佛经的小和尚修行?
那你之前西行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佛子不必考校小僧,小僧已经放下了。
当初因为自己执念而西行万里,来回用了近二十年,于自身未见开悟多少,执念却越来越重,那一卷卷求回的真经反倒成了捆缚住我的绳索,到最后小僧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为了传教而去取经,还是因为有了真经而越发狂热的要去传教。
错把传教当修行,殊不知陷入了知见障,跟缘木求鱼无异。
今日终于放下自我执念,请佛子成全。”玄奘虔诚的给狄仁杰行着佛门跪拜之礼。
听到这个回答,狄仁杰哈哈大笑了起来,亲手搀扶起玄奘,“你能有此见地,证明是真的明悟了,距离成佛之路更近一步,可喜可贺。
至于跟在我身边修行,没这个必要。”
“怎么会?佛子可是嫌弃小僧愚钝?”玄奘恳求说。
狄仁杰摆手道:“不、你误会了,修行全在个人,别人只能在你入障时候起到点拨作用,得道与否,不是靠别人灌输教育就能领会。
现在大唐境内从朝堂到百姓都对佛门传教深恶痛绝,所以传教是绝对走不通的,而且传教也不是我们佛法本意。
我的建议就是你秉持本心行走世间,点拨开导世人,不讲信仰不拘泥于修行法门,用你自身的见识和感悟,使世间有缘百姓明悟己身。
一来明悟者自身可以跳出悲欢疾苦的束缚,二来这些人也承接了佛法真意传承,两全其美。”
玄奘听得眼睛发亮,惊喜道:“这、这不正是佛祖当年传道之路?并不强迫他人信仰,也不要求必须秉持戒律,只是行走世间点拨世人,最终留下星星之火涅槃而去。
没想到您没去过西域,没见过佛祖留下的足迹,却能说出成佛之路,不愧是佛祖的隔代传人。
小僧谨遵法旨,这就去准备行走天下。”
“这就走?是不是有点突然了?”狄仁杰愣了一下。
“机缘到了何必拘泥此时彼时,只是小僧辛苦取回来的经书,如果就这么弃之敝履似乎有些可惜了,送于佛子留个纪念如何?
也许有朝一日能遇到一个有缘人因为其中某一本经书而受益,那也算小僧没有白跑一趟。”玄奘诚心说道。
“可以,我正盘算着重建少林藏经阁,一并将你取回的经书收录保存了也是好事。”狄仁杰满口答应。
“多谢佛子,小僧拜别!”
“路上忘了清规戒律,可以带发修行,甚至投身红尘娶妻生子,免得有些地方的百姓太过痛恨光头和尚,你也能有个安全。”狄仁杰叮嘱道。
已经走出大门的玄奘法师草草应了一声,大步消失在胡同口。
狄仁杰怔怔发呆片刻,然后心有所感,站在院子里朝着东面少林寺旧址方向合十顶礼,嘴里念念有词道:“少林寺的各位长老师伯师祖,弟子能力有限,如此形式给佛门延续香火,希望你们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一个月后,议政殿里,皇帝李二收到一份密报找来了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看完密报之后惊讶道:“怎么会这样?今年科考的时候已经杜绝了投卷这种不正之风,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转投那些名门望族?”
皇帝没说话,旁边的内侍老高看到气氛尴尬,小声说道:“兴许是受惯例影响,这么多年来,人们都知道投卷攀附是必走之路,以讹传讹总是有人不明就里去效仿的。”
“可恶!废了那么大工夫帮他们铺好路子,最后还是这么不争气,朽木不可雕也,真是可恶!”李承乾愤愤不平道。
皇帝李二却笑了起来,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样,淡定的从案头上拿起另一份情报扔给了儿子李承乾。
李承乾快速看完,这次却惊喜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同样是这批考生,为何这些州道的就清廉正直的多?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成?”
李二用考校的眼神看着儿子,李承乾会意,低头研究起来。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这些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效力的官员基本上都出在周边州道,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才智高出多少,而是因为他们所任职的地方,世家门阀的手伸不过去。”
“正是如此,朕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刻意安排的,今年的考生七成都安排到了新近占领的地盘,东北、西北、西南,甚至是江南地区和岭南地区,唯独世家牢牢把控的中原地区安排的最少。”李二得意道。
李承乾恭敬道:“父皇高明,儿臣佩服。
这样一来既可以麻痹这些世家,又能减少跟他们的冲突,一箭双雕”
可奇怪的是,没等他马屁拍完,李二就给打断了。
“朕不是这么打算的。”
李承乾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噎的不轻,红着脸看着老爹,等着下。
李二沉声道:“世家横霸多年,人才辈出,不会有人看不出来危机的。
从今年开始他们就掌控不住科考人才的调动,久而久之,中原周边的州道全都是朝廷的人手,那么区区中原几个世家门阀,岂不是笼中之鸟?
所以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李承乾佩服老爹的战略眼光,按住动不了的区域,从周边开始稳固蚕食,发展若干年后,从长安开始来个里外夹击,世家门阀肯定斗不过。
但是同时他也看到了,老爹不像是要长久谋划的意思,“父皇,您的意思是,激怒他们,要来一次正面冲突?”
李二赞赏的点了点头。
李承乾担忧道:“请父皇三思,虽然我们现在实力足够强大,但毕竟立国时间尚短,不宜在国内挑起巨大的争斗,否则刚刚发展的大唐又将陷入穷困的局面,前隋的前车之鉴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