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赵为王 第601章

作者:熙檬父

腹康摇了摇头,正色道:“吾儿,如今乃是墨家生死存亡之际,其他事情暂且不必再提。”

腹真这才回过神来,徒然响起了前几天赵丹面对自己的时候所说过的话,哪里还不知道自家老爹说的是什么?

“父亲,汝怎会被赵人所擒?”

作为墨家一脉,腹真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退路,腹氏一族的大宅之中地下就是迷宫密道,其中机关无数还储藏着大批粮食,又有密道通向城外,完美的符合了狡兔三窟的定义。

腹康苦笑一声,道:“康儿啊,汝所有不知,为父在开战之后被征调随军,日夜身处守城第一线,赵军入城之后又如何来得及逃了?”

腹真这才明白过来,顿时面色变得一片惨白,良久方道:“如此一来,墨工一脉岂不是被尽数打尽了?”

想到这里,腹真心中就恨死了那些法家的官僚。

如果不是法家对墨家的打压,凭借着自家父亲墨家巨子的地位,又怎么会被派到城头第一线去干工匠的活计?

腹康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墨工一脉皆处军中,不是被杀便是被俘,如何能够逃得过了?”

腹真一听这话,顿时心如刀绞。

那些墨家工匠,可都是腹真的好伙伴、好兄弟啊!结果如今一个个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如何能够让腹真好受。

腹真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足足过了片刻才道:“父亲,那么其他三系墨者如何了?”

墨工上前线这没话说,墨侠基本上都在秦军之中了这也不必说,就是墨辩和墨士都在秦国之中为官,不少人还刻意隐瞒了自己出身墨家的事实。

所以腹真觉得,其他三系的墨者即便是有所损失,但应该还是安全的。

然而腹康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腹真的意料之外。

只见腹康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张老脸之上眉头深锁,摇头道:“此番墨家,几乎已经被赵国人一打尽矣!”

腹真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道:“这如何可能?”

腹康苦涩的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腹真的心随着自家老爹的这个动作渐渐沉到了谷底,突然嘶声道:“难道墨者之中出了叛徒?”

腹康沉默良久,十分痛苦的点了点头,道:“墨家之精华墨者,如今尽被掳至邯郸矣!”

看见腹康点头的一瞬间,腹真的脑袋好像重重的被人敲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墨家竟然出了叛徒?

要知道自从开派祖师墨子开始,墨者就一直是诸子百家之中最有纪律性,最团结的一派,所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就是墨者之间最好的写照。

当年墨者们跟随着墨子在诸国之中奔波,不知道制止了多少次不义之战,让诸国的百姓得免多少次兵灾之祸,更在这其中付出了许多的墨者性命,这才有了墨家和儒家在这个时代并称为“儒墨显学”的资格。

但是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轰鸣而过,诸子百家之中的法家奇峰突起,凭借着在秦国之中的成功而后来居上,依附着霸主秦国而同样跻身于显学之列。

墨家的死对头儒家也不算差,先有孟子坐镇稷下学宫于临淄辅佐一代霸主齐宣王,后有荀子创立华夏学宫于邯郸辅佐如今大陆上风头最盛的赵王丹,虽有短暂中衰但如今已经完全复兴,风头又一次的盖过了屡战屡败的秦国法家。

反观墨家在春秋末期便渐渐盛极而衰,战国以来更是四分五裂,不得不入秦和法家合流,才能够在儒家无所不在的打击下苟延残喘。

入秦之后,墨家的处境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改观。

提倡“兼爱非攻”的墨家,对于已经完全被军功爵制度所绑架的好战之秦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异类,遭到了秦国从上到下所有人的排斥。

即便对自家的学说进行了艰难的改进,但是每一次的改变都遭到了强力的反对,导致多年来墨家的改变微乎其微,融合入秦的道路依旧艰难,只能够勉强保证不被法家吞并罢了。

没想到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墨家竟然还遭到了自己人的背叛?

腹真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腹康看着自己完全失态的儿子,一张老脸之上充满了怜惜,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拍了几下以示安慰,然后就站了起来,走出了大门。

在那里,老迈的墨家巨子碰到了胡衣卫副总管毛遂。

“烦请告知赵王,腹康已做好觐见准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时代变了,总要与时俱进啊(第二更)

老巨子很快就见到了赵丹。

赵丹就坐在宫城里的后花园中的一棵树下,静静的捧着一本书读着。

腹康颤颤巍巍的走了上去,对着赵丹恭恭敬敬的拜了下来。

“腹康见过大王。”

虽然腹康的头发都还没有花白,但是任谁看到腹康走路时候的样子,都会觉得这个老头子应该离死不远了。

不过在这个三十岁就能够称老子,五十岁就能算喜丧的年代,已经差不多六十岁的腹康这么走路好像又还真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赵丹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十分平静的注视着腹康:“腹康,汝可知道是谁出卖了汝?”

腹康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想来应该是墨士一脉。”

赵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道:“寡人还以为汝只会说出几个人的名字。”

腹康摇了摇头,道:“墨士一脉入仕数十年,一直被秦国法家打压,如何不对秦国深存怨念?吾为墨家巨子,数十年不得令墨家在秦国发展壮大,又如何不被墨士一脉所怪?有此两条原因,墨士一族出卖墨家,并不令吾感到一样。”

赵丹笑了起来。

“来人啊,看座。”

看的并不是椅子,而是一张席子,毕竟赵丹可没有偷窥老人家胯下风景的习惯。

不过如此一来,两人一个坐着椅子一个在席子上跪坐,单以高度来说倒是让赵丹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味道。

赵丹注视着腹康,饶有兴致的说道:“腹康,汝为墨家巨子,不知对那兼爱非攻之道的了解如何?”

一说到这里,腹康下意识的就挺直了身体,道:“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故此须兼爱、非攻、尚同、节用之策,方可令天下大治也。”

腹康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因为这番话并不是腹康所说,而是来自于墨家的老祖宗墨子的言行。

赵丹看着腹康,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腹康啊腹康,汝墨家也算是入秦多年了,难道就一点改变都没有吗?也难怪被法家压制得如此喘不过气来了。”

腹康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但是却完全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赵丹说的完全都是事实,这让腹康怎么去反驳?

赵丹深深的看了腹康一眼,道:“所谓的兼爱、非攻之策,其实也不是不可行。但是啊,寡人觉得这里其实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墨子将这个世界之人想得太过美好了一些。”

“举个例子,寡人的赵国和秦国虽然同出一脉,但是为何做不到兼爱?原因很简单,若是寡人去爱秦国,秦国却不爱寡人,那么寡人向秦国所付出的爱,岂不是反而变成了寡人的伤痛?”

“这人哪,总是自私的,打了几百年的仗了,轻轻松松说一句兼爱非攻就让大家放弃,怎么可能做得到?”

腹康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今天下之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兼相爱、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务为也。大王为天下有名之英主,难道便不欲效仿圣王之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