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833章

作者:茅屋秋雨

这时候直接捧陈健的就是在坑陈健,不管是木老先生还是其余人,此时都必须做出公允的表态,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公允的表态。

公开论战的那篇文章提出了主题和插曲两个东西,避重就轻先谈插曲,也就成为这些人帮助陈健的办法。

那个插曲虽然轻描淡写,可是问题已经很严峻了,翻译和新词汇的定义命名到底需要遵循一个什么样的规则?这不是这次论战的主题,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在看热闹的很多人看来,陈健提出的东西很有用很关键,无论输赢在论战的第一步,靠着插曲陈健已经取得了优势。

而且论战的主题陈健并没有回避,而是把问题踢回了对方手中,让对方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而想要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又需要很长的时间。

现在在主题上陈健已经出招,至少在很多人看来陈健不是怂了,而是对方根本没出招如今自然也不可能还击。

借助之前的准备和积累的名声,陈健已经把水搅浑。现在的陈健在别人眼中看上去是胜券在握,只是在等待对方给出定义。

为了假装自己不紧张,为了假装自己可以获胜,在等待对方给出定义的这段时间中,又发布了几篇公开的信件,利用自己的圈子和关系网,开始声势浩大地讨论起翻译和新时代词汇的问题,尽可能减轻对方抓住主题扣住不放攻讦的压力。

这里和中华文化圈不同,地理的封闭,数百年前忽然崛起的文字文明和文化优势,基本上没有什么翻译的概念。

整体上的翻译水平就像是春秋战国时代一样,类似的翻译也就不过是於菟、姑苏这种由音而译的东西,大抵就是商周文化的优势对周边文明的碾压,只有音译值得用。

然而在大世界岛上还有其余的周边文明,从佛经到本土化的基督景教,都有先例可循。毕竟这些经文不可能全都用音译,很多意译和直译也是必须的。

可在这边,在陈健完成环球航行之前,无论是意译还是直译都没有机会尝试,加上现在在科学上的瓶颈突破期和人文学科的百花齐放期,一场有关翻译和命名的讨论也就势在必行。

而且相较于比较复杂的、需要专业基础的有机物无机物的讨论,翻译和命名的这种事也就更容易引发别人的讨论。

除了自己的先生和在学宫的关系网帮着陈健转移话题外,兰琪也出面写了一本有趣的《欧洲姓氏趣闻》,用一种罕见的趣谈的小册子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和讨论。

陈健也写了一篇《共和国文字演化猜测》的文章,与之一同造势。

数百年的积累,他的心思又不在这上面,论起文化水平和文史知识,他是大大不如的。

但是数百年前那些文字是怎么产生的、数百年前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从文字和纸张出现后那些在他上一世还活着时候发生的事,可以说整个国内没有人比他更为权威。

国内的老学究们最多从古籍中寻章摘句,比起亲历者而言还是比不了,这篇文章一经发表,一些原本对陈健研究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的人,也都一一参与到其中,对陈健的这篇文章不吝溢美之词。

很多陈健看似轻描淡写的东西,在古籍中一一找到了踪迹,有些东西隐藏之深更是看上去需要极高的造诣、沉浸在开国史数十年的水平才行。

这样一搅和,原本已经浑浊的水变得更加泥沙悬浮。

随后,一本没有署名的、不知道是谁翻译的、但显然有人暗中帮忙和操控的西班牙流浪汉小说出现在了都城的书市上。

流浪汉小说出现在资本主义萌芽的转型期,欧洲经济发达地区的流浪汉与都城的那些因为失地而涌入城市求生的流浪者有着相同的命运。

当那些顶着奇怪名字的、在万里之外的小人物的命运与这边的小人物的命运相连的时候,小说中的故事也就很容易被人接受。

这本流浪汉小说中的许多翻译是有趣的,而且是符合本土文化的,同时又通过一些长短句从句的方式将那种文化的不同点表现出来,虽然这是最低水平的翻译刻意为之,但在特定时代背景下却很受欢迎。

加上一些当地文化、风光和特定文明圈的描写也都是经过一些人的加工,可以说这本最为低俗的流浪汉小说,成为了市井文化翻译的一个标杆,也开启了一场文学翻译的热潮。

随后一本《堂吉诃德简明介绍》的小册子正式用一种简易读本的方式将欧洲可以称之为名著的文学尝试着介绍给这边。

虽然只是字数不多的简明读本,但正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还是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尤其是其中暗含的已经被欧洲认定为理所当然的殖民思潮,更是与这边的传统思想发生了碰撞。

当人们从这个简易读本中看到堂吉诃德说到随意找到一处海岛就可以成为那里的统治者的时候,都城的年轻人也对这件事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受土地和自然资源理应是归所有人所有的想法,认为堂吉诃德所说的那句话简直可笑。凭什么你找到了一块土地就能归你所有?照这样说岂不是大荒城、黑天鹅河之类的地方就可以归发现的私人所有?随便在地上画个圈然后就说这地方归自己所有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另一派则认为这么说很有道理,听起来每个人只要有野心,就可以获得足够的财富和统治权,这是激励人们开拓的好办法。至于说归个人所有,其实也很简单,归谁所有,其余人过去耕种就缴纳地租给所有者就是了。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想法,大抵就是这个新旧之交时代所产生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对未来的构想。

这让原本已经极为混乱、水火不容的各个思想流派之间又产生了更多的争执。

一派认为这只是欧洲人这么想,如今我们凭什么要按照他们所构想的未来进行?我们应该主导我们的规则。

另一派则认为这不是欧洲的,而是世界的。我们不是在跟着他们的脚步,而是我们只需要参与到这个已经存在的世界秩序之中就行,不需要讲任何的道理,只需要弱肉强食。

说到底,又转回了进化论发表之后所产生的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潮,到底是弱肉强食的承认人是已经产生了受精前隔离的不同物种?还是社会性优先认为人的未来应该把人当成一种没有隔离的相同的物种来对待?

不止是族群与族群之间,更有族群之内的阶层之间,围绕着进化论和一些故意挑起的话题,终于淹没了陈健公开论战的事,让进化论重新成为都城热度最高的话题。

人文学科的讨论有时候看起来门槛很低,至少看上去每个人都可以在茶余饭后参与一番,就像是在茶馆中大谈国事一样。

舆论是可以操控的,风向和热度也是可以操控的,当都城里的年轻人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别处、分流到不同方向的时候,与陈健公开论战的那人终于给出了回复。

第六十七章 不败之地

“按陈先生所言,博物学的归类本就是可以变更的。”

“如今一些人对植物的归类用花的区别划分,有些则用叶的区别划分,还有些则根本不划分而是认为其中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只需要将所有的植物都分类即可。”

“怎么分类是正确的?我个人认为并没有正确和不正确,只有是不是都被大家所接受。而且这些都是人为分别的。”

“正如陈先生和其党羽们,人为地将人分为不同的阶级,并且认为这和植物按照花朵划分的方法是一样的、有助于使之成为有体系的科学的划分法,这难道不是可笑的吗?”

“事实上,阶级是什么?谁也看不到,也没有一种名为阶级的油漆将所有人都染色。”

“这就和植物一样,为什么非要成为一种体系呢?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各种看似相似的动植物就是不同的呢?为什么非要把鲸鱼归为哺乳动物呢?为什么就不能认为凡是在水中游的有鳍的都是鱼呢?”

“如果说科学就是分类、就是画出不同的标签然后贴上,并且称之为体系以方便研究,归纳其中的共同点,我认为这是走入了一条岔路。”

“并不是说不对,而是说这只是一种研究的方法,并不能证明这种分类的方法就是唯一的、正确的,或者说是只有这么分才是有助于研究的。”

“如果按照陈先生所谓的万物微粒、物质第一来看,人都是人,人与人都是相同的人,只不过按照人所掌握的其余的物质——所谓的土地、机器不同,而划分出了不同的阶级。”

“但事实上陈先生为什么就如此笃定,在物质之上没有存在于一个凌驾于物质之上的难以说清楚的、精神的、心灵的东西呢?这种东西创造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习惯等等,为什么就不能以此划分为不同的族群、不同的人种、不同的精神、不同的心灵呢?”

“事实上,鲸鱼不是鱼,这也是人为划分的。但鱼是什么?难道不是人所定义的吗?如果我定义了鱼就是在水中游动有鳍有尾没有毛的物种,难道鲸鱼会不是鱼吗?”

“这样一来,大家可以看到那些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陈先生及其党羽,将这种划分方法称为正确的途径,然后再暗中让人们以为他们将人的划分的方法也是正确的。”

“再看看陈先生之前的文章,处处透漏出这种想要掌握话语权的野心。他什么都想统一,统一的命名方式、统一的词汇翻译方法,统一的动植物类别的划分区别、统一的不可再分之物的取名方式……”

“如果说这些都是为了将来的方面而所做的进步,那是无可厚非的,我个人也是支持的。但他想要连认识世界的基础都统一,这就是可怕的、违背了人的自由的。正如我之前所言,对一些东西定义的基础,决定了之后的一切,比如之前我已经说到的鱼,而放在整个世界那就是对世界基础的观点和看法。这是危险的。”

“按照陈先生的万物微粒的说法,似乎看起来博物学的化和分解,根本不需要分出有机物和无机物。因为他认为生命精华并不存在,所以基础不存在,那么这种划分方法就是不对的、没必要的。”

“他甚至取笑说,这不过是将人和鸭子按照是不是都有两条腿来划分的一种方法,并且让我给出一个归纳出来的所谓‘有机物’的定义,就像是他们那些人定义的鸟一样,否则就是没有意义的。”

“然而,真的是没有意义的吗?难道将蝙蝠认为是鸟,会影响整个世界的运转吗?如果不能,他所谓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呢?现在他连有没有意义都要去定义,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呢?”

“的确,按照他所谓的归纳出相同点的定义方法而言——在他的世界中这样划分才是有意义的——我对有机物的定义的确是不准确的、有漏洞的。他可以轻易地指出,碳酸气是动植物转化的、水是动植物必须的,这些似乎都应该划分到有机物当中,于是他就单方面宣布了自己的胜利,因为的确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无机物合成的。”

“的确,如果我说只有生命精华所能转换的才算有机物的定义,需要我去验证并且列举出所有的‘无机物’,然后陈先生才能应战。然而我们都知道,世间的万物之多浩渺无穷,就算我穷尽一生之力都难以完成整理,这样一看他似乎真的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又质问我说:醋,这是粮食酿造的、而且至今为止并没有人可以用任何自然界非经过‘生命精华’的转换就能化合出来的。并说按照我的定义,这已经必然算是一种有机物了。”

“他问:可是将醋划分为有机物,对于我们研究醋有什么意义吗?按照现在的划分方法,醋是酸,于是可以与碱中和,于是可以和碳酸钠反应放出碳酸气等等。可是他问我,将醋化为有机物能带来什么?除了能带来这东西是经过生命精华转换的之外,对于研究本身有什么意义吗?”

“他又问,如果说所有的相同点,都是只有经过生命精华的转换这一条,那么意义并不大,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大而化之的相同点并不能以这些相同点做出任何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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