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想做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做好一件事,自然一切都能解决。”
陈健奇道:“敢问何事?”
“简单。脱党。发个声明,你陈健脱离墨党,并表示不认同你之前所发表的任何观点。利用你在进步同盟内的影响力,重新组织起进步同盟,继续做慈善,发表观点:只要做好慈善就能解决社会的不公,今后不会涉及任何政治变革。”
陈健茫然地看着嗟远山,问道:“这是远山兄的意思?”
嗟远山笑道:“我?我还没资格和你说这种话。再说我在南安闽郡六七年了,有些东西他们看不透,我却明白。这么说吧,在我升任郡副守的时候,就已经有信送来了。”
“你父亲当了这么多年校官,你有船队有枪,南边还有盘踞的海盗,剿灭之后封将。女人也为你准备好了,只要你脱党,立刻可以结婚。女人很漂亮,很年轻也很仰慕你,当然,家世显赫。可以为你争取到下一任学宫祭酒,我想这个你完全可以做到。”
陈健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你可以赚钱,名声又高,闽郡之事那些家族也知晓一二,自然有人希望把你拉过去。他们觉得你是那种想要求名、求利的人,给你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也算是你有潜力,说不准百年之后又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大族出现。”
嗟远山盯着陈健,沉默了许久,知道有些话不妨敞开了说。
“陈先生,你已经得罪了很多的人。你在闽城如鱼得水,那是因为闽城的根基太浅,真正的大人物大家族都在北方。你们这么折腾,若是在北方早就被绞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你们进步同盟的一些人说了些可怕的话。你们想让所有人都吃饱,让所有人都过的更好,这是多可怕的事?”
“你们进步同盟内的一些人,整天著书立说。说的都是什么?指责那些大家族垄断政治,指责那些大家族拥有几十万亩的土地,认为专营贸易应该收归国有而不是家族所有,认为应该把一些与民生相关的行业收归国人所有,甚至还有想要平均地权的……”
陈健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远山兄的意思是……这贸易公司之类的东西,建不起来?”
嗟远山呵了一声反问道:“你有钱,有名声,有枪,最可怕的是你们还有思想、理念……你们想干什么?”
“如果你发表个脱党声明,娶个女人,这个贸易公司很容易就能建起来,否则的话,想建起来很难。退一步吧,别想那么远。就在你说的那座岛上交易,这一点我可以决定,怎么说我也是郡副守。让那些大部分利润,被你说的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占据去也无妨。你们的公司只需要将货物转运到那座岛上就行,不要想着把手伸的太远。”
陈健皱眉道:“远山兄,有些东西你还是没弄清楚。只在那座岛上贸易,我们赚不到大钱,大量的钱都让那些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占去了。上策是和平谈判,与西班牙人开自由贸易。中策是垄断住这里的航线,直接和那些西班牙殖民地的商人走私。下策……才是放弃这些东西,再被中间商赚走,这不应该啊。”
嗟远山冷笑道:“利润?利润?你们占据海岛贸易,对北方那些大家族有什么好处?他们的手伸不到这么远,他们会允许作坊和商人势力越来越大吗?此消彼长人们会反对;此不变而彼长,人们也会反对。”
“蔗糖,让北方那些数百年的大家族的树糖生意怎么办?你弄出了新的航路前往齐国,让那些勾结海盗分赃的家族怎么办?如今你又要赚大钱,可赚的这钱却离北方他们,他们分不到,你让他们怎么办?”
“如果说这是一艘船,那些大家族是船长,大土地拥有者是升帆的,自耕农是炮手,而你们这群商人作坊主,只不过是船上的乘客。虽然乘客逐渐多了,甚至有时候也会顾及到你们想去哪,但如果想要掌舵,那就是死路一条。闽城外的五百自耕农骑兵、附近驻军的军官换了一遍,你以为是防备谁的?”
“闽城是闽城,北方是北方,等你有时间,去一趟旧都城附近的地方走一圈就知道了。和这里并不一样。”
陈健苦笑道:“一步慢,步步慢。咱们在航海术上已经落后那些人了。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我们明明可以垄断那里的走私贸易,就这么拱手相让让利润都被那些人赚走,我心不甘。”
嗟远山笑道:“没什么心不甘的。你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很难。你想要为了更多的人过得更好,很难。但如果你只是为了发财,那就简单了。你掌握着海图,掌握着船队,有钱有人还有见识。选个家族投靠,娶个女儿,帮着那些家族经营,不准外人伸手,一切就解决了。”
“如果这些东西不能掌握在那些那些家族手里,不如不做。当然,脱党之后又不一样,有些东西就另有说法。毕竟大家族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陈健嘿然道:“背叛者,你们也敢用?”
嗟远山摆手道:“不是背叛,只是你误入歧途,拉你回来而已。”
“墨党已经分裂了,进步同盟的一些人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用你们的手段来对付你们,真的要感谢你把矛盾之法教会了那些人。”
“你走后,北边又发生了一次动乱,大量失业的流民雇工被组织起来,学闽城挖河铺路。你们进步同盟内的派别给出了解决办法:问农民征特别税,说是养活这些流民;向这里失业流民雇工灌输,这就是墨党追求的人人有事干的未来世界。那里的农民对流民雇工连同你们的进步同盟怨恨陡生,那些流民雇工每天累的要死所得却极少,对你们的所描绘的未来也是充满怨言。”
嗟远山怅然道:“这些手段啊,原本我们是想不到的,但是你们进步同盟内的一些人活学活用,想到了。分化,瓦解,让农民和雇工对立。而这些手段,也不过是从你教会的那些工具里化用的。既然这样,作为先生的你,想必手段更为娴熟。有人自然对你有了兴趣,况且你的身家也已不菲。”
陈健听到这,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忽然反问道:“远山兄,我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们这些同志也不是为了自己,你信吗?”
“信!当然信。”
“那问题就简单了。这个贸易公司我留出百分之六十的不分红股份,允许国家再分配。以十年为周期。十年之内,盈亏自负。十年之后,如果赚钱,国家可以接管,这百分之六十的空股也可以重新分配。是那些家族拿,还是别的家族买,都无所谓。万事开头难,最难的事我们来办,将来摘桃子的时候他们来摘,这应该可以吧?”
嗟远山抬起头,玩味地看着陈健。
半晌,饶有趣味地说道:“陈先生,你这是埋了一桶十年后爆炸的火药。十年后,一旦盈利,这桶火药就会炸。到时候收回,那六成的空股自然会落到那些人手里,商人们、已经入股的人、得益的商人、种植园会怎同意呢?而你牵头的事,恐怕盈利是必然的。十年后,又正值新一任选王之时,你这桶火药想炸谁?”
陈健不言不语,嗟远山大笑道:“陈先生,你比我想的更狠。我去南安看了你们的那个纺纱作坊,十年……十年时间,可以积累原本百年才能积累起的财富。那些大家族,有些也不过积累了百年而已。”
他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拿出一根白磷火柴划燃将纸烧的干净。
“我给陈先生出的主意,比起陈先生自己出的,终究还是差了些味道。只能说学的不深,看来我还得我看看你们出的那些小册子。”
毁掉了那张纸,又摸出了几封书信道:“去都城的时候,按照书信上的地址帮我送几封信吧。”
陈健伸手接过,很郑重地说道:“远山兄,你想多了。”
嗟远山笑道:“无所谓,他们会同意的,因为他们没亲眼看看闽城,也没亲眼看看你们出的那些小册子,他们老了。”
第十五章 应激反应
回到家中,正准备看看那些书信的地址时,陈斯文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很疲惫。
“父亲,你怎么了?”
“没什么,听你们说那个叫西班牙的国家,心里有点担心。你说那个国家真的有那么大?比咱们还大?运金银的船一艘艘的往回走?这几天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心里堵得慌。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国家到底怎么样?”
陈斯文盯着陈健,缓缓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军官,有些事总要上心。这国家,总得有人站出来保护不是?你说那个国家动辄灭国,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他们的船,是不是比咱们要好?枪炮呢?人呢?”
“人?”
听到这个词,陈健呼了口气道:“那个叫杨森的白人讲过这样一件事。几十年前,有一伙人大约一二百个,去了南边的一个国家。那个国家有上百万人,上万人的军队。这伙人进入了都城,靠着一二百人抓走了他们的王,索要了两屋子的黄金,全身而退。至少这份勇气,是很吓人的。”
这个故事陈斯文还是第一次听说,听完后悠然向往,想象着这是一副怎么样的英姿。终究,他是个军人,对于这种以百破万的故事,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百人灭国……是个人物。如果没说谎的话。”
“没有说谎。”
“你说,他会来打咱们吗?”
陈健摇头道:“不好说。他们信奉一种神明,凡是不信的,他们会强迫这些人信。他们出海之初的目的,是为了把这种神明的信奉传播到地球的每个角落。”
陈斯文嘿然道:“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倒是想看看这群以一敌百的士兵。真想和他们交手看看。”
陈健看了看父亲,开着玩笑道:“打到家门口,咱们还真不用怕。海上有大风大浪,也运不了多少士兵。可要是在远离故土的大海上,您如今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至少,人家的船长是可以绕着地球绕一圈的,您就做不到。水手和船长上,和他们差了几十年吧。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要是在陆地上,咱们的陆军可是不用害怕。”
这倒是一句实话。海上自保有余,进攻的话可能还要追赶些日子,但是趁着这个时机多交交手学习学习还是有好处的,不然将来要面对的是更难对付的对手。
陈斯文很有一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思,可惜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坑爹的儿子把他的将军梦给断了。
沉默半晌,哀声道:“是啊。人家的船长可以绕地球转圈,咱们怕是还找不出来这样的人。海图、风向、岛屿……这些东西他们比咱们要清楚的多。”
仰着头琢磨了一阵,似乎有些惆怅,哎了几声,苦笑道:“要是再年轻些就好了。可惜已经老了。他们的船是不是很大?”
“挺大的。”
“你觉得咱们能和他们打起来吗?”
第二遍问这个问题,陈健也不知道是父亲老了,还是说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亦或是作为一个军官的特殊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