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赚到了,那就是交易。这个畸形的交易的基础,是因为夏天到了。
桃子快熟了、各种块茎也正是膨大的时候,依靠采集完全可以度日,所以桦这些人才能在这里学几天,不用担心族中的事。
夏天总是容易度过的,难的是冬天。每一任部族首领的眼光总能看的远些。
今年是个大年,满山的榛子橡子,冬天不会挨饿。但她们的经验也告诉了她们,大年之后必然是小年,树木在第二年可能会不结果实。
她们要为部族明年的冬天考虑,所以希望这些人能够学到陈健部族是如何生活的。
陈健没有担心这个问题,他就没准备族人明年靠橡子生活,倒是今年冬天肯定会有不少贪吃的野猪吃多了橡子被胀死。
各种采集到的食物还够,前些天下大雨,草河涨水,一些原本干涸的河岔也都布满了水,他带着族人用木棍并排地挡在了岔口,等到水退去后鱼会留下来。各种各样的蚂蚱虫子,土蜂的蜂巢蜂蛹,炸熟之后都可以吃。多出这点人,根本就不是问题。
所以在第二天又来了几个部族的人希望住几天后,陈健和族人们商量了一番后,很轻松地就答应了。
各种石头换成了陶罐,当初说不同的石头才能换,如今互相间有重复的,但陈健还是收下了,告诉他们记住这些石头,下次同样的就不能换了。
那些人觉得下次恐怕也没什么石头能换了,想要换东西就只能用别的了。
三五天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七八十人,每个部族来的人有多有少。来得多的那是一二三四学明白的,知道人少了背不走;来少的也都换成了陶环,准备下次再说。
陶环作为以物易物的中间品,在大多数人认为是多此一举的情况下推行了下去。
陈健也没指望现在就出现货币交易,但造币简单,让人接受货币才难。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让这些人接受货币这个一般等价物的概念。
他的出现,只是加快历史的进程,却不能控制历史。历史是人创造的,人的思想只能潜移默化地去改变,依靠自发交易的发展,天知道多少年才能出现等价物概念。
如今的效果就是这些外族的人觉得健很奇怪,但还是接受了这种交易的方法。
存放好各自部族的物品,他们带着好奇跟着陈健等人尝试着不同的生活。陈健既然决定将这些人作为今后的基本盘和国人基础,当然是希望他们的人口越多越好。
而这些人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吃的,因此第一天陈健就让女人们带着他们去捕鱼。
他自己则带着族人们准备今后的发展。
铜矿石就在百里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今后两三年的时间,对部族来说最重要的有三件事。
种植、青铜、消灭陨星部落。
陈健听老祖母说过迁徙的事,自己的族人是在几十年前从东南方迁徙来的,那边的部落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他根本不清楚,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的信息流通速度太慢,自己的族人显然是东南方某个部落迁徙到最西边的一支。
如果没有他,等到许多年后人口多了,可能会继续向西迁徙以分散居住。
西边是空的?还是还有和他们不是一个分支的族群存在?这个问题有些远,可东北边那个陨星部落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们有简单的海绵铁,他们有强势而有头脑的首领,他们可以用进贡的形式维持自己部族的人口。
时间越久,他们发现蓄养、种植的概率也就越大,威胁也就越大。
一旦出现,他们可以直接蹦到原始奴隶制,因为武器代差的原因,奴隶和奴隶主的比例可以稍高。他们所处的位置靠东,东边肯定是有其余部族存在的,自己这边的技术和东边的技术也会逐渐扩散到那边,到时候就麻烦了。
准备打仗,就需要足够的脱产时间。种植可以弥补时间问题,简单的青铜能提升种植的效率,反之种植也能为熔铸青铜提供足够的非寻食时间。
这三件事互相影响,种植已经开始准备,剩下的就是熔铸铜器。
铸造铜器要几步?不考虑铜锡铅配比的问题,陈健以前以为很简单,无非是铜矿加木炭高温还原,浇筑到模子里。
可等到真正计划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很难。
如同教榆钱儿学盖屋子的办法一样,自己也将铜矿、高温、木炭、模子这四个词写在树皮上,向下展开看看都需要什么的时候,自己傻眼了。原本以为四步就能完成的东西,却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张树皮。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敬畏那些刚刚走出蛮荒的古人栉风沐雨为后世留下的种种,树皮上的东西太过繁琐,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铜矿,展开后需要考虑如下问题:食物获取技术进步,以保证族人有时间去挖矿;石器打孔技术,制造碾子或臼,砸碎铜矿;线砂切割,用以处理大块的石头做碾臼;柳条筐编织,运送矿石。
高温,展开后要考虑:烧砖,以方便堆砌出窑室;足够的骨耜,以便于挖掘窑坑和黏土;发券穹顶的瓦匠技术,能够垒出不需要支撑柱的穹顶,这样才能提升炉温;烧炭,因为劈柴太难,而炭可以砸碎方便燃烧提升温度;煮盐,用来硝制皮子;烧陶,用来制造陶圈;硝皮和陶圈制成简单的鼓风机。
炭,要考虑的就是烧砖和炭窑,这个是步骤最少的,但也是做起来最难的,稍有不慎就会坍塌导致死亡。现在还没有奴隶,他必须要考虑族人和自己的存活。
浇筑模子,需要提前准备的有:烧陶做坩埚,这样能够把二次融化的铜汁放进高温炉窑里融化;弄出长柄安在坩埚上,木头石头都不行,高温会燃烧碎裂,空手去捏坩埚更是作死;足够的蜂蜡用以做蜡模,外面裹上黏土后加热,蜂蜡融化排出去可以形成空心的结构,往里面倒铜汁就可以成型……
陈健盯着树皮上的这些东西发愣,上诉这一切,还没有考虑铜锡配比这个最难的问题。他很难想象第一个使用青铜的祖先,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磨难,这才创造出那样灿烂的青铜文化。
密密麻麻的一切,已经做到的就打钩,还没做到的就画圈。这还只是理论,真正开始干的时候还会遇到种种奇怪的问题。
就比如烧炭、烧砖、熔炉所需要的发券砌砖洋葱头窑顶,这是前世农村考量一个瓦匠是否合格的关键。不会发券的瓦匠不是好瓦匠,瓦匠依靠的是经验和实践,用科学去反推,更加麻烦,这一点他做不到,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用了一天的时间,在村外河边下风向的斜坡上挖了两个窑坑,一个烧陶,一个烧砖。
橡子已经开始用简单的坑道烧陶了,但是碎裂率还是很高,这一次利用垒砖窑的时间,正好改进一下。
“知易行难啊……”
捏着手中的树皮,看着已经挖出来的坑洞,陈健第一次有了忐忑的心情,他知道以后这种心情只怕会越来越多。
随着社会分工和科技的进步,谈笑间运筹帷幄如有神启的日子再不复有了。
族人们都在等着他,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打气,开始让族人们用泥坯垒四周的墙壁。
墙壁容易,吊上线,扯上绳,一层层加高,族人们盖过房子,眼睛还算有点准儿。
墙壁很快就垒完了,陈健选了几个年轻点的人跟着自己,剩下的都去垒另一个窑的墙壁。
现在族人们已经逐渐开始各管一摊了,考虑到以后需要一个专业的泥瓦匠,这个泥瓦匠的人选就得从这几个人中培养出来了。
很是沉重地摸起了石铲,站在了已经堆砌好的墙壁上,稍微倾斜着放下了第一块泥坯。
下面几个人端泥、递砖,井井有条。放在学徒制的年代,这些递砖和泥的学徒们需要天赋和眼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徒,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递砖和泥。
作为尝试,这个窑的穹顶跨度并不大,也就两米多一点。做做好这个,才能尝试更宽的跨度。
黏黏的黄泥或多或少,缝隙里塞进石片,尽量挤住这些泥坯,一点点地向上延伸合拢。
想知道是不是合格也简单,因为这些泥坯不是靠黄泥粘住的,所以垒出几层有了弧度后,就上去踩一下,看看会不会坍塌。如果坍塌了,就证明不合理,是靠泥巴黏住的,就需要拆了重新弄。
一天的时间,那几个递砖和泥的族人就看到陈健垒砌又拆、拆了又垒,来来回回地折腾。
而旁边垒墙的族人不但垒完,而且已经开始用小一点的陶模开始做砖了,远处的平地上已经晾晒了不少。
金乌西垂的时候,陈健看了看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零。
自嘲地笑笑,冲着族人挥挥手道:“散了吧,照例去河边排队。”
一连三天,一如既往。
多数的外族走了,他们学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住的地方也有河岔,也有树皮,有了罐子也可以熬油,换了盐也可以腌肉……
比起这几天制砖和泥的疲惫,他们觉得还是捕鱼狩猎更好一些,带着他们认为足够的学识回去了,想象着族人会是怎么样的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