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忘了自己的祖宗、用着别人的文字、说着别人的语言、穿着别人的衣服,那么这个族群就算血还在血管中流淌,但族群实际已经死了。
另外还要盖几间月子房,虽然现在的族人生孩子并没有那么多讲究,甚至在羊水破掉之前还在干活,但坐月子能够预防许多女人病——平均三十岁的预期寿命这种慢病自然看不出问题,随着定居农业产生的寿命提升,还是提前注意一些比较好。
站在山崖上,用木炭在树皮上构画了一下村子的布局,把榆钱儿叫到身边让她学着点。
“你仔细看着,过些天由你来安排。”
“我?”
榆钱儿有点害怕,这可是两三百人的事,关系到整个部族的大事,她觉得自己做不了。
“哥哥,我不会啊。”
“十几天前你也不会用筷子,没什么会与不会的。前一次你也看到族人怎么盖屋子的了,你先说说应该怎么办?”
榆钱儿怯生生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就你能数到九百。来吧,说说要盖一间屋子该怎么办?”
榆钱儿回忆了一下,说道:“先挖坑,然后烧石头填平,支上木头,挖坑夯土,挖出的坑可以养鱼。”
“对啊,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怎么夯土,怎么卯榫木头,我不会啊。”
“你不需要会这些,你只需要知道谁会就行。”
“哦,那别的弟弟妹妹们也学吗?”
“学,我来教你,你来教他们,你们不但要学怎么做,还要学怎么让别人做。”
陈健是准备将这些孩子当接班人培养的,族里的其余人已经成熟,思维固化。能知其然,却很难知其所以然。
将来这些孩子也可以扩散到外面,开枝散叶,拥有一个统治阶级应有的见识,最起码要用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让他们学会理性分析。等到奴隶制出现后,让他们知道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不可调和矛盾。
不求他们有良心,只求他们能知道怎么把屁股坐稳,能够在镇压成本和压迫轻重中找到平衡,别自己作死就行。
陈健想了一会,看着榆钱儿道:“你跟着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不懂的就要问,听到了吗?”
“哥哥,那你要做什么呢?”
“更重要的事。”
“比盖屋子还重要?”
“是的。”
榆钱儿不能理解有什么比盖屋子捕鱼还要重要,可还是顺从地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陈健身后。
陈健带着所有的族人去了上游砍树,不管是细树枝还是将来的椽子都需要准备充足,沿着河放下来。
于是榆钱儿有了第一个疑问。
“为什么不先挖土呢?像上次一样让狼皮哥哥带人去砍树就够了啊。”
陈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人将木头捞上来,一些树枝堆放在河边晾晒着,然后才带人去挖土。
第二天,木头晒干后,陈健带了些人将树枝堆放在山崖石壁上,点着火之后,榆钱儿看着那堆火焰,忽然想通了。
“哥哥,我知道啦。因为木头从河里捞上来是湿的,要晒干了才能烧石头弄碎它。等着晒干的途中,我们可以去挖土。一边是太阳在干活,一边是我们在干活。”
陈健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就是这样。我问你,如果现在给你一堆柴,一个盆,一只没切开的羊,就你一个人,怎么弄才能让这只羊最快煮熟?”
榆钱儿琢磨了一下,说道:“先生火,倒水,然后等着水开的时候切羊。这样最快。”
“很对,盖房子也是一样。只是需要的做的事更多。你今天用炭画出所有可能要做的事,只要你自己能看懂就行,看看一共需要多少步?”
“哦。”
榆钱儿答应了一声,拿着块木炭,跟在陈健后面,始终蹙着眉想着看着听着。
整整三天她都是这样渡过的,按照陈健说的,将所有的步骤都用炭画出了自己知道的符号,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切,自己都吓了一跳。
吃饭、做饭、喝盐水、挖坑、烧石、砍树、夯土、卯榫、割草、晒草、拖泥坯、晒泥坯、引水和泥、割松脂、拔树皮……
她拿着树皮,指着上面的种种符号,一个个地解释给正在那和泥的陈健听。
陈健却又让她想清楚,哪些需要人,哪些是靠太阳的。那些需要太阳帮忙的又需要几天?盖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木头?垒出炕和烟囱需要多少泥坯?
榆钱儿又盯着那群夯土的看了一天,数着数字,记在了树皮上。晚上大家都在睡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借着月光,数着数目。当然,她还记得哥哥当初说的,想知道月亮多少天圆一次,所以也不会忘记每天睡前画下当天月亮的形状。
清晨,当她再去找陈健的时候,总算得到了哥哥的一句赞许,因为她不但数出来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根木头,还数出来前几天砍下的木头能盖多少间屋子。
只是一张一人多高的桦树皮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炭黑色的印记,她的眼睛也熬的红红的。
不过她却很开心,因为哥哥不但笑了,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哥哥每次很宠溺自己的时候就会这样。
“你看,是不是也不是很难?”
“嗯。”
“明天你带着人在家里拖泥坯,陶模就在那,你算算这些木头盖的屋子,需要多少泥坯垒炕和烟囱,多出来一些万一有晒裂的。去吧,好好想想,带上弟弟妹妹让他们明天帮着你数。”
第二天早晨,榆钱儿果然没有看到哥哥,老祖母和一些老人也不在,还有狼皮哥哥和一些人也不见啦。
问了族人才知道他们早晨早早就走了,榆钱儿这才慌乱起来。今天是哥哥让自己真正管这些事,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她心里咚咚直跳,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几只离开了妈妈的小狼崽刚被抓来的时候。
要数泥坯的数量,要做饭,还不能让族人吃不饱,还要提前叫人煮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咬着牙想到:“我要好好的,要让哥哥知道我已经长大啦!”
族人们嘻嘻哈哈地看着她,逗弄着自己的小外甥女儿,以为她会哭鼻子,然而却没听到眼泪,倒是看着她扁着嘴握着小拳头,带着大家去了河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族人们开始和泥的时候,陈健也带着两族的老人和一些不能干重体力劳动的女人到了河的上游。
那里的一片丘陵上很多杏树,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陈健想喊个口号,诸如吃二十天鱼,盖四十间屋之类的,只是这几天族人们吃鱼实在是吃腻了。
人太多,做饭就不可能那么精细。今天清水煮鱼,明天鱼煮清水,都吃腻了,良好的后勤是工作进度的保证,正好换换口味。
他也需要这些杏子中的营养和糖分,提前做一些实验和准备。另外随着各种果子的成熟,也该让族人多出一种调味品了。
而且杏仁在冬天当食物,那是极好的。里面的少量苦杏仁苷,拿水泡下真真的没什么问题。
野生的果树坚果,都分大小年的,它们的营养不足以支撑他们一年生一次娃,只能三年一小胎,五年一大胎。今年是个大年,杏子极多,各色野果榛子橡子之类也不少,是个好年景。
老祖母带着人在这里摘杏子,放进柳条筐中,这些人都是摘果子的好手,耐得住这种重复性的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