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391章

作者:茅屋秋雨

也正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些被俘获的夏城人如此自信的源泉,也明白过来那些简单的三十人养一兵之类的话语并不可笑。

现在猜测到夏城将来动作的东夷人只有穹夕自己,为了稳定军心他不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去。思索良久,退意已决,他不会留下来为粟岳铺路,到时候自己实力大损之下,粟岳绝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做个族群的首领真的不容易,要考虑内部的整合反叛,要考虑保存自己城邑力量的同时又为族群获得利益,现在又需要考虑夏城这一支忽然出现的不可轻视的力量。

正在他准备退兵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叫嚷声,穹夕怒喝道:“既然扎营,为何还有人叫嚷?”

“是咱们前几日被抓的几个人被夏城人放回来了,说是有些话要带给首领你。”

穹夕点点头,让自己身边的亲卫把那几个人押进来,那几个人穹夕也认得其中的几个。

几个人见面刚要哭诉,穹夕摆手道:“你们无错。对面首领说了什么?”

“他说……说明天一早,请穹夕首领在阵前对问。双方各带二十勇士随行,不得携带弓矢矛剑之类。”

“知道了,带他们下去吧。”

等这些人离开后,穹夕一瞬间竟然有些轻松。

既然要谈,那就好说多了,对面的首领只怕也有野心,或许会和自己商量出一些对彼此都有利的条件。自己可以做出让步,把掠夺的奴隶退回一部分作为夏城人的功勋,只要夏城人愿意,自己甚至可以用一些东夷城邑的利益换取夏城的一些人和技术。

次日一早,穹夕便挑选了二十最为雄壮的壮士,自己也不需要搞什么小动作,也不怕对面搞什么小动作。这个时候还需要言而有信,这是作为首领的一项很重要的标准,因为权利尚非天授。

为了示好,他决定明天顺便释放那几个被抓住的夏城人,反正这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等到太阳升起后,弓手压阵,射出一箭之地。穹夕身披最为华贵的服饰,拿着象征着军权的礼器,跟随的勇士也都披着虎皮熊皮,身后鼓手齐敲,以壮威势。

这算是顶有气派的出场了,穹夕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可是等到对面的人出现的时候,穹夕忍不住骂了一句。

对面也是鼓声齐鸣,接着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听起来很软不像是军阵之曲,倒像是诉说田园家乡的调子,可调子中隐含着一股自傲不屈。

这本也没什么,可当笛声开始悠扬的时候,对面竟传来数千人一同合唱的歌声,仿佛对面的城邑活过来了一样,那些歌声有近有远,调子有高有低。

穹夕懂得大河诸部的语言,可这首歌他基本没有听过,只听得隐约传来的一条大河波浪宽之类的话。

这样齐声的歌谣压过了自己这边急躁的军鼓,歌声中没有戈矛弓矢,似乎只有对平静生活的向往,可等到唱到让山川河流改变模样的时候,又带着几分让穹夕都感到不安的自傲和豪气。

更可怕的是当这歌声响起的时候,原本他准备放走的几个还被捆绑着的夏城人跟着唱了起来,就在他的身边,丝毫不顾及旁边那些愤怒的目光。

身边的勇士想要让那些人闭嘴,穹夕大度地摆手示意不必,气势上已然输了一筹,再做那种小意之人便没意思了。

很快,对面一人骑乘着一匹白色的大马,身后跟随着二十穿着黑衣之人,慢悠悠地来到了军阵之前。

穹夕被对面气笑了,昨夜说的清楚,不准携带武器弓矢,可没说不准骑马。对面的首领骑着战马,居高临下,气势更盛。自己这边倒是有牛,可若是骑着一头牛去,高是高了,可也落得笑柄。

身边的勇士一起半蹲下来道:“请首领坐在我等肩上,定要高出对面一些。”

穹夕一甩衣袖,面对着身边的勇士以及身后的数千东夷同族,大笑道:“骑乘的是畜生,而非勇士。我宁愿仰着头和对面说话,也不会让我的勇士去做畜生该做的事。走罢!”

众人心中感动莫名,数百人心中暗誓,终此一生,绝不背叛他们的首领。

等到靠近后,穹夕才发现对面二十人中,一人手持一卷木片,手中还持有半只木炭,这并非武器。

靠近后,对面骑马的首领低头冲那个手持木片的人说道:“记下来,华历三十五年七月十八,姬夏见穹夕,夕仰头而视。”

穹夕咬着牙,盯着骑在马上的陈健,这是两个年轻人的第一次会面,可连名字都没有互相过问,因为彼此早已熟悉。

“这是什么?”

“不是武器,只是文字。夏城称之为史,以让后人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并不对。我仰头而视,因为你骑着马,而我们没有马,不是因为我对你敬重才仰头的。”

“你说的很对。我只让人记下了你仰头而视,至于是因为你们没有马还是因为你对我敬重,那就凭后人自己猜测去了。但我也没说谎,不是吗?”

穹夕哼了一声,决定不做这些口舌之争,直接问道:“姬夏邀我前来,有什么事要商量?”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退兵。大河诸部并不曾招惹你,你却驱兵前来,掠夺我们亲族以作奴隶,这是我和整个夏城所不能容忍的,这侮辱了我们的祖先。对祖先的侮辱,即便我们死也要洗刷。”

“退兵之时,留下你所掠夺的我们的亲族,我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不会追击。否则的话,我夏城绝不与你罢休,更不会让你欺凌我们的亲族却不管不问甚至瑟缩自守,哪怕拼尽了全部夏城人,不把那些亲族要回便不会罢手!”

这话说的声音极大,更像是给后面那些各个城邑的使者和各城邑的亲贵子女听的,可这话换来的却是那些城邑使者的不屑。

他们不明白姬夏怎么变得如此愚钝?难道真的因为凭嘴皮子就能让穹夕退兵?这话说的如此动听,听得那些使者都有些惭愧,可就凭这番话就能让穹夕退兵?

这时候身后忽然看似无意地传来了一阵尖锐悠长的角号的声音,几艘大船顺流而下,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正常调动,却让穹夕的瞳孔一缩。

他心头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从会谈开始对面就咄咄逼人,动用各种小手段。的确,史书不是武器,可在千百年后却比武器更可怕。

尤其是这看似无意的角号声,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夏城是准备沿河东下直达东夷腹地。

此时穹夕只有退兵一途,但现在退兵他立刻就能想到,这群该死的夏城人肯定会在他们的史书上记下一笔:“夕大惭而退……”之类的话,甚至他都能猜到这些人还会写什么。

穹夕长叹一声,心说你说的这样好听,还不是有野心?你要真是如你说的这样祖先之辱让你愤怒至极,早就该列阵与我对敌死拼了,甚至把你的族人全都拼光才对,何必藏在这里?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让人听到你说的这么好听。

有些事他知道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交谈,于是道:“还请姬夏与我私谈。”

他觉得对面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两家拼得你死我活,到头来便宜的还是粟岳,不如私谈一番说出一番对彼此都有利的条件。

可不想得到的回答却是:“你辱我祖先,掠我亲族,这是如同侮辱亲人一样的仇怨,我怎么会与你私谈?这是族恨,岂能干休?我素闻你箭法超然,勇力无双,又得族人信服。倘若你认错退兵,交还亲族,了结族恨,我自然愿意结交这样的英武之人以作友朋,把酒言欢也无不可。但族恨未消,我姬夏不知道与你有什么私言可谈!”

穹夕心里只把对面陈健的父母祖先全骂了一遍,再看着手持木简炭笔之人不断将这些话化为文字记下,心中更怒,知道已经无可挽回,索性吼道:“此时城邑如林,氏族处处。胜者欢呼败者为奴,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难道姬夏的祖先亲族就没有掠夺过别的氏族作为奴隶?姬夏既然敬重祖先,就该遵守这样的法度,你若真觉得祖先受到了侮辱,你我明日便在这里决战!”

陈健在马上笑了笑,弯腰小声道:“我才不会在这跟你决战的,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乘船东下直达你的城邑。你既然不肯归还我的亲族,既然说胜者欢呼败者为奴这是千百年的法度,那就看看嘛。”

“你猜,是我乘船先到东夷?还是你大军靠两条腿先到?”

“夕,退兵吧,我不会派兵尾随追击的,趁着天晴早些回去,何必争这一时的嘴上胜败?”

穹夕气的浑身发抖,心说我一退兵,你这群记史书的人必然会记下这么一笔,说我听完你的话心中惊惧而退,千百年后我穹夕的名声全让你毁了!

他铁青着脸道:“我和姬夏没什么好谈的了。只是姬夏请记住,当有一天我攻下夏城,第一件事就是毁掉你们的史书,因为上面记得都是假话!”

陈健点点头笑道:“那就各凭本事了,看谁焚烧了谁的史书。哦,对了……我忘了你们东夷人尚无史书,只能口口相传,倒是不用火,只能用剑。”

两人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话已至此,到头来其实还是要看谁的剑锋利,一时的输赢代表不了什么。

“姬夏聪颖,若有一天我攻下夏城,仍旧会封你为一城之主。”

“穹夕认字吗?不认的话最好学学,免得将来臣服时还要现学。”

这是两人在阵前的最后一番对话,双方的勇士挺着胸膛簇拥着各自的首领回到了军阵当中。

回到军阵,穹夕招来了各个氏族的首领,下达了准备退兵的命令,理由也给出了,就是夏城人可能乘船东下直袭自己的腹地。

氏族首领们惊惶不安,可穹夕却对他们下了死令,在大军回撤之前,绝不准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的话军心不稳,到时候谁说的,那个氏族将会被灭族。

“这群夏城人如此狡猾,咱们退兵,他们会不会尾随而来?他的话不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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