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第七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三)
有些记忆,只属于几个人,漫漫时间中这些记忆的参与者也只有几个人。
而有些记忆,却是很多人共同所有,以至于很多年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因为这段记忆素不相识的人就能饮一抔酒,聊聊当年。
比如华历三十四年七月份的一项规矩,要求在半年之内所有陶贝前往榆城或是夏城新成立的钱庄兑换成铜币,逾期不换则视为作废。
笨重的陶贝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轻便而又好看的铜币走进了人们的口袋,转而多出了一种称之为褡裢的布缝制的东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着,证明主人的富足。
人们很早就接受了陶贝的概念,有城邑政府作为信誉支撑,有严密控制的作坊体系作为货币配发的基础,轻便的铜币很快流行起来。
对于榆城夏城体系内的人来说,货币改革就像是春天的一场风夏天的一场雨,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的波动。
因为公产仍旧以固定价格出售各种必需品,以各种价格收购必需品,为数不多的私下的市场交流,无非就是把实物强制变为了货币。
同样的货币在其余城邑可以买更多的东西,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很难离开城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便知道同一枚铜币可以在其余城邑买更多的东西,却也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一切去其余城邑花费。
随着铁制农具的生产,青铜的使用量减少了,按理说价格会降低。
可是因为大量地铸造铜币,青铜的价格反而比之从前更贵,变相地一些不如青铜的铸铁矛头也成为了大宗的货物,而铜币又总是高于同重量的青铜戈矛。
翻砂法铸币节省了很多工序,即便其余能够炼铜的城邑想要仿制也很难有多少利润,而其余城邑发行的货币又难以和夏城铜币竞争,因为他们没有作坊群和各种用品作为支撑,人们也不是很信任那些其余城邑的古怪货币,只相信画着阴阳鱼和麦穗的夏城铜币。
这东西只要在夏城人开的店铺中就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而别的货币夏城人根本不收,也坚决抵制以物易物的小宗贸易。
从大宗商品的收购销售,到附近城邑走街串巷的货郎,以及从夏娥贸易的商城演化出的名为商人的新职业不断将货币收回洒出,向外辐射。
往来于榆城的人逐渐增多,身在在榆城对岸的土地上,一座新的没有城墙的城邑逐渐有了规模,供那些其余城邑的人在这里居住或是购买货物。
那里有酒肆、驿馆,甚至还有可以花上铜币就能放松的好去处、官营的妓馆,那里的女人穿的好看而且很有味道,如果愿意花更多的铜币,甚至还有更漂亮的甚至会唱歌圜舞的。
每旬都有船只通行四周的城邑,一条简易的可以行车的路也已有了雏形,所以榆城对面的那座小城邑很热闹。
在那里干活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外面逃到这里或是卖到这里或是“自愿”前来的各种女人,一种新型的人口贸易以榆城为中心开始向四周罪恶的生长着。
而那里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夏城的公产,管理的人也是从城邑国人中遴选出来的,名义上每个人都可以报名,但是选拔的资格第一轮就要剔除掉绝大多数的人。
要求会认字,会数数,会加减乘除,这是一项硬性规定,谁也不能更改,有首领亲自考核。
那里生活很惬意,干的活轻松,又没有太多的管辖。很多人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不太可能,但仍旧充满希望,因为他们的孩子如今还在学堂上学呢。
种种变化的起因都是因为一种可以在四周城邑通用的货币存在,不再需要以物易物拿着一大堆的粮食毛皮之类。
货币,对很多人来说这项变革规矩只是三十四年七月份发生的一件大事,但对那些知道内幕的人来说,却知道这项规矩可能要追溯到很久前的陶贝绑定粮食换石头,以及“芽”那个部门雕刻出的锡制的钱母币。
而真正让这一切变革发生的,则是源于三月份娥卫两城的首领前往榆城共商大事。
夏城人很自豪地带着满眼好奇而又惊讶的娥卫两城的人参观了作坊群和农庄,并让他们观看了一场牛耕和人耕比拼,给那些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三月末看完了春耕后,娥钺卫河等人以及他们城邑掌握权力的一批人来到了榆城最大的屋子中,屋中等待他们的是夏城议事会的一般成员和各个作坊司的负责人。
从三月二十七到四月十三,半个月的时间内每天上午屋内都在争吵讨论,但这些争吵和讨论在四月十三的下午趋于平静。
夏、娥、卫三城的实权人物在新建的榆城政厅中商谈了半个月,达成了一系列协议。
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围绕货币和技术展开的。
夏城和卫城一共提供奴隶两千人,用以负责熔铸铜钱,开采夏城的铜矿等,铸钱数量由夏城裁定,所铸铜钱夏城占六成,其余两城占据四成,作为草河同盟内部的通用货币。
铜钱在草河盟内通用,其余两城不得仿制,夏城也一样不能多铸,铜钱和作坊品绑定,同时夏城要收回兑换所有的陶贝铜贝。
夏城在两年内将以借款的形式借给卫、娥两城首领家族铜钱三十万枚,金币若干。
同时借给卫、娥两城的政府铜钱一百万枚,这些铜钱只能用以采购夏城的各种货物,任何货物娥、卫两城都比其余城邑拥有优先权。
除此之外还要有偿援助一部分铁制农具,同样算在借款当中。
这批借款以实物形式在八年内还清,实物以农产品、丝绸、麻布、陶器和一些计划中的低级作坊用品为主。
以上内容由两城的铸币所有权作为抵押,如八年内不能还清夏城将从铸币中直接拿回双倍的铜钱,铸币作坊必须建立在夏城。
夏城将成立一个钱庄,可以有抵押物地进行借款,同时钱庄还负责登记各种新式工具和技术。
如丝绸技术、黑陶、耧车、纺车等,一经登记,其余人不经允许不得私自仿造,如许仿造需要提供一笔钱或是拿出利润的两成,视发明者的要求而定。
此外,由夏城政府出技术,帮助两位首领的家族建立新式农庄和小作坊,对于首领家族的属于无偿援助,同时帮两位首领训练私兵,甚至提供一批武器武装这些私兵。
三城之间取消任何限制,人可以自由来往,但是不得私自在其余城邑开矿、挖盐、采伐等,但可以经商、开作坊等。
同时两城以五年之内一半的矿产收益为代价,请求夏城帮忙在两城的土地上找矿,五年后夏城所得收益不再是一半减为一成。
三城之间不得修筑、建造以其中任何一方为假想敌的城邑、堡垒;三城之间的军装统一为黑色,不得灌输任何以其中一方为假想敌的仇恨。
任何一城遭受第四方攻击,其余两城则自动视为与第四方处于交战状态,并盟誓不单独与第四方媾和。
娥卫两城承认夏城的兄长地位,夏城盟誓绝不干涉娥卫两城的内部事物,并在娥卫两城的继承人问题上绝对支持两人将来所选定的人选。
等等等等……
与之前的口头盟誓不同,这一次商量的事全都写在了布帛上,一式三份。
其中除了一些首领家族之间的密约外,其余内容全部公开,由夏城出人在两城中专门讲解条约内容。
第八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四)
其实七月份除了陶贝换铜币的变革外,还有一件同样重大的事,只不过这件事在夏城体系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粟岳与十几个城邑氏族共同出兵,以某种借口讨伐了前年盟誓时退出的几个城邑。
借助夏城的铜兵铁镞和战车皮甲火药,四月出征,六月破城,七月大胜而归。
此役共掠夺奴隶一万五,三个城邑六个氏族表示臣服,这是一场大胜,一时间粟岳的声望如日中天。
每一个同盟内部的氏族都要去庆贺,陈健也以书记的名义在史书上记录下了这一笔,并抄了一篇颂扬粟岳勇武的四字短歌,让回来的石荠等人演了一幕歌功颂德的戏剧,大加赞赏。
很多首领注意到,随着青铜铁器骑兵的出现,战争的烈度提升了。而随着火药、木梯、冲车等新式武器的出现,围城战很容易打成破城战,战争的持续时间缩短了。
这一次出征甚至没有给那些当初曾经邀请陈健加入反粟同盟的氏族城邑一个反应的机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围城数月,双方的援兵在平原大战,可这一次以往的经验全然无用了。
这样的大事在榆城夏城只是当做一个谈资,众人稍微一算那掠夺来的一万五千奴隶够不够换榆城作坊群一年的产量后,便也没有了太大的兴致。
相反他们更愿意谈谈一系列的新规矩很法度,以及一些新事物。比如夏城成立的钱庄,比如草河诸部的新盟约,比如白马又在草原上弄回来不少的马匹以至于城邑放开了牛马管制,允许私人买牛马。
任何变革都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几年前夏城为了打破氏族制度,为了防止各个氏族首领抱团反抗而实行了新的土地私有制度,很轻易地就将氏族首领的权利剥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