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这种感觉很玄妙,至少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是积极向上的,并没有太多的污点,坚韧、不屈、渴望功勋、志向远大,简而言之在奴隶制初期以奴隶主的道德准绳衡量的一个完美的年轻人。
陈健在一天前刚刚为他准备了痛苦的死法和绝嗣的可能,今天却在一起交谈欢笑,政客的肮脏已经如同雪地上的那些草木灰,怎么也去不掉了。
第二十四章 新城的设想
随意射猎了几只猎物后,粟汤便带着陈健来到了河岸附近,相距数里就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
白雪虽落,冰却未结,这也不是陈健第一次见到大河,骑马在河岸上走了一圈,河岸上已经留下了不少人为的痕迹,这条大河养育了这个族群,同时这个族群也要花上数千年的时间来对抗水患。
粟汤以为陈健只是来看看,尤其是陈健看到大河后感慨连连,又讲了几个秋水时至河伯自傲的故事,让粟汤沉浸其中,也没有多想。
看着奔腾的河水,陈健遥望了一下四周的形势,这里河道笔直,即便这样,水患留下的种种仍旧难以磨灭。
大大小小的水洼中满是芦苇荡和蒲草,入冬时节上面接满了棒槌,这都是因为夏天的洪水留下的。
水洼中的淤泥养分丰富,但是很难开垦,人少地多的情况下也不必开垦这些比较麻烦的地方。
村落从粟城开始稀稀落落地在距离河岸较远的地方坐落着,那些芦苇丛生的地方村落不多,远远地能看到几道炊烟。
这里已经是大河的中下游,经常决口导致大河的河道每隔几十年便会变更一次,留下的丰腴土地的同时,也留下了众多的盐碱地、沼泽以及湖泊,放诸后世都是上好的土地,但在此时因为生产力和工具的制约,很难开垦出来。
遥望片刻,陈健请教了一下粟汤四周的地形。
“向东三百里还有两座城邑,过了那两座城邑就是东夷人氏族出没的地方。向西百里,名为大野。当年祖先走出山林,看到无边无际的野地平坦无比,于是有了此名。大野中有大泽,与大河相通,广阔数百里,名为大野泽。”
“大野泽四周很多城邑,泽中鱼虾丰富,菱角、荸荠、莲藕众多,但是蚊虫猛兽也不少,更有一些地方踏进去就会没入泥中淹死,加之水位年年变化,很少有人前往。”
“只是四周城邑中逃走的奴隶大多跑到了那里,仗着水势泥潭,难以追捕。又从这里学会了种植之类的办法,在里面靠采集、种植为生。”
“大野泽向北百里,便是粟城的盐池,原本是华城的,但二十年前华首领死后,华城落败四分五裂,我父亲也有华城的一半血脉,因此带华城保管,等到华城各个氏族重建城邑后再交还他们。”
“盐池向东、粟城西北,便是一座大山,名为岳。父亲的名字便源于此,不是山的名字源于父亲。山高数千步,云海升腾,那倒是处险要之地。姬夏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陈健笑着感谢了几句,跳下马,在雪地里用木棍画了几笔大致的地形,都是些简单的线条,可粟汤看到这便知道陈健可不是仅仅来看看大河这么简单。
他指着其中一条长长的线和上面的一个小圈道:“这是大河?这是粟城?姬夏靠着一支木棍竟把千里河山画在眼中。姬夏要看的可不是波涛汹涌的大河啊,而是这条画在雪地上如麻绳一样蜿蜒的大河。”
陈健笑道:“眼中的大河是大河,难道眼睛看不到的大河便不是了吗?”
敷衍一句,盘算了一下山川地形,粟城的位置很好,大约是在整个文化圈中心靠东的位置,毗邻大河大野,田野广阔又有盐池之类,四通八达加之几十年前的底蕴积累,成就如今的强大也没有太多奇怪之处。
但夏城的位置就相当不好,偏在西北距离千里之外,想要快速融入就很难。但是迁走又不行,那里可以阻挡草原部族与西戎,这是陈健的底线。况且偏在西北也有偏在西北的好处,向西一带都是文明的真空,可以快速传播文化以便同化扩充人口。
得失之间,陈健思考了一下,眼睛定在雪地图画上那片代表大野泽的圆圈。
想要得到众氏族的认同,就必须为整个族群做出贡献,同时还要让族群认同和熟悉,一直远在西北来往一趟要一两个月,这可不行。
全族迁走更不可能,先不说这些氏族不会同意一个拥有火药、青铜等技术的氏族做他们的邻居,便是夏城积累了三年的土地财富和声望也不可能迁走。
琢磨了一阵,心中已有计较,抬脚抹去了画下的痕迹,决定在这次会盟中再为夏城争取在大河两岸的一处立足之地。
如今城邑、氏族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与后世国家不同,大部分城邑只控制着周围几十里到百里的范围。
大野泽中逃走的奴隶极多,又不太适合其余氏族开垦,这正是一处良好的飞地。
地理位置处在文化圈的中心,靠近宽阔的大河中下游,适宜船只航行,水运方便,作为一个贸易中转站和一个贸易城邑是很好的选择。
等到水文地理弄的清楚点,再改良一下帆船,从大野泽到草河也不过十余天的时间,完全在可控的范围之中。
不需要开垦太多土地,只需要做成一个手工业和贸易发达的城邑,积累财富同时成为整个文化圈的经济中心就可以。
离得近,即便做搅屎棍也更方便,可以更加便捷地合纵连横。
夏城的本土在西北,又是逆流而上,其余城邑的水运交通不够发达,车轮技术也没有快速扩展,道路也几乎没有。
夏城可以利用船只介入城邑纷争,但是其余城邑想要报复夏城却很难。
前期不要对任何城邑表现出敌意,一视同仁,快速地用手工业建立起这块飞地的重要地位,之后再慢慢干涉其余城邑的内政。
这也不是他临时起意,只是经过昨天和粟岳的谈话后,他才明白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世界观和风俗习惯都不同的两个族群即便因为利益会盟,最终也会产生极大的分离情绪。
仅仅是祭祀的方式就有如此多的说法,况于其余的方面。
一个人是无法创造一个文明的,因为文明不仅仅是铜铁枪炮,更多的文化风俗是整个族群的所有人共同信奉的,夏城必须要在这里取得一块立足之地,打消这种地理位置带来的习惯隔阂才行。
便如捏泥人,两块泥巴打碎重新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不是一个指责一方不懂祭祀毫无规矩,另一个指责对方不懂双手去改天换地,即便同肤同发同衣同冠,将来也很难毫无罅隙地走到一起。
只是……要用什么理由或是借口,让附近的氏族同意夏城在大野泽建立一座新城?
第二十五章 把会盟的神圣变为肮脏交易
回去的路上,陈健的心情就像是被踩踏的雪地一样,透过那些薄薄的雪总能看到一些绿色的希望。
雪地中几个人匆匆地朝前跑着,看到了陈健等人后离得很远便大声呼喊,似乎有什么急事。
靠的近了,发现是粟城的一些人,大口地穿着粗气,几十里路将他们累坏了,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弯着腰。
等喘匀了气抬起头时,望向这些人的眼神中却有些惊恐,他们不敢相信几天前舞台上的仙境缥缈的青烟会造成这样的破坏。
“姬夏……出事了。你们的屋子……炸了!”
……
延迟的火药爆炸发生在粟城人吃午饭的时候,冬季大部分人是一天两餐的,首领不在此列。
加之陈健送给粟岳的那些黄铜器皿让粟岳很是喜欢,原本吃惯的食物在更加明亮的餐皿中似乎更加美味,为了展示这些器皿粟岳还邀请了其余几个氏族的首领,顺便商谈一些事情。
餐饭进行的一半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爆炸声,冬季无雷,又没有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可很多人手中的刀叉筷箸还是被吓掉了。
不等外面的人回报,首领们冲出了房间,望向夏城人居住的屋子,又看到了第二次爆炸。
祭司们用简短的话记下了当时看到的那一幕:紫烟穿屋而上,声若惊雷,版筑崩裂。
首领们震惊之余,第一时间想到了常听人说起的夏城人用的武器,亲眼见过之后才知道那些传言并非都是假的。
这里不是陈健可以耀武扬威故意用火药去炮决奴隶的卫城,因此没有机会去展示自己手中的武器和夏城的价值,只能用这种突发的意外。
从来到粟城后,陈健一直没有展示这些武器,一则是展示的话会触发别人的反感有些持干戚而舞的意思,二则是这种隐忍后的忽然震惊会给人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三则是火药罐子的威力限于外壳和装药的限制发挥不出太惊人的效果远不如大到无法投掷的罐子有效果。
以及……草河会盟之时,陈健已经答应了将火药作为货物与参与草河会盟的城邑交换,这些城邑不会喜欢火药外传的,草河是夏城的根基,四周城邑的关系是陈健一定要维护的。
这“意外而生”的火焰迅速点燃了屋顶的茅草,人们担心那种惊雷一般的爆炸还会发生,没有人敢于靠近,好在昨天的那场大雪覆盖了易燃的柴草,在两声爆炸之后火焰逐渐熄灭。
细心的人嗅出了空气中的味道,和前几天舞台上戏剧营造的月宫时缥缈烟尘的味道一样,唯独少了那个在月宫中唱歌的女子的香味。
味道一样,可一个幻景如梦,这一个却地动山摇,比之那天要震撼的多。
首领们面面相觑,但是草河沿岸的几个氏族都见过,并没有太多震惊,只是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略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