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至于说冬狩,不过是要各个首领去承认粟岳的地位。
“你这一路经过了几个部族?”
“九个。有八个都同意前往。另一个……是牛氏族,我没去。”
娥钺笑了笑,这是一件经年往事,当初分裂时牛与粟两族的血流的太多,去不去意义倒是一样的。
既然八族都决意前往,娥钺知道自己也要去一次,到时候看看情况,反正自己城邑远在西北,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暂时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只是看似已经有十几个氏族同意,不过这一次会盟也不会那么简单,很多氏族绝不可能同意,尤其是实力强大的那几个部族。
粟岳的威望在东边,西边的这些部族并没有巨大的压力,也很难接受。
粟禾见娥钺暂没有拒绝,心中便知道他其实已经同意了,问道:“娥钺首领,你们西边可有一个夏城?”
“有,首领名为夏,姬姓。你不是一路和姬松同行回来的吗?”
“是啊,听他说起了夏城很多的事,心里觉得奇怪。数九姐姐,你母亲我表姨妈知晓各族的事,你自小可听过姬这个姓氏?”
数九摇头道:“不曾听过,我们也是迁徙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夏城的存在。但他们这个城邑……很古怪,也很厉害,首领年轻却能得众人信服,城邑一年一个样,我们也从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听他们部族的传说,似乎是很久前咱们的亲族,但是他们嫌弃大河的洪水,和咱们的老祖先分开,迁徙到了这里。”
粟岳皱眉道:“这倒是奇怪了。咱们当初七十一族齐聚华城互通有无,这才种粟定居历法天文牧牛筑城,夏城只是一城,如何能会这么多?我听人说,你们也学夏城种植?姬松说他们那样种田,亩产二百七八十斤,真有此事?”
娥钺点头道:“不假,数九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一亩如咱们两三亩所产,那还不是最多的,我儿黾在夏城,听闻最多的十亩地产了三千余斤,着实骇人。”
粟禾暗暗咂舌,娥钺是一城首领,这话总不可能瞎说,又问道:“那外面的牛车……也是你们学的?”
数九苦笑道:“学?哪里那么好学,用粟米换的。族人做了几个,却都不行,走了多远车轮便会碎裂,也很难做的那样圆滚。”
“这也是他们那个叫夏的首领做出来的?”
“对。”
“那是个怎样的人?”
“年轻、聪慧、能打仗。”
数九简短地说完,摇头道:“我自觉自己数算极好,可比起那个年轻的首领,还是差了好多,他算数十万之数,不过片刻,我却要用筹算。”
前一次借粮事件数九见识到了陈健算数万之内的加减乘除的速度,心有余悸,隐隐有些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称赞。
粟禾大吃一惊,数九娘家的氏族他可了解,精通历法算数才有了那么一个姓氏,数九自小很少在外玩耍,被母亲关在屋中练习筹算,放眼诸族,只论数算,与数九相近的不过十余人,数九竟然在数算之上服输?
数九看着粟禾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可怕的不止如此,就我所见,十年之后,我怕是连夏城如今的孩子都未必比得过。便是一个九九积的童谣,已经让我受益良多。”
粟禾又望向娥钺,心头越发地奇怪,娥钺笑道:“你不必奇怪,我听九儿说起这事的时候,我也奇怪过。古怪的事情多了,不止这一件,他年纪不过十六,竟似生下来便知道一切一样。”
如此之高的评价,让粟禾再无怀疑,转而问道:“那夏城人口几何?积粮多少?奴隶几多?可算大族?”
“两年前,夏城人捕鱼采集为生;一年后麦豆已够城中人食用,奴隶还需吃橡子草菜;再一年后,黾儿说只怕一年便有三年存粮。”
“奴隶不多,不过两千,可今年他们又用上了牛耕犁铧之法,一个轻壮足以侍弄百亩之田,两千奴隶便可够全城粮食。他们城中有两百人,无需种植劳作,每日训练军阵,更有战车之法,平地相遇,以一当五。”
“夏城非一族一姓,十几个氏族公推姬夏为首领,竟无反对,与一族无异,当得起大族。”
“草河周围三城,卫城人多奴隶多,勇士韧锐,但若在平地相遇决战,卫城不如夏城。我娥城黑陶丝绢部族闻名,可比起夏城的货物,却又不够看。昔年华以铜铸兵,不知道你们粟城可用青铜?那夏城数百战兵,都有青铜兵器,这又比不了。”
粟禾急道:“夏城也用青铜兵器?姬松却没和我说过。”
也字一用,娥钺便明白了粟城怕是也找回了熔铸青铜的办法,心说怨不得粟岳能够短短时间内会有十几个部族支持。
只怕自己部族离开家园后的十几年,那里也出现了很多他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远离了那里,好处是不会被部族征战波及,但新的发明事物也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传到这里。
两人又交谈了一番之后,粟禾终于确定,要邀请夏城的首领在立冬之时前往大河冬狩,这些东西如果能够传播到自己部族,部族的实力又可以提升一些。
娥钺在欢宴后为粟禾准备了牛车,提前派出了使者去通知陈健粟禾将要前去的消息。
还在为运动会筹备场地的陈健听闻这个消息后,兴奋不已,这个来自远方的消息,对夏城实在太重要了。
夏城现在缺的,正是一个名分,一个被文化圈视为亲族而非西北的蛮子的名分,这比火药战车对夏城更为重要。
第七十七章 浓烈醴甜
“哥,这个叫粟禾的人很重要吗?为什么你好像比上次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榆钱儿很不理解陈健的兴奋,不只是她,议事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很不理解陈健的举动。
对他们而言,世界原本就只有夏城这么大,后来娥城与卫城也算是世界的一部分,至于千里之外的事,便是骑马也要走许多天,和城邑有什么关系呢?
陈健还没解释,红鱼便说道:“怎么能不重要呢?以前我是奴隶,即便居住在夏城,即便我做了很多的事,但我只要还是奴隶,你们会选我进入议事会吗?我在成为了夏城的人之后,你们才逐渐接纳了我,这个身份太重要了。”
她经历过那种不被认同的岁月,正如夏城的那些奴隶一样,即便居住在夏城,以夏城人自居,可真正的夏城人并不会承认。
这个并不太一样的解释陈健听懂了,可这些首领们并没有听懂,对他们而言,是否和那些部族成为亲族并不重要,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
对陈健来说,既然想要做些大事,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印记,这条路就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此时还没有民族这个概念,可假如有一天夏城败亡被草原诸部统治,族人们肯定会选择逃亡娥城而不是留在异族的统治之下,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即便还没有民族的概念,但却有了文化圈内外的亲疏远近。
大河两岸那么多强大的部族,他们或许会推举一位其余亲族作为联盟的首领,却绝不会请东夷南蛮之类的部族首领来当他们的王。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习惯上,都绝不可能接受。
此时陈健想要的东西和族人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同,卷入这个漩涡,族人要服役当兵,要死人的,只为成就一个人的荣耀和梦想。
所以陈健没办法和族人说明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见众人只是疑惑并未反对,仍旧是支持他,他也独断专行了一次:要亲自带人出城三十里去迎接。
来往的使者不断将粟禾姬松等人的行踪回报给陈健,等待的两天中,城邑里涂脂抹粉了一番,许多已经泛黄的墙壁涂抹上了一层白灰,严令族人平日都要梳起发髻,即便天热也暂时不准赤着上身。
议事会的成员一人发了一套丝绢的衣服,配上了从娥城换来的玉珏,可以说风度翩翩也可以说沐猴而冠。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东西,一切如平时一般,城邑休沐了一天,按照人口免费发下去了肥皂之类的日用品。
族人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相反因为免费得到的日用品还高兴了一阵。
几日后,确定粟禾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的时候,陈健约战车两乘,其余首领和城邑权力中心的人乘坐牛车,跟随陈健身后出城迎接。
双方相遇的地方就在河边,早有人提前在那里用木头支起了简单的小亭子,摆放上一些饭食酒水。
粟禾这一路又从姬松那里听到了不少的故事,途径下游几个野民村落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看,歇宿了一晚。
只是一晚,就让他看出了许多端倪,他来的那天正是月末,城邑的田官前往野民部落,教这些人如何种粟如何除草以及如何趟地,几个野民部族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围在火堆旁仔细地听着,偶尔发问。
田官总是比收税官要受欢迎,不过他们大约也知道了权利义务的统一,不交税的部族是没资格学习种植的。
田官懂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是陈健耳提面命灌进去的,即便经过了转述,还是让粟禾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