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第四:双方不能和其余部族缔结任何关于对方的盟约,除非对方知情。不得与和对方处在敌对战争状态的部族交易、媾和。
第五:双方族人可以在两座城邑间自由往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征收货税。
第六:双方族人在越过商城进入对方部族范围后,一切法度以对方部族为准。在对方城邑中犯了罪刑,如逃回自己城邑,首领需将此人交还。
第七:双方均需要在城邑中准备一片空地供对方商人使节居住,在此范围内可以做任何不违反城邑法度的事。
违反上诉七条中任何一条,即视为背叛,天地将降下灾祸将整个部族陷入苦难。
明鬼神,有时候并非是迷信,只是用来约束自己行为的一种方式。
如今首领的权利还有一大部分源于族人的支持,用整个部族的命运作为盟誓的代价,总能让首领考虑一下族人的态度。
陈健和娥钺都不是那种相信天地注定一切的人,但族人中很多人会相信,作为首领就不能轻易地背弃盟誓。
族人们牢牢记住了除了第三第四条之外的内容,这两条和他们无关。而卫西则牢牢记住了第三第四条的内容,这和他有关。
他没有去过娥钺的城邑,但却见证了夏城的生机,至少与自己部族的城邑相差不多,只是少了些奴隶和牛羊。
在他看来,既然姬夏能够和娥钺会盟,娥钺的城邑也不会弱小,弱小的城邑只有一种会盟的方式,那就是臣服强者献上贡品,这显然不是。
两族相距不远,都在草河北岸,卫西的部族如果攻击任何一个城邑,另一个城邑必然会做出反应,这与盟约无关,而是关系到自身利益。
盟誓之后,娥钺和陈健各自准备了一些礼物由卫西转交给他的哥哥,由娥钺将卫西的叔叔交还,派了一辆牛车作为囚车,两族各出了五个骑手以护送的名义去看看卫西部族的情况。
卫西的叔叔歇斯底里地说着自己回去后可能的命运,让人闻之落泪,娥钺不为所动,送了他一翁酒和一些食物便离开了。血统如今还远没有族人的敬服重要,那个人自然也就没有留下以为后用的价值。
哪怕卫西的亲兄弟都死绝了,部族也会选出新的首领,至于血统,那是什么?至少现在,什么都不是。
第七章 讲道理
娥城中,使者带着两支玉簪子先走了,自有人负责点数要交换的驴子,但管着这些东西的女人却发火了。
女人是娥钺的第二个妻子,发火的原因不是因为交换,而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要被送往夏城当人质,并没有说多久才能回来。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其余的孩子不是出生后夭折就是还没出生就流产了,所以极为宠爱。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别的想法,儿子离开了部族,只怕会被遗忘,将来可怎么办呢?
负责点数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找到数九,数九正在那和自己的大儿子说话,嘱咐他一些要注意的事。
马上就要出征,以她的聪明,猜到自己的族兄弟都会跟着娥钺,不会留下自己部族太多的人在城邑中。
她掌握数形的水平远比那个女人要高,但娥钺也不会让她管,因为部族中她的族人也不少。
就像养的猫一样,或许并不偷吃,可是你非把一条鱼放在它嘴边,对猫和鱼的所有者都不好。
所以她并不怨恨,也不会去想娥钺是不是不信任自己之类的废话,很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娥钺走后她应该会是监城,全面负责城邑的事,所以她的兄弟儿子以及族人必须要跟着出征不能留在城内。
大儿子听着母亲的教诲,不断地点头示意自己会注意。
“夏城有很多值得你去看看的地方,你父亲之所以选择你正是因为看重你,不要把这次当成流放,记得用你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妈妈,我知道这不是流放,你就不要唠叨了,这些我都知道。您在这里也不要担心我,好好帮父亲看管城邑就好。舅舅上次在父亲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以为是在帮我,实际上却是在害我,您也多和他说说,以后不要这样。如您所说,其实我一直想去夏城看看。咱们就像是一头牛,他们就像是一只鸟,我的眼睛不会去看鸟的腿比牛纤细,而是会去看鸟的翅膀。”
数九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了一个玉坠,儿子恭谨地低下头,让母亲将玉坠挂在自己的脖颈间,慢慢离开。
数九愣在那好久,娥钺也没告诉她可能要去当多久的人质,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舍不得。
点数的人等了一会,这才说了那个女人的事,数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去了那个女人的屋子。
女人虽然还在生气,可看到数九进来还是恭谨地问候了一句,请她坐下,明知道她是来劝阻自己的,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数九却没有直接说这些事,而是笑呵呵地问道:“妹妹,我记得再有几天,就是你生粟儿的日子了吧?”
女人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但心头还是一暖,点头道:“是啊,还有七天。”
“我记得那时候你差点死了,疼了好久也没生出来。”
“是啊,那可真是疼死了,可是等他出生后,你抱着他让我看的时候,看着他皱巴巴的身体,听着他在那哭,我好像就忘了疼,生怕他饿了,赶紧抱了过来。”
女人仰着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仿佛就在昨天。
数九笑道:“是啊,之前你疼的浑身都是汗,哭着喊着说再也不要了,可是生出来之后你又抱得比谁都紧。那时候的疼,可是换回了你十三年的笑,现在要是让你选的话,你愿意再疼一次吗?”
“别说一次,就是再疼一些我也愿意啊。”
“是啊,人就是这样,想要快活,总要先疼。女人真正的快乐都是要先疼一次的。”
女人点点头,数九走过去摸着她的手道:“你要让粟儿去夏城,心里也很疼吧?毕竟他还小,只有十三岁,又从没离开过你。”
“是啊,母牛找不到牛崽子了还要叫几声呢,我心里当然疼了。”
“可你怎么就知道这一次疼过之后,不是更快活呢?在刚做那种事的时候,你也只是知道疼;在生孩子的时候,你也是只感觉到了疼,根本不会知道疼过之后的那些事。”
“可是……”
“现在你不想让他去当人质,可等将来你老了,真正快乐的是他跟在你身边呢?还是看着他在城邑中得到族人的拥护呢?你还没有老,正像当初粟儿还没有生出的时候,总想着不要这么疼,却想不到疼过之后看着他长大的快活。”
女人低着头,回味着当初疼痛时曾要放弃的决定,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骨肉呢?可真正的心疼,是要为孩子考虑以后的。我小的时候,妈妈从不准我出去玩,逼着我学数算形历法,那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在外面玩的孩子,觉得妈妈不喜欢我。”
“可是长大后,如果不是那些数形历法占卜,我能嫁给娥钺吗?我能成为部族的祭司吗?这些真正的快乐,比起小时候那几年的痛苦,我才知道妈妈是真正喜欢我的,这才是母亲真正心疼孩子的办法啊,为了将来的快乐,总要先痛苦的。”
“去夏城为质,族人们都会知道,这是为了去攻打北狄的聚落,是为了族人为了城邑,族人才会信服。没有族人的信服,纵然他是娥钺的儿子,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娥钺的那个弟弟,他是老首领的儿子,可是得不到族人的信服,除了分到的那些奴隶田地,还有什么呢?”
女人低头道:“可是他……他跟着我管着部族的货物粮食。”
“族人只会记得是你再管,而不会想到他。如今去了夏城,却又不一样,族人们会记得,是粟儿作为质子。如今不想心里疼,将来难道看着他也得不到族人的信服,沦落成那般模样,你就不心疼了吗?这两种疼,哪种更难忍受?就像生孩子一样,那时候的疼,可假如你没有孩子,看着我逗弄儿子时心里会不会疼?哪种更难忍受?”
数九的话已经有些严厉,女人有些畏缩,不敢抬头看数九,终于点点头道:“全凭您吩咐,我知道错了。”
“不是错,心疼孩子有什么错呢?只是你没想到许多年后罢了。去吧,外面的人还等着你呢,去从公产中清点足够的驴子,再从我那个弟弟那拿走几头,就说是我说的,作为上次说错话的惩罚,补充公产。”
女人慢慢地退到了门口,看到数九似在鼓励般点了点头,这才退出去。
等女人离开后,数九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别的,喃喃道:“我那个笨弟弟怕是不会轻易拿出驴子充公的,那就是违命了,闹吧,闹起来我也好名正言顺地处理,最好在出征前处理掉,总省了些心事,否则总是不好。”
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儿子的将来,一端是亲缘的弟弟,她知道该怎么选,毕竟她也是母亲。
夏城中,同样的事就没有这么麻烦,陈健先把簪子给了榆钱儿,然后告诉了榆钱儿和娥钺之间的协议,顺便告诉了榆钱儿自己没有立刻答应,回来问问她。
榆钱儿抿着嘴笑道:“干嘛还要问我啊?”
“怕你觉得我成了姬夏后,就把妹妹送出去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