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泪的毛驴
萧然把她的脸捧在手里,仔细地瞧着。两个月没见,这丫头已经憔悴不堪,脸颊深深的陷了下去,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现在变的苍白中透着青灰,黯淡的眼睛里竟毫无光彩,整个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萧然心里好一阵难过,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泪来。
雪瑶这才醒过神儿来,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把头埋在萧然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段兴年朝着两人连连摆手,低声叫道:“现在可不是哭地时候!大人,咱们快撤吧!”
萧然抽出猎刀,割断雪瑶身上的绳索,拉起她猫腰钻进树林。再看叛军大营那边,情形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兵士们簇拥着宁薇进了营盘。那些弓箭兵跟鸟枪兵也都陆续撤了回去。
“怎么没来追咱们?”段兴年有些纳闷的道,“这帮家伙真的被咱们打怕了?”
“不管他!”萧然把雪瑶背在背上,用力的一挥手,“撤!”
救出雪瑶,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炮手掩护,狙击手断后。大家迅速撤出了阵地,抄小路一路急行军奔大兴山方向开去。毕竟连日作战,大家的体力都下降的厉害,到傍晚时分才走了三四十里路,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这时正走到一处山隘,看着两边嶙峋的山势,萧然不知怎么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么?”段兴年这时正替萧然背着雪瑶。这厮不愧是练家子出身,背着个人已经走了十多里路,居然不见气喘。
“这里的地势看上去不妙!”萧然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预感。事实上,也正是他这敏锐的直觉几次令他化险为夷。
当即命令队伍停止前进。派出一个侦察班向前搜索。不大一会,就听见山谷里传出“砰”的一声闷响,发出阵阵的回音。“鸟枪!有埋伏!”程通大声吼道,话音未落,一阵凌乱地枪声响了起来。
段兴年立即率领两个侦察班前去增援,剩下的队伍迅速撤到山坡上隐蔽起来。枪声越发激烈了,还夹杂着手雷的声音。盏茶时分,段兴年带着弟兄匆匆撤了回来,先前进入隘口哨探的侦察班八名弟兄有三人负伤,其中一个肩上还插着长长的一截箭杆。
“什么人埋伏?”萧然急急的道。
“不知道!”段兴年忿忿的吐了口唾沫,“娘的,鸟枪不是很多,但弓箭着实厉害地紧!看他们的兵力,至少也有上千人!”
“骁骑营!”萧然跟程通异口同声的道。这个数量的敌人,肯定不会是肃顺地亲军或是梅河的守军。唯一的可能,就是撤走的骁骑营跟虎枪营杀了个回马枪。
山谷里并没有伏兵追出来,似乎这些家伙的目的只是要阻击队伍前进。萧然稍一琢磨,猛的一跺脚:“不好,咱们中了瑞林的诡计了!”
很明显,瑞林这厮根本就没有中枪,之所以安排在中午才交换人质,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瑞林的后续部队开过来,前后夹攻,那可就把这一百多号人包了饺子了!萧然惊出一身的冷汗,火急叫过花和尚,命他率人迅速向后哨探。
“怎么办?咱们能不能翻过山崖去?”萧然抬头向两边看了看,这里山势险要,攀爬起来很不容易。并且从山腰往上,基本没什么灌木,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众人的迷彩作训服在一色的背景下,就失去了伪装的效果。如果敌人埋伏了弓箭手,那么弟兄们无疑会成为活靶子。
“我去试试看!”刘涛自告奋勇,带着几个人刚钻出灌木丛,就听轰的一声响,一颗黑乎乎的炮弹径直飞了过来,就砸在身旁不足数米的地方,把一块风化石砸的粉碎。幸好清军没有装备开花炮弹,否则就这么一炮,至少要报销四五个弟兄。
几个人连忙退入树丛。接连又有两声炮声响起,程通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很肯定的道:“虎枪营!这是他们特有的装备霹雳神火炮,射程是五百步。咱们现在应该就在射程之内,他们为什么没开炮?”
“他们在等瑞林!”萧然果断的一挥手,“趁着追兵还没到,撤!”
利用灌木丛的掩护,众人迅速撤退。然而刚退出十来步,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响。不一会,花和尚带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咬牙骂道:“***!***王八蛋,骑兵已经追过来了!”
萧然心顿时就是一沉。前堵后追,看来瑞林这一次真的是要赶尽杀绝了!
“干!趁他们立足未稳,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段兴年操起步枪,大吼一声,就要带着人冲下去。程通连忙抱住,道:“几千人的部队,你拼得过来么?”
“那怎么办?等死?”段兴年一振手里的钢枪,“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弹药已经所剩无几,等到几千大军一起掩杀过来的时候,这百十来号人就是插翅也难飞,只能束手待毙了!瑞林这一计,果然够毒,也真够绝的!萧然心急如焚。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能隐隐听到,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山梁上射下来一阵箭雨,穿过灌木,射的枝叶簌簌作响。几名弟兄失声叫了起来,段兴年急道:“开始了!狙击手,给我撂倒他的弓箭手!”
狙击手们早已经进入狙击位置,但此时暗淡的天空恰恰成了对方弓箭手的绝好背景,根本看不清人影。正努力寻找目标,只听一个弟兄叫道:“咦,没有箭头!”
啊?众人都是一愣,接着另几个兄弟也举起箭杆,纷纷道:“我的也没有!”
萧然接过一枝箭杆,仔细一瞧,正是虎枪营惯用的雕翎箭。箭头被整齐的削断了,大概怕伤人,还特意包了片碎布。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虎枪营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追兵转眼就到,这时根本来不急仔细琢磨。萧然只稍一沉吟,果断的道:“段大哥,你带一个班先攀上去,如果安全,呼哨为号;程大哥带炮手跟狙击手阻击追兵。”
段兴年带了一个侦察班,背了绳索,迅速钻出灌木丛,手脚并用,如飞一般攀了上去,昏暗的夜色中,只能瞧见几个模糊的黑影猿猴一般,敏捷的闪了几下,便消失不见了。不一会,一长一短两声尖锐的口哨想起,上面呼呼的垂下几条绳索。
“上!”这意外的一线生机让所有人顿时振奋起来,也平添了几分气力。纷纷钻出树丛,飞快的向山梁上攀去。花和尚带着人把绳索系在萧然、雪瑶跟几个伤号的腰上,一一提了上去。
这时身后的追兵也绕过了山脚。程通早已经把架好火炮,并亲自挨个校准了角度。随着轰轰几声巨响,人喊马嘶声顿时传了过来。而闪出的火光又为狙击手照亮了目标,一阵清脆的枪响,留下敌人的一连串惨叫。
却说萧然刚爬上山梁,就看迎面好多的虎枪营的士兵,总有二三百人。这时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自己跟明贞又素无交情,谁知道这是不是瑞林的又一个诡计?倒是一个大个子兵先迎了过来,低声道:“萧公公,别来无恙?”
“呀,盛左!”萧然失声叫了起来,黑暗中只见这人一部络腮胡子,宽面阔口,两个眼睛炯炯有神,却不正是那回在承德猎熊时,为宁馨护驾的虎枪营包衣参领盛左么!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上一回北山猎场狩猎,对于他来说,萧然可是救了二百多兄弟的命。这个莫大的恩情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无巧不巧的是今天萧然的队伍刚好就在他的阻击区域,当然不能看着他眼睁睁的等死。
而这一次出手相救,除了报恩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虎枪营平日专管伺候皇帝扈从围猎,按月拿饷,又没什么危险,一般是很少参与到政治斗争中来的。这一回明贞不知怎么就吃错了药,好好的佐领不当,非要跟着骁骑营造反,盛左跟手下的一帮兄弟心里都是不情愿的。毕竟这是掉脑袋的差事,就算成功,凭虎枪营这统共的几百号人,估计也分不到多大的功劳;而一旦失败,那输的可就是全部身家性命。
在这里能够碰见萧然,这让盛左很是意外,但同时也不免动了心思。这位萧公公虽然年纪不大,可着实是不简单呢,大行皇帝在的时候,那就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连九公主那么刁蛮的丫头,见了他都是服服帖帖的,可见着实是有些手段。这么一个位高权重又深得主子宠爱的太监,兴许到了关键时刻还真能保一保自己。现在救他,那就是替自己、替弟兄们留了条后路。
萧然虽然不能猜的这么透,但他善会察言观色,一瞧盛左的神情,便明白七八分了。当下拉着他道:“盛大哥恩怨分明,是条光明磊落好汉。兄弟我有件事想不通,不知当问不当问?”
盛左道:“恳请赐教。”
萧然望山下一指,道:“瑞林此番兴兵,且不说是不是背反谋逆,单说他出师无名,久后必难成大事。盛大哥跟他可不同。原本领着一份闲差,禄丰饷足,何其逍遥,为何却甘愿从贼,与这等人为伍?”
盛左沉默半晌,喟然叹道:“唉!兄弟所言,老哥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惜有些事情身不由己,随波逐流。那也是无可奈何地事。”
萧然沉吟了一下,道:“大哥你手下还有这二三百弟兄,若是有心,何不早些另谋出路?等到大难临头再做打算,那可一切都太迟了!”
盛左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虎枪营的兵,历来只是摆设而已,谁稀罕?况且现在已经背了谋逆的罪名,老哥我真真正正的成了烫手的山芋。便是想找条出路,也是投效无门呢!算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歹今儿算是帮了老弟一把,我盛左也算是了了桩心事。瑞林的大部队转眼就到,此地不可久留,你们还是赶快动身要紧。从这座山梁翻过去,见路往左。便可以绕过隘口,老哥不能亲自相送,就只能在这里替你们送行了。”
程通带着炮手、狙击手也陆续攀了上来,盛左叫手下弟兄呐起喊来,羽箭朝山下乱射,火铳火炮放得震天响。萧然也不敢多待,朝盛左抱拳道:“大恩不言谢,盛大哥地情谊。兄弟记在心里,咱们来日方长。”
匆匆道别,顺着盛左指的路途一路翻过山去,一直赶出三四里。果然瞧见一条羊肠小道。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是个晴天,借着天边残月,勉强的可以辨出方向。众人怕瑞林的部队连夜追来,一刻也不敢稍停,沿着崎岖的小路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转过一处山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大路横在脚下,山势也变的平缓下来,原来队伍已经走出了隘口。
绝处逢生,众人欣喜之余,紧绷着的一口气松了,顿时觉得两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萧然此时更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只好让弟兄们到山坡上树林里休息宿营。段兴年带着几个人,自去安排岗哨去了。
直到这时,萧然才有机会跟雪瑶说话。把她揽在怀里,只觉得胸中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雪瑶更是连番遭受惊吓,这时总算是脱险,再看萧然,竟恍如隔世,蜷在萧然地怀里,所有的委屈、欣喜都化作泪水,恣意流淌。
萧然抚着她的秀发,轻声道:“不怕了,丫头不怕。从现在开始,有老公在,谁也别想再碰你们娘儿俩一根指头。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大兴山,让你的两位姐姐在那边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雪瑶一怔,道:“你不去么?”
“这边的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完。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吧,等皇后跟小皇帝他们一回銮,事情也就算消停了。”轻轻叹了口气,摸着雪瑶的肚子道:“这段日子,真的让你们娘儿俩受苦了。丫头,瑞林那个狗杂碎,可有为难你们么?”
雪瑶神情顿时一黯,眼泪哗哗的就淌了下来,泣不成声。萧然心里猛的就是一跳,声儿都变了,急道:“怎么,瑞林那个王八蛋,把你怎样了?”
雪瑶只是摇头一个劲儿地哭,萧然浑身的热血刹那间涌上头顶,大吼一声,推开雪瑶,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不停的嗬嗬嘶叫,忽然大叫道:“**你妈的瑞林,老子要杀了你全家!杀你全家!!!”疯了般一拳接一拳狠狠的捣在树干上。那老榆树干枯硬结地树皮,竟被他一双拳头打的簌簌而落。
弟兄们听了这声音,都觉得纳闷,要过来瞧。程通心里就隐隐明白了什么,连忙把大家喝了回去。雪瑶看着萧然的样子,越发哭的凶了,抽泣着道:“不、不是他!”
“啊?!”萧然豁然转身,黑暗中两个眼珠子通红,喷射着灼人的怒火,“是谁?告诉我,是谁?”
“我不、不知道。那个人,已经、已经死了!”雪瑶拼命抽泣着道。
萧然倒是听糊涂了。道:“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雪瑶哽咽了半天,好容易平静了一点,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了经过。原来前些日子急着赶路,倒还无事。只是前儿晚上扎了营,半夜的时候有个看守的士兵摸进营帐。要对她动手动脚。巧巧地是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不知为什么忽然打起来了,才算是救了她一劫。而那个倒霉的看守混乱中脖子挨了一枪,天不亮就死了。
萧然
明白了,原来那天晚上,刚刚好赶上花和尚偷偷的去花和尚,每次总能歪打正着,还真不是一般地运气!
“那个混蛋到底……有没有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