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宇宙
草上飞固然可以解决脚下的难处,却解决不了那些树木横生的枝桠,不论古今,荒岛上的树木都不会像城镇里的树木那么整齐,它们是自由生长的,无关乎其它生命是否方便。
密密层层的枝叶在为她提供完美遮掩的同时,也阻挡着她前进的每一步,于是她只有单手扛起白胜,腾出那只带着冰绡手套的手掌,施展逍遥折梅手来拨开拦路的树枝。
逍遥折梅手用在这里最是合适不过,折梅二字既是这套武功浪漫的寓意,也是其招式的直观诠释。有花堪折直须折,没花亦可空折枝,她才不管有没有梅花,只要是挡住她去路的树枝就一律折下。
刚刚折了两根树枝,却感觉从白胜身上掉落一物。白胜身上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一念及此,立时伸手捞住。只要想捞,她这般武功岂能任由那物掉落草丛?
随即停下脚步,就着苍茫的暮色一看,见是两块紧贴在一起的柔物,这柔物原本夹在自己和白胜两人的胸膛之间,由于两人的紧紧相拥而未能掉落丢失,而现在换成单手挟带他的尸身,这东西就掉了出来。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再看这柔物时,只见其材质非纸非布,更非丝绸,像是兽皮却又看不出是属于哪一种野兽。上面有着许多笔画纵横弯曲,就更是看不懂意义何在,只觉得上面的笔画像书像画又像地图,但不论是按照书画地图之中的哪一种格式去研读,都解释不通。
解释不通就只能留着以后研究,眼看天光渐暗,那柔物上的笔画图像已经模糊起来,就将它捏在了手里,改为单臂夹着白胜,继续往那炊烟处前行。
又走了一段之后,前方传来淙淙水声,似乎就在那炊烟之处传来,她再次放缓了脚步,慢慢越过几棵参天古木,拨开树枝窥去,只见一道瀑布从悬崖上飞流而下,暮色苍茫掩盖不住它的白亮水花。
瀑布下方水潭的旁边,离地三尺有一个石洞,洞口处一个女人正在生火煮饭,那炊烟就是从这里升起的。
远远看上去,这女人的身材极其纤细,远较寻常女子为瘦,模样模糊不清,但想来应该不会过于丑陋,因为那身材实在窈窕,若是生得脸盘丑了,就是造化弄人。
抛开身材长相不去理会,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个女人不会武功,因为她正在用一把柴刀劈柴,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很是吃力。
李清露并没有立即靠近过去,而是耐心地等了一阵,想看看是否有他人和这女子居住在一起,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没发现有其他人物出现,转念就想,若是岛上还有强过这个女子的人物,这女子应该就不会如此费力地生炊。
然而这样就更加令人奇怪,这荒岛周边皆是江水,这一个女子是如何在岛上生存的?
且不管她是如何生存的,先过去问她借身衣服再说,心念一动,脚下便有内力输出,带着白胜的尸体拔地而起,连续三起三落,到了女子的面前。
女子被李清露的出现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这个穿着树枝树叶的女子,而当她借着火光看清了李清露肋下夹着的男人的脸时,立即脸色大变,颤声问道:“白这人怎么了?”
她的一个“白”字已经说明了问题,李清露惊讶道:“你认识他?知道他姓白?他已经死了。”
“啊?白胜!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女子似是极度悲伤,想要冲过来察看究竟,却已无法稳步前行,身体摇摇欲倒,竟是一副乍闻噩耗,忧急攻心之状,眼见就要晕死。
李清露怎肯让她这样晕去,还指望她换衣服呢,当即凌空出指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令其保持清醒,道:“你是谁?白胜是你什么人?”
女子不答,默默走到李清露身边,将白胜的脸捧在了手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在白胜的脸上。
李清露看得不忍,就劝道:“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现在人已经死了,过度的悲伤徒损身体,还是节哀顺变,把他葬了吧,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女子本来甚是哀恸,但是听了这话之后,却忽然抬起了头,看着李清露,满是泪水的脸颊上居然露出了一副笑容,甚是欣慰的样子。
这一下李清露就有些懵逼了,这女人到底是跟白胜有仇还是有情?看她三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也小不了两三岁,按理说不该是白胜的妻妾才对,难道是姐姐?可若是姐姐又怎会啼笑皆非?便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怎么又笑了?”
女子无声地笑了一阵才幽幽说道:“他去了,我也就解脱了,本来就是生不能同衾的尴尬,这下好了,死与他同穴总可以吧?这位姐姐,就请你帮忙,把我和他葬在一起可好?”
言下之意,竟是想给白胜殉葬!
李清露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得是多么深刻的感情才会产生如此想法,“你究竟是他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帮你这个忙。”
女子似是死志已决,情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平静道:“既然姐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希望姐姐成全我们,小妹夫家姓赵,向与夫家不和,却在一次宿醉之后与白胜有过有过一夕孽缘,唉,小妹贞洁不保,本已无颜活在世上了,就从了他长眠地下也罢,也省得今后纠结烦恼。”
“那墓碑上怎么刻?你总该说出你娘家的闺名吧?”李清露当然不想帮这个忙,总之自己是不会杀死这个悲伤的女子,难道眼睁睁任由她自尽?总不能把她活埋了吧?于是拿墓志铭来说事,希望女子能够知难而退。
不想女子却很执着,坚持道:“小妹本来觉得若是留下娘家的名字,未免会使家父的名声受损,但是这既然是一座荒岛,想来墓碑也不会有谁看见,说出姓名来又有何妨?小妹娘家姓李,名清照。此事有劳姐姐了,小妹无以为报,先行拜谢”
说罢盈盈拜倒下去。
第777章 姐妹
李清照是真的不想活了,并不仅仅是为了以死洗刷她坏掉的贞节,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圆她和白胜之间的一份孽情。更因为李若兰曾经对她说过,“倘若白胜活着,你就不能死,只有白胜死了,你才可以死。”
这句话在不知情的人们听来似乎有些不好理解,但如果知道李清照是被李若兰逼迫服用了断筋腐骨丸这种药物生死符,就不难想通了——李清照是求死不能!
生死符之所以叫做生死符而不是只叫做死符,就是因为它可以令中符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以说只要是中了生死符的人各个都想求死,但是这霸道无伦的生死符却能令这些患者求死都做不到!
所以,即使李清露没有带着白胜的尸体过来,李清照也是不想活了,若不是想要再见白胜一面,问个清楚再死,她早就找一棵歪脖树上吊了,这岛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歪脖树。
而现在白胜既已死去,她就失去了最后的念想,再苟活一夜也是多的,她已经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因为那太阳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生机。
听了李清照的陈述,李清露就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你跟白胜风流了一夜就不想活了,那我和白胜又算是什么?按照你们宋人的礼法,岂不是我也失去贞节了?是不是我也无颜活在世上?
她虽然懂得宋国的儒家文化,却是正宗的党项血统,不会被儒家文化所束缚,更不认同李清照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姓名竟有两字重合,宛如姐妹,因此极力规劝,“你如此轻生,就不为你的孩子着想么?”
在李清露看来,大家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女人,既然都已出嫁,那么肯定是生儿育女过的。
不想李清照说道:“小妹没有孩子,小妹是个残缺的女人,不会生孩子。”
前文说过,由于种种原因,李清照新婚之后不久就与丈夫两地分居,便时常与闺蜜谈诗论酒,过的是“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生活。
又有她早年创作的《一剪梅》为证,“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字里行间彰显独居的无奈。
婚后生涯里长期得不到男人的雨露滋润,怎能生出孩子?但是李清照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她没有孩子是她的问题。在这个时代里,只要夫妻之间没有孩子,人们总是会认为妻子有缺陷。
其实,即便她始终与丈夫赵明诚双宿双飞也是无法缔结后代的,因为赵明诚其实是个男性不育患者,不仅跟李清照没有孩子,就是后来纳妾数名也没有子嗣诞出,却不是她这个妻子不会生育。
李清照却不会这样想,她就是把原因归咎于己身,甚至会想——自己跟赵明诚生不出孩子来,为何跟白胜也生不出来?自己的学生李师师都大了肚子了。
她却不知,纵使穿越者白胜素有一炮命中之神奇,但是她和白胜的一夜纵情却是阎婆惜一手伪造出来的,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实质性的夫妻关系。
李清露当然不知道个中情由,听了之后便信以为真,只不过却因此更增怜惜,怪不得她不想活了,原来根源在这里,这妹子命苦啊!
她身为百草门门主,生平研究的就是医学药用,当然懂得男女生养的原理,不然何以能够研制出“先天伐髓散”这样的安胎奇药?
当即劝慰道:“妹子你也不要这样悲观,回头姐姐给你诊断一二,开两副药方给你调理,然后你再找一个可心的男人,当能为其传宗接代”
李清照已经在用那柄柴刀挖掘地上的泥土了,很吃力,效率很低,却坚定摇头道;“多谢姐姐眷顾,只是小妹没有那福分了,其实小妹病入膏肓,就算今夜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李清露闻言大奇,这个时代里的医者都懂得望闻问切,她更是医者中的高手,然而今夜两人相遇,只凭望闻问三样根本看不出李清照有什么疾病在身,心念一动,就拉过李清照的一只手来开始把脉。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俗话用在医学领域里就更是合适,李清露只一搭李清照的脉搏,立时大惊,陡然伸手扯下了后者的半边胸襟,露出一只丰满的妙乳,果见天池穴上正有一片红斑殷红如血,问道:“谁给你吃了断筋腐骨丸?”
灵鹫宫的断筋腐骨丸向不外传,早年就只有童姥一人拥有。而如今即便是新任宫主虚竹子的手里都没有这种药物,因为他厌恶此药,就把这些良药毒药全部交给了妻子管理,所以说当今之世只有她李清露的手中有这种药物。
她当然清楚,前一段时间李若兰曾经再上天山,从她的手里借走了一瓶九转熊蛇丸和一瓶断筋腐骨丸,那么给李清照服用断筋腐骨丸的还能是谁?
所以她不等李清照回答,就继续问道:“是李若兰么?她为何对你下此毒手?”
李清照本来正因为衣襟被撕烂而感到诧异,心说你一个女子撕我衣物干什么?但是当她看见自己乳边那片红斑时立马就明白了这女子是为了给自己诊断病情,而当她听到这女子说起李若兰的名字时,就更是恍然了。
便即看着李清露的眼睛问道:“原来那药丸叫断筋腐骨丸,怪不得如此折磨于人她她的名字是叫李若兰么?如此好听的名字,如此美貌的女子,为何心肠恁地狠毒?”
李清露也想不通自己的妹子为何会对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女人使用断筋腐骨丸,但是可以猜得到李若兰必定对这个女子有所逼迫,就问道:“没错,她的确叫李若兰,她是我的妹子,亲的。”
李清照听罢略有惊讶,但也就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而已,若非亲姐妹,这女子怎能准确地知道李若兰囚禁自己的这座碧螺岛?又怎能如此迅速地诊断出自己的病情?
惊讶归惊讶,却是不怎么害怕。别说这女子的性情与她妹妹多有不同,就算是两人一样的心若蛇蝎又能如何?反正自己是不想活了。
李清露继续道:“妹子你不要怕,我可以给你祛除这毒药的郁结,但是我想知道,我那新妹子这样做一定是想逼你做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