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宇宙
那管家顿时大怒,冷笑道:“笑话!你当我是傻子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蔡太师何等大才?能当他老师的人早都死绝了,就是当今天子都要向我们太师请教书法文章,又怎会聘请他人来当教师?”
这管家说的还真不是狂言,文章就不必说了,在宋朝能做到宰相的人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都是能给皇帝当老师的人物。单说书法,蔡京的确要比宋徽宗更高一些,时有“苏黄米蔡”的说法,意为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四人的书法代表着整个宋朝的书法水平。而眼下这苏米黄三人都已死了,蔡京就成了硕果仅存的书法名家,仅以当时而论,就说他的书法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按:苏黄米蔡即“宋四家”,后人因蔡钧声太臭,所以用蔡襄替换了蔡京。)
李清照当然知道蔡京的学问深,只不过蔡京确实曾以书信邀她来京讲学,虽不知安排给她的学生是谁,但肯定不是蔡京本人就是了。但是这话跟蔡府管家如何说得清楚?无凭无据啊,她只恨自己从青州老家出来时就没有带着蔡京的那封亲笔书信,以致于眼下哑口无言。
那管家见李清照沉默,便熄了怒火,只留下一脸嘲讽道:“好了,我看你这妇人也不是一般人家的亲眷,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奉劝你速速离去,莫要在太师府门前捣乱,不然我喊人送你去开封府,那时你夫家的脸面须不好看。”
此时日已三竿,微温的阳光斜射在李清照的脸上,却无法驱散她的彷徨无助。她和白胜既不是第一批来访的客人,也不是最后一批,仅仅在他们被阻的这一会儿,身后就有五批访客陆续到来。
这些人都如同识途老马一般,熟练地签了到,献上礼物,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相府,在经过白李二人身边时脸色尤为倨傲,就仿佛比白李二人优越多少似的。
白胜注意到这些人送出的礼品大多是些古玩字画金玉品件,只有极个别的直接以数量不菲的金锭交纳,倒也能换来一个畅通无阻。至于白银和铜钱,这里根本看不见。
“我们走吧,弟弟。”李清照轻轻叹道。
她终于放弃了进府的幻想,刚刚转身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白胜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儒生迎面而来,白面少须,身材微胖,手里提着一件包袱。
来人看向李清照的目光微带亲切,热情招呼道:“清照,你怎么来了?也好,咱们夫妻就一起探视一下太师的病况。”
只是当他看见李清照身边的白胜时,脸色却陡然一沉,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就是白胜吧?你已经护送拙荆到了京城,怎么还缠在她身边?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胜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因为昨夜他曾经听到这个声音和李清照争论,当即往旁边走开数步,并不理睬对方的质问。心说又特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老婆一定要让我陪着的好不好?要问你问你老婆去!
李清照不禁恚怒,却不想在蔡京的家门口和丈夫吵架,便只冷冷说了句:“没想到你也学会趋炎附势了!”随即就想绕过赵明诚去追白胜,却被赵明诚一伸胳膊拦住了,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干嘛啊?你要当众与野汉子私奔么?你不要脸,我赵家可还要脸呢!”
李清照闻言大怒,却不想在这种地方跟赵明诚撕扯,便停了脚步,把脸转向旁边,余光里却看见赵明诚先在签到处签了到,又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收礼处的桌子上,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套玉璧茶具,一只玉壶,配有六只玉杯,向收礼人介绍道:“每只茶杯价值三千贯,玉壶一万贯,全套则超过两万贯!”
李清照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嘲讽道:“你可真舍得!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这套玉壶是她李家的传家之宝,是她公公赵挺之任职右相的时候,她的父亲李格非送给亲家公的礼物,没想到居然被赵明诚拿到蔡府来送礼了。这一刻,她真心替她的父亲感到不值,也为自己的婚姻感到悲哀。
赵明诚却不以为然,转过身来低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父亲是因何罢的官么?如今咱们两家都没有一个做官的了,眼看我即将出仕,岂能被岳父连累?那样咱们家岂不是毁了?”
李清照当然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罢的官,如今这朝堂之上就是蔡京的天下,顺其者猖,逆其者亡,她父亲就是因为得罪了蔡京才被撸了,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蔡倔情?她只是不懂也不屑行贿罢了。当即也不答话,只报以无声的冷笑。
赵明诚开导过妻子,却不立即进入府门,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白胜,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想进太师府么?你要功名没功名,要家世没家世,要钱财没钱财,你就是一个山野村夫,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么?”
说罢,也不等白胜回答,拉起李清照的衣袖就往大门里走,李清照本想挣扎着不去,但怎奈力量单薄,又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丢人,就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被赵明诚拉进了相府。
白胜孤独地站在相府门外的大街边上,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怎么到了宋朝也能碰见用钱来装逼的呢?眼见大门口那十六名健仆里面有两个向自己走来,知道这是听了赵明诚的话语要来轰人了,便欲转身离开,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想进去么?我可以帮你。”
转过头来,看见的却是穿了一身紫色貂裘的完颜兀露俏生生站在身后,右手里拎着一只大钱袋,左手上正捧着一只硕大的金元宝。
第84章 匪夷所思的窝赃
阳光普照之下,完颜兀露手里的元宝金芒闪闪,那两个来驱赶白胜的蔡府仆人见了,便自觉地退了回去,就好像他们只是站得久了,想出来走两步似的。
白胜却与他们不同,他的目光只在那元宝上扫了一扫,便不再看完颜兀露一眼,径直往来路上走去,一句话都没给完颜兀露留下。
就算他现在很想现在就进入蔡府去打赵明诚的脸,也绝不会考虑借用完颜兀露的钱财。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心眼儿?人家不是给你道歉了么?白胜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完颜兀露紧紧跟在白胜的身后,说出来的话带着百般幽怨。
白胜突然止步,完颜兀露猝不及防,合身撞在白胜的后背上,却听见白胜平静地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这癞蛤蟆不配吃你这天鹅肉,今后也不想吃,你就别跟着我了,行么?”
“诶呀兄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是?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子都不动心了,这还是你白胜么?”
一个公鸭嗓音突然从街边的一辆马车里传出,把白胜和完颜兀露都吓了一跳,却同时惊喜道:
“时迁?”
“哥哥?”
完颜兀露伸手就去揭那马车厢上的布帘,白胜一惊,连忙出手抓住了完颜兀露的皓腕,低喝道:“你干什么?你若是还想对我哥哥不利,就先冲着我来!”
完颜兀露体味着手腕上传递而来的感觉,是白胜手掌的温暖,不禁浑身一软,便不想做任何挣扎,只把盈盈眼波看向白胜,“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不为难他就是。”
白胜喟然一叹,心说这女人真是难缠,正想说些什么时,却听见时迁的声音竟从身后传来,“兄弟你不必担心,她骑着神马都抓不到我,何况是在这天子脚下的大街上?我不为难她就是好的了。”
白胜心想也是,此刻完颜兀露无马无枪,就算她要闹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闹不好还得把她自己给搭进去。心情为之一松,就放开了女人的手腕,回过身来,却看见时迁笑呵呵地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正惦着一锭大金,竟似是从完颜兀露的钱袋子里偷出来的。
“啊你偷我金子!”完颜兀露惊怒交加。
时迁将金锭往白胜手里一塞,道:“就偷你金子,怎么了?你追得我东躲西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得庆幸哥哥我不是白胜,我要是像他一样的好色,我就偷光了你的衣服,让你连门都出不来你信不?”
白胜被时迁说得脸上发烧,伸手就搡了时迁一把,心里想的是为自己正名,口中却鬼使神差地说道:“说啥呢哥哥?弟弟我好色也是讲究品位的,我就是去偷一只母猪的衣服也不会偷她的!”
时迁做惊愕状,不解道:“不是吧兄弟?你的眼光何时变得如此之高了?咱兄弟说话可得凭良心”说到此处一指完颜兀露续道:“就她这美貌,整个大宋能够找出几个与她相当的来?总比郓城青楼里面的粉头强多了吧?”
即使知道白胜这样说话是蓄意报复,完颜兀露也有些接受不了,虽然她更乐于看到白胜不再追求她的事实,从而完成二哥交办的任务,但是哪个女人愿意被人损成这样?当下只委屈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知道应该反唇相讥还是就此忍耐,犹豫之间反倒对时迁大起好感。
白胜出了一口恶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一搂时迁的肩膀,“走,咱哥俩找个地方叙叙旧。对了,你怎么能找到我的?”
“你不是让我在汴梁等你么,哥哥我就守在城北卫州门等你的车队,所以昨夜你一进城我就知道了,只是看见你要去人家春宵一刻,所以就没急着打扰你。”
“什么春宵一刻?那就是借宿一夜。”
“得了吧,你住在女人的家里,鬼知道你是不是跟人家春宵了?再说了,刚才人家老公不是直接说到你脸上了么?”
“他我擦,这事儿没法给你解释!”
“你跟我解释什么?我对这种事儿没兴趣。”
跟在两人身后的完颜兀露听了这些话,心中百味杂陈,她当然希望看见白胜与别的女人缔结连理,从而不再与她纠葛不清,但是这心里咋就这么酸呢?
临街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虽然门口被前往蔡京家送礼的官员车辆给挡了,但还是照常营业,此时未至饭时,酒楼里空荡荡的没有客人。倚在门口的店伙本在心里怒骂蔡京只顾自己贪腐不顾百姓死活,看见有客上门,顿时精神一振,再看见客人手里的金子时,更是心头狂喜,“大买卖来了!”
白胜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却对着想要坐下的完颜兀露做出一个后世交警的停车手势,“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跟我哥哥叙旧不想别人听见!”
完颜兀露一顿足,气呼呼地走到了厅堂里的角落坐了。看得店伙心中纳罕,这两男一女不是一起的么?为何要分两桌呢?
“看什么看,赶紧上菜上酒!有肥鸡没有?别管是烤的炖的,尽管上来!”白胜知道时迁最爱吃鸡,没好气地打发走了八卦的伙计,这才趴在时迁的耳朵上问道:“你从卫县拿来的东西在哪?”
时迁嘿嘿一笑,反问道:“兄弟,莫不是你想要那东西?你猜我藏在哪了。”
“我猜不到,你快告诉我,那东西很重要!”
“好吧,你想要就给你好了,那东西太重了,我估摸着得有七八十斤,正好我也用不了它。”
白胜大喜:“就知道哥哥你对我不吝啬,快说你把它藏哪了。”
时迁反过来附在白胜耳朵上说道:“就在这临街的太师府中,我把它埋在蔡京的寝榻下面了。怎么样?你说这地方保险不保险?我敢说就算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办法去把它偷出来,至于明抢就更不可能了,我估计就是周侗那样的武功都没有办法硬撼蔡府的护卫。”
“啊?”白胜顿时呆滞,这藏脏的地点,也只有时迁才能想得出,干得上来。可是这特么不是给自己设置麻烦么?
看见时迁一脸期待称赞的申请,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句:“亏你想得出!你怎么没把它藏到皇帝的床底下呢?”
“呃”时迁没想到收获的竟然不是赞美,只好悻悻回道:“我开始还真这么想来着,可是那玩意太重了,带着它翻越大内城墙比较困难。”
“行了,别扯这谢用的,我问你,如果我让你现在就把它拿出来,你拿得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