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古威
关绪清还是不回答他的话:“叫人把外屋也收拾一下。你们几个今晚不要睡了,都在这里办差。传旨,让皇子们还有郭通马上来见朕。罗明呀,你这个人忠厚有余,却考虑问题不够周详,比起赵秉钧的缜密,你差远了。”
罗明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他刚要回话,却听外边传来粗嗓粗气的喊声:“奴才郭通奉旨见驾。”说完,不等皇上答话,一挑门帘就进来了。
看到郭通还是这副刁蛮样子,关绪清心中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大胆奴才,跪下。罗明,搜身,把他的佩刀缴了。”
郭通跪下了,罗明又缴了他的腰刀。可是,他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关绪清冷笑一声:“哼哼,真是小人难养啊。郭通,你的祖父、父亲,都曾为帝国立过战功,可传到你这一代,为什么这样没出息。没王法?朕问你,昨天就有旨意让你走,你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你有什么大事要办?”
“皇上,不是奴才不愿意走,是想不通。奴才自幼在皇上身边当警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这几天是谁得罪了皇上,皇上却要拿奴才出气……”
他刚说到这里,就被溥华拦住了:“郭通,你还不服吗?你在皇上跟前无礼,就是死罪!你说,在乾清宫也照样撒尿,你知道乾清宫是什么地方吗?”
这郭通不是个省油灯,皇子们做过许多违法犯禁的事儿,他知道得不少。皇上训斥他,他不敢公然反抗,可是三皇子训他,他却不听了:“诚郡王,您知道嘛,警卫值班是不能擅离岗位的。乾清宫又没有茅厕,三爷您叫我上哪儿去撒尿呢?您说我们这个没规矩,那个没王法,可是,有人干的那没规矩、没王法的事儿,要是奴才说出来,恐怕要吓死人呢!”
溥华一听这话蔫了,他不知郭通抓住了谁的把柄,要是把他*急了,这奴才在皇上面前兜出来,那还得了。载沣心细,马上就看出了溥华的神色变化。心想,这两天,皇上这儿够乱的了,可不能让郭通再捅出篓子来,于是问道:“郭通,彭志带兵闯进山庄,说是你派人送信让他来的,有这事吗?”
郭通一听这话就火了,他忘了规矩,“噌”一下的跳了起来,开口就骂:“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陷害我?醇亲王,你告诉我,老子我宰了他。万岁爷明察,要是有这事,把我千刀万剐了!”
关绪清阴沉沉的听着,刚才郭通说的那句话“没规矩,没王法的事,说出来能吓死人”,让他觉得颇有意味。看来,这戏中有戏啊!他忽然一挥手说道:“巴特尔,把郭通带下去,看押在警卫的帐篷里候旨。”
巴特尔押着郭通下去了,一个太监进来回奏:“皇上,皇子们都来了,在外边候旨呢。”
关绪清慢慢端起一杯热茶来说道:“传旨,让他们在外面雪地里好好跪着,凉快一会儿,清醒清醒头脑,再来见朕。”
这个时候,殿外朔风劲吹,雪花飞扬,戒得居大院内的雪地上,一拉溜跪着十个皇子。人人心头都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难以安宁;个个又都被这漫天的风雪冻得浑身冰凉,瑟瑟发抖。他们在这儿难受,那位在房子里烤着炭火、坐在暖炕上的皇上,也并不轻松。这么些年来,他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却从没感到胆怯,从没惊慌失措,更没有动摇过必胜的信念。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担心了,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从来没有过的彻骨的寒冷。
就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吧,让关绪清隐隐感到了一种风暴来临的预兆。彭志带着精锐骑兵,私闯避暑山庄,却说是奉了四皇子的调兵命令,彭志还说信是郭通派人送的,他为什么要去替太子送信呢?再说,彭志是老四的奶哥,溥贤要调彭志来山庄,彭志不但不会推托,而且会闻风而动,根本就用不着这么绕着弯子去叫。刚才审问郭通时,那小子暴跳如雷的神气不像是假装的。那么,会不会是有人想借彭志的手制造事端,酿成大乱,把老四置于死地呢?嗯……假如真是这样,那墙倒众人推,栽赃、陷害老四的,就不会是一个人!可是反过来又一想,彭志毕竟是带兵进庄了。会不会是溥贤因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怕朕降罪于他,为了避祸,也为了从军事上控制避暑山庄,进而发动兵变,武力夺权,谋逆篡位,才把彭志的兵调来的呢?会不会是老四调了兵又反过来栽赃给郭通呢?
如果不是老四的事,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溥辉!但他性情梗直,没有调兵之权,也不会作欺君欺父之事。但昨天围猎时,他出力最大,却没有得到赏赐,还挨了朕的一顿训斥,会不会心怀不满,趁机作乱呢?还有老五溥俊,谁都知道他和溥辉走的最近,今天为朕安排的打狼,明显的带着劝谏的意思。他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唉,这几个儿子太让人琢磨不透了,乱子从自己家里闹出来,从自己最信任、最疼爱的几个儿子身上闹出来,太让朕伤心,也太让朕害怕了……
不过关绪清可不是一个随便能被打败的人,困难越大他的决心就越大,这件事同时也激起了他彻底整顿皇子的决心。他四岁登基,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不仅老谋深算、虑事深远,而且精明果断。今儿晚上,他突然决定不住寝宫,而临时住到这四面开阔的小殿戒得居;他把所有的皇子都传来,而且让他们跪在雪地里;他把那个闹事的郭通也传来,拘押在御前警卫的帐篷里;把彭志的兵撵回去,却把彭志单独留下来,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擒贼先擒王,只要这十几个皇子一个不落全圈禁在这里,外边就闹不起事儿来。
帝国的意志 第八百八十八章 明争暗斗
“小子们,你们再聪明,又怎么是老子的对手?”关绪清信心十足的想道。
梁启超和载沣都在皇上身边多年了,他们俩知道,皇上昨晚上一夜没睡,今儿白天又兴致勃勃的看了打狼。可是现在,皇上还是这样神情亢奋,没有一点儿睡意。虽然在皱眉沉思,却是两眼放光,脸色红润,精神健旺,神采奕奕。这反常的兴奋状态说明皇上要出重手了。载沣忍不住上前劝道:“皇上这两天太劳累了,现在大事已经安排完了,请皇上宽宽心,好好睡一觉吧。”
关绪清诧异地看了一下载沣说:“什么,睡觉?五弟,你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有人不让朕睡觉,朕又怎么能懈怠。这么多的兵不宣而至,朕能安枕高卧吗?”
梁启超上前一步说:“皇上,以臣看来,彭志的兵已经让他们回去了,臣愿以身家性命相保,今晚定会平安无事……”
他还没说完,就被皇上一阵冷笑打断了:“哼……卓如,你的身家性命值多少?能保住朕的安危吗?告诉你,要不是承德守备军今夜就到,朕早就启驾回北京了!看看吧,这是什么?”说着,“叭”的扔过一张纸来。梁启超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奉四皇子溥贤谕,着热河守备司令彭志,即刻率亲兵护卫进驻山庄,以资防卫。八皇子溥辉。”
梁启超看完后心里咯噔一下子,他知道这就是今天他从彭志手里接过的那张字条。可是当时他接过来之后回手就捧给皇上了,不知上边写的是什么。现在一看,吓得他额头渗出了汗珠。他思索了一下说:“皇上,依臣看,这个调兵手谕不合常理。八皇子奉旨办差多年了,他的笔迹是可以模仿的。请皇上圣鉴。”
关绪清点了点头,感到宽慰:“哦,这么说,你卓如还算有点聪明。不过,即便不是老八的,也是别的皇子干的,反正是跑不了外面跪的这几个逆子。所以,朕才让他们在雪地里凉快凉快,不要热昏了头脑。”
“是,皇上虑事深远。不过,皇子们金枝玉叶,恐怕受不了这份寒冷。再说,臣等在屋陪着圣驾,暖暖和和,皇子们却在外边挨冻,臣等心里也不舒服。不管怎么说,他们当中将来总有一位要当皇上的,到那时,岂不要怪臣等不懂道理?”
关绪清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哪里就冻死了?想当初,朕率兵北征时,孤军深入,断了后勤补给,也没有御寒的军衣。夜里,草原异常寒冷,朕不得不靠在马肚子下面取暖,谁可怜朕了?至于将来,无论他们是谁坐了江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会记得今晚这档子事儿呢?”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骚乱,王商连忙跑出去看了,又进来回奏:“皇上,四爷在外边要面见主子,说有要事启奏。罗明拦住他不让进,所以吵起来了。”
关绪清一下从炕上坐起身来,厉声问道:“是溥贤吗?不是传旨给你,有事让载沣代奏吗?为什么深夜闯进来?”
只见平时老成练达的溥贤在外边哭着说:“父皇,儿臣……”不等他说完,关绪清冷笑了一声:“哭什么,滚进来说话。”
溥贤跌跌撞撞的进来,棒棒棒磕了几个响头说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有罪,请父皇赐儿臣一死……”
关绪清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大笑:“哈哈哈……你居然有罪,你居然不孝?朕倒不明白了。你办事很有章法,很有学问嘛。连朕都被吓得不敢回烟波致爽斋了,干得很漂亮嘛。如果不是你这个逆子办事有方,朕恐怕已经被你杀了,或者送到左家庄火葬场了!哼,你溥贤还不够聪明啊。告诉你,中华帝国的曹*还没出世呢!真是龙生九种,种种有别。朕没想到,竟生出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子来!你今晚来这里,就是哭给朕看的吗?你以为朕还会信你的话吗?”
跪在地下的溥贤就是为了彭志进兵山庄的事来的,他知道这顿骂是非挨不可的,可是他不能不冒死前来。可是却没想到今天晚上突然被叫来和兄弟们一块跪雪地。几个兄弟你一言,他一语,他在旁边听明白了。哦,闹了半天是有人假借他的名义,调彭志的兵进了山庄。这还了得!他听了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谁这么损,这么缺德,这不是落井下石吗?我要不向父皇说清这件事,那谋逆篡位的罪名我洗不清啊!这时,听父皇这么一骂,他更清楚了,连忙说:“父皇的教训,儿臣时刻铭记,但今天之事,显然有人要陷害儿臣。现在儿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求父皇明察。儿臣今日一是来领罪,二是求父皇慈悲,网开一面,不要株连别人。千罪万罪皆在儿臣一身。儿臣愿一死以报父皇。”
关续清说道:“哼!说得轻巧,有人陷害,你这么一说朕倒不好发落你了是吗?你干的那些好事。即使朕不处置你,你就能逃过天谴吗?你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还想照顾庙里的小鬼。告诉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的事儿谁自己担着,别人替不了。怎么处置别人,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来多嘴!”
关续清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晌,忽然翻身下炕,在殿里急速地走来走去。突然,他停在溥贤身边,猛地踢了一脚,怒声喊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朕看着恶心,你……滚出去!”
溥贤战战兢兢地磕头退下去了。关续清转过身来,脸色变得十分可怕,他厉声对在场众人说:“全都跪下,听朕宣旨!”
梁启超、载沣,刚刚进来的溥贤,还有侍候皇上的太监宫女们,全都跪下了。关续清不假思索的说:“撤除溥贤爵位。即日起,无论是谁,不许再把他当郡王对待。溥贤,你去传旨给皇子们,没有朕的旨意,有擅自离开戒得居一步者,格杀勿论!此外,立即将彭志拘押,派可靠的人押往京城监禁。从现在起,没有朕的特别旨意,任何人不许调动一兵一卒。违旨者,立即处死。王商,你马上派人给承德警备司令部打电话,看他们的部队现在到了哪里,来了之后不必见朕,先把八大山庄的防务全都接过来,替朕守好这里,不准有一点儿差错。”
这一连串的圣旨,关续清说得并不快,可是口气却非常坚定,丝毫没有留下余地。梁启超不等皇上吩咐,早就来到桌子旁边,按着皇上的口述,写好了圣旨,请皇上亲自盖上随身携带的玉玺。溥贤和王商答应着跑出去传旨了,其余的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房子里静得可怕。
溥贤垂头丧气的出了房门,他本来是耍个小聪明。就拿今儿晚上这事儿说吧,众皇子兄弟跪在雪地里挨冻,想站起来活动一下都不敢。他趁机到父皇跟前去侍候,烤烤火,暖和一下,也探探风声,听听消息。这会儿,他来到外边儿,对众位兄弟宣示了父皇的圣旨:“没有父皇的旨意,有擅离戒得居一步者,格杀勿论。”关续清这旨意下得严厉,皇子们听了个个心惊胆颤,溥贤眼珠一转说:“众位兄弟不要害怕,父皇一向是宽厚的。他老人家说了,擅自调彭志出兵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只要能恪守皇子的本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兄弟们又没犯大错,怕什么呢?大家放心,一切由我来维持,不会叫兄弟们吃亏的。”
溥贤正说着,老十溥辰接上话茬儿了。这溥辰年纪不大,却是皇子中出了名的刺儿头,看见四哥这劲儿,他早就忍不住了:“哎,我说四哥,这么说小弟要恭喜你了。刚才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了,或者有什么机密?叫我说,四哥你就给兄弟们透个风,叫我们也高兴高兴。哎——四哥,是不是要让你当太子了?”
老四听着这话心里失落,可嘴里却说:“十弟,你开什么玩笑。这样的大事,能是我们兄弟随便议论的吗?”
溥辰还是一个劲儿的调侃:“嘿嘿……我说四哥呀,真有你的。告诉你,这当储君当太子的事;我老十从来不想。你们个个轮着当一遍,也摊不到我头上。我巴不得四哥你能独占鳌头呢,问一问就不行了?再说,如今四哥是台面上的人,受父皇的特别信任,可你也得为兄弟们想想啊。你在父皇那暖烘烘的大殿里,兄弟们却在雪地里喝西北风,四哥你忍心吗?要让你放我们进屋,恐怕你也不敢,可是,派人烧上两堆火让我们烤烤,也说明四哥为兄弟们着想啊!”
溥贤知道对方是在挖苦,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生两堆火?这好办,四哥我能做主。不过,我还得告诉兄弟们,大家都小心点儿,别再捅篓子。父皇今晚大发雷霆,火气大得很呢。到底谁是主谋,最好自己去向父皇认错,现在还来得及。”
帝国的意志 第八百八十九章 栽赃陷害
溥贤正在兴致勃勃的往下说,却冷不防三皇子溥华冷冷的接了一句:“四弟,话不能这么说,都是自家的兄弟,何必落井下石呢?”
溥华刚说到这儿,老五溥俊也忍不住了:“四哥,天上的云彩,不知哪一块儿下雨呢,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不管谁是主谋,咱们都要帮他,他也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我想图谋不轨是绝对不敢的。”
这俩一带头,皇子们七言八语的吵吵上了,纷纷责怪溥贤不讲兄弟情分,老四一看风头不对说道:“哎呀呀,兄弟们怎么都冲我来了。好好好,既然兄弟们说了,我豁出去了,我,我这就回奏父皇去。来人哪,给各位爷们生上几堆火。”说完,转身走了。
溥云心中有事,正要找机会见父皇呢,他连忙向溥华、溥超、溥辰他们递了个眼色说:“走,咱们一块去见父皇。小福子是平时没少给咱们哥们出力,咱们至少也该去父皇面前说句好话。”
溥辉也要跟进去,却被溥贤给拦住了。他心中清楚,这些弟兄们哪会有保小福子这份善心呢!他们这一去,肯定有阴谋。就在溥辉刚要起身的时候,溥贤拉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溥贤那严厉的眼色,就又跪在雪地上了。
不一会儿,溥云他们回来了,他对兄弟们说:“父皇口传圣谕:着四皇子溥贤,监管小福子的饮食、行动,不可放纵,也不准虐待。钦此。”
“父皇这是唱的哪出啊,刚才削了我的爵位,还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置我呢,现在又让我监管小福子,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奥妙?”溥贤一颗心怦怦直跳,七上八下的。
溥辉心里不服气了:“我说六哥,你说清楚点儿,兄弟我怎么没听明白呀。”
“没听明白?好啊,你就给我仔细听着,皇上正有话要问你呢。你跪好了,听着。皇上问你:溥贤手谕让彭志带兵私闯山庄,现经查证,四哥并没有给你这个令。你手谕上写的‘奉四皇子谕’这话是伪造的。经众位皇子共同辨认,彭志所持的调兵手谕确实是你溥辉的笔迹。有旨问你,你平日还算诚实,可为什么丧心病狂,私调军兵进驻山庄。这样做事用心何在,你要老实回奏。”
“什么、什么,我私调军兵?!”溥辉觉得头“轰”的一下炸了:哦,闹了半天,让我们在雪地里跪着竟是为的这事啊。他“噌”的跳起来大声说:“我说六哥,咱们把话说清楚。我老八莽撞不错,可是做事从来光明磊落。这私调军兵,谋害皇上的事,我连想都没想过。是哪个王八蛋给我栽的赃,难道要陷我于死地吗?不行,我去见父皇!”说着,抬脚就要走,却被溥贤给拦住了:“哎——八弟,你发什么火儿呢,这是父皇问你话呢,你不懂规矩了?再说,那张调兵手谕刚才大伙都看了,确实是你的笔迹。白纸黑字儿,叫我怎么说,父皇又怎么看呢?你先消消气儿,这事恐怕得慢慢查,才能弄清。”这个时候,溥贤心里高兴坏了,这说明调兵的事和自己无关,完全是老八一手*纵的,这一下自己可以洗脱冤案了。
其实,假冒溥辉笔迹写了那个“调兵手谕”的,正是此刻口宣圣旨的六皇子溥云和溥华、溥伟他们。昨天晚上小福子一出事,这哥儿几个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他们一宿没睡,凑在一块商量怎么应付这一重大变故。最后定了一条计策。不管小福子出了什么事,要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其余的弟兄彻底打垮,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弑君谋位”的罪名,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最方便,最顺理成章的做法,就是私调彭志的兵进驻避暑山庄。彭志是老四溥贤的奶哥,做着热河警备司令。他的兵近在咫尺,说到就到。只要彭志的兵一到;溥贤就有重大嫌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而且,假借溥辉的手迹写这封手谕,也可以直接栽赃给溥辉、溥俊一党。
这哥儿几个一琢磨,溥贤心智很深,极不好对付,要说是他亲自传令,恐怕会弄巧成拙。溥德呢,一向谨慎,把这罪名安到他头上,父皇决不会相信。想来想去,只有拿这个老八开刀最合适。老八是个傻大胆,急了,什么事儿都敢干。溥云的府上有能人儿,于是就仿照溥辉的笔迹写了那张“调兵手谕”。调兵的信写好了,派谁去送呢?哥儿几个一商量,得利用这机会把郭通也栽进去。郭通犯了圣怒,被从侍卫中押出来了,这小子对皇子们办的那违法犯禁的事知道得大多,万一什么时候全部抖了出来,那麻烦就大了。这回皇上在一怒之下,把郭通从警卫中开除下来,这小子不服气,他要是把皇子们的丑事都露了底那可不得了。好在郭通刚刚出事,彭志那里还不知道、以郭通的名义派人去送“调兵手谕”,一有溥辉的签字,二是皇上警卫领班派人送的,彭志就不得不信、不能不来。这样做,一箭双雕。既除了溥贤和溥辉两派,又除了郭通这个心腹大患。于是便发生了前边的那一档子事。
可是,溥云他们在利令智昏之中,虽然机关算尽,却犯了一个大错,就是错把溥辉一派和郭通拉到了一块儿。谁不知道他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派人呢?谁不知道郭通是溥贤的奶哥呢?老四为了争权夺位,可以六亲不认,拿自己的奶哥当牺牲品吗?关续清一生精明能是好欺好哄的吗?刚才他们闯宫见驾,异口同声地证明那个“调兵手谕”确实是溥辉的笔迹。关续清将信将疑,相信,是因为人证、物证俱在;怀疑呢,是皇上知道老八决不会干这样的事。但事情*到眼下这份上,他又不能不严词切责。他想让老八说出个究竟来,把这事儿弄清楚,可是此刻,溥云钻了老八莽撞的空子,他假惺惺的上前一步说:“八弟,唉!叫六哥我怎么说你呢,你办事也大鲁莽了。这私自调兵进驻山庄是弑君谋逆的大罪呀。不过,既然干了,你就痛快点儿,向父皇认个罪,六哥我也好在缴旨的时候替你讲个情。你要是不认罪,那,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哪知这话一出口,溥辉可就忍无可忍了。他厉声说:“六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领教过了。今儿个这份情,兄弟我也心领了,可是这笔账我不认。请六哥回奏父皇,这个‘调兵手谕’不是我写的。调彭志的兵进山庄的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谗言,要杀要剐,听凭老人家的处置。要是人死如灯灭,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后有灵魂,我一定要化为厉鬼,让那栽赃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不得好报!”
溥云被八弟这话说得心惊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说:“哎,八弟,你别发火儿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写了那个调兵手谕呢?你的那笔字儿,兄弟们一看都认出来了,叫我又怎么替你说话呢。好了,好了,你静静心,好好想想。来人那,把八爷搀到后面帐篷里去。四哥,皇上有旨,让你监护小福子和老八,请你马上去办吧。”
由于关续清的及时处置,承德避暑山庄里一场可能发生的大乱总算被压了下去。陷害也罢,误会也罢,以后会慢慢查清、查明白的。采取非常手段,及时地制止事态发展恶化。
12月中旬,关续清的銮驾终于返回北京了。内阁副总理大臣熊希龄率领着京城的留守官员们齐集午门之外,跪迎圣驾。关续清坐在汽车里边,透过窗玻璃看着外边整肃的仪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潮澎湃。唉,出去的时候,朕兴致勃勃,扈从官员也都精神抖擞。可是今天回宫,却经历了一场父子相斗。随驾的皇子、皇孙、文武官员们一个个低眉垂目,神情沮丧。连日的旅途劳累和沉重的心事,使这位一向刚强的皇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