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古威
“那我呢?我算……我算什么?”静芳满含着眼泪问道。
“你姐姐和朕是一个人,就像水和鱼一样,谁离开谁都活不下去。你就像是枝上的樱花,可以远远的观赏,但是要禁不住采摘下来,你还能活吗?”
静芳琢磨着对方的话,渐渐痴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并肩站在海子前,不知从哪间房中传来金自鸣钟的响声,一下又一下悠长而颤抖地撞着,象一声又一声永不止息的叹息声。
转过间就是教育部举办的恩科取士,帝国军队在亚洲势如破竹,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胜利,因此皇上今年加了一次恩科,让天下的寒门学子多了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今年的恩科开得特别早,八月里就举行了,在这个时候,灿烂的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也没有带来盛夏里那种叫人心烦气躁的酷热,只是暖烘烘懒洋洋地照耀着大地,似乎想把所有地事情都融化在它的怀抱里。
去年在秋闱中金榜题名的举子从全国各地汇聚到京城,为这难得的恩科取士作准备。相比往年,今年似乎有些新气象。住在京城好几代的人都感觉出来了。街上少了些一边拿着书一边念念叨叨的书呆子,多了些神采飞扬、谈吐新潮的健硕少年。听说是因为当今圣上再一次改革科举考试制度,对考试内容也做了调整,扩大了自然科学和西方社会学的内容,什么罗素、斯宾塞等西方哲学大家的理论都成为了本次考试的一个重点,还有一些时政的考察,当然主要内容还是中国传统的国学,但不仅仅局限于四书五经,皇上还给科举考试起了一个非常新颖的名字:“高考。”
来京考试的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倒是商人、工匠家庭的居多,听说安徽省一个考中建设部规划司的士子还是个木匠。从他们口里不时可以听到些新鲜的名词,甚至还有大不敬的话语,让一些老夫子摇头不已,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过朝廷如今广开言路,皇上更是亲自下旨,准许民间自办报纸,一切事情,只要符合实情皆可公诸天下,所以这些书生才少了这些禁忌。
八月十八日,各科举子均进入会院,参加了今科的会试。
“适之,今科策论果然如你所言,考的是德、俄、日三国变法维新之道,适之真是神机妙算啊。”从科场里出来的蔡元培兴高采烈地说道。
胡适微微一笑道:“哪是我有什么神机妙算,明明是皇上已经多次提点了我们,只是你小子比较粗心,没有注意罢了。你不觉得皇上这段时间在报上发表的都是改革变法的事情吗?看来帝国开疆辟土,统揽亚洲,皇上又要出改革新举了。”
“是吗?还是你适之明察秋毫,路子摸对了这次肯定能高中,不过,这样会不会对其他人不太公平啊?”蔡元培傻傻笑了笑,顺手摸了摸脑袋。
胡适淡然道:“我这辈子见过不少大人物,他们不是只知道牟取私利,而且做事太过死板不能成事,只有皇上或刚或柔,所用手段或正或邪,不拘一格,皇上将题目暗示我们,自有他的深意。““看来皇上真的准备改革了,这实在需要开天辟地的魄力啊。”一旁的王国维说道。
蔡元培此时挥了挥拳头,说道:“变风气,开辟新治正是我辈之责任,看看报纸上那些将士,在中东是如何浴血奋战的,我真想就投笔从戎去和英国人、法国人干一场,将来能博得个冯玉祥将军那样的威名,也足以光耀先人了。”
胡适摇了摇头,语调深沉地说:“我们有自己地任务,现在军队在打仗,在为国家争取权益,自古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开疆辟土是一回事,接下来就要发展实业,大搞经济,阿富汗、伊朗这些国家虽然自然资源丰富,可都是穷国,现在缺少的就是咱们这样的人才去治理,此时不搏要等到什么时候?”
帝国的意志 第八百六十四章 人才强国
王国维点点头,说道:“我上次听说,皇上现在把内幤的开支减少了一半,省下的钱全作了军费,我就恨不得把那些食民而肥,每天酒肉筵宴却向朝廷哭穷的贪官全剁了。”
蔡元培叹了口气道:“除了钱,还有民心,我记得皇上说过一句话,‘一个国家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得到,就是忠勇的士兵用钱买不到’。现在全国上下还有许多的贪官污吏在搜刮民脂民膏,帝国振兴了,经济发展了,可是死性不改的贪官污吏依然存在,全国土地多数被兼并,若是百姓都没有土地、没有饭吃,谈何民心、民气可言。我等要是今科中第,又能有皇上抬举,来日不难为一方封疆之吏,当以开民智、收民心,为民请命为己任。”
胡适道:“主忧臣辱,皇上能改革科举,让我们这些寒门士子真的有了出头之日,我们若不能为皇上分忧留我们有何用处。”
三人重重点了点头。
紫禁城养心殿。
“今天的晚膳怎么多了一个汤?”关绪清看看一旁的小德张。
小德张一见连忙跪下了。其实桌子上只有四菜一汤,这是关绪清当初定下的规矩,他每餐只要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两碗白饭,其他一概不用,让御膳房将每日做满汉全席的钱全部砍掉。
小德张跪下磕头道:“启禀皇上,那些芋头是给李嫔做‘珍笼玉盘’剩下的,奴才私自做主,让御厨给您烧汤,绝没有多花宫里一钱银子。”
关绪清笑了笑,把小德张扶了起来道:“你跪什么,朕只不过随便问一句,又没有说要责罚你。”
“奴才明白,只不过皇后那里已经降下懿旨说每餐也按照皇上的体例,只用三个菜,还让坤宁宫里的人都削减餐用。”
关绪清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素菜是糖醋白菜和西湖莲子,荤菜是鹿筋和鱼唇,还有一大碗老鸡浓汤,汤面上浮着炒鸡丁时锅里剩下的油花,却没有多少油腻的滋味。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关绪清却觉得比那满满一桌子的满汉全席更为好吃。
八月二十三日,选拔出来的过百试子在午门外候集,他们将由礼部官员带领,前往保和殿参加殿试。此时就算再大胆的士子也乖乖闭上了嘴巴,自觉地站在队伍里,由官员校验身份、排定顺序。“啪、啪、啪”三通鞭响,午门洞开。
一应士子排成两列鱼贯而入,他们跨过金水桥,来到气势恢宏的保和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各个考生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各学子纷纷跪倒。关绪清面带微笑看了看,然后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各士子纷纷低头入座,屏气凝神,准备这鱼跃龙门的最后一关。
负责监考的官员走上前开始颁发策题。清初策题用时务策一道,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康熙以后,题长达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而关绪清则把题量又加大了,变成了一组十几道大题,数十个问答的试卷。
一时间,偌大的保和殿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不少人冥思苦想,有咬笔头的,有趴在桌案上沉思的。当然也有写得快的,所有试子都是清晨进入皇宫,只不过经过一番琐碎的礼节,实际开考时间已经是十点多钟了,而到关绪清简单地用过午膳,大约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已经有人交卷了。
关绪清一看最先交卷的是胡适、王国维和蔡元培,不由微微笑了笑。不过三人的交卷也给其他学子莫大的压力,这个是殿试,上面有皇上亲眼看着,参加高考的目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为了一个官职,而官职可是皇上决定的,要是自己在皇上眼里的印象差了,那将来还有什么前途。所以三人交卷后,一干试子也纷纷加快速度,接二连三地把卷子交了上来,由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晚上七点多钟,殿里已经昏暗得看不清了。殿试官纷纷点起电灯。殿中仅剩下的几个试子不停地揉着眼睛,脸都快要贴到纸上。
学子陈寅恪此时脸上写满了焦急,今天他一拿到试卷就觉得文如潮涌,卷上所问正是他多年苦苦探求之道,因而洋洋洒洒地写了下来,只是他向来不以书法功力见长,而无论是什么时候的试卷都特别强调书写工整,且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往往比文章更重要。科举改革以来,关绪清下旨允许试子们使用钢笔书写,但是人们对这种新进不久的舶来品根本就不熟悉,使用起来还不如毛笔快捷,因此参加考试的试子没有一个用钢笔的。
陈寅恪不太擅长正书,因此写起来极慢,待到身边的试子走了一大半,他才恍然察觉,却快又快不起来,眼看天色将暗还有数道问题空着,陈寅恪不由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加急,八百里加急军报。”只见小德张拿着一个插着三只羽毛的盒子跑了进来。
虽然现在军情来往早已经改用电报或电话,而从京城到中东的电报线在今年七月就已经铺成,不过在处理军报的紧急程度上还是沿用了旧称呼,分为三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三等,八百里加急已经是最紧急的军情。
关绪清不由微微一愣,中东又出状况了?他刚想伸手把军报接过来,就见底下的试子一个个正抬头望着自己,不由把抬起的手放回龙椅的扶手上。
“嚷什么嚷。没看到正在进行才试大典吗?先把军报放一边吧。”说完,关绪清又把茶碗端了起来,神态悠闲地品起茶来。
底下的试子都各自松了一口气,要是皇上走了,这殿试也就结束了,而没写完考卷今科自己就完了。陈寅恪原本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由埋头奋笔疾书,但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因为光线太暗,陈寅恪只能尽量凑近桌子书写。结果不觉中,他前胸的衣襟贴在了墨迹未干的试卷上,弄出好大一团墨渍。等陈寅恪发现的时候,这张试卷已经完成大半。他不由脸色发白,嘴唇发紧,赶紧把这张试卷放在一旁,重新抄写一遍,然而这样一来,他就更慢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宽敞的保和殿因为试子走得差不多而愈加显得空旷。尽管殿里并不十分热,陈寅恪依然是满头大汗,他努力一笔一画写着。其实心里早就放弃了,只是等着监考官员宣判他的死刑。就在他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疾书不停地时候,突然身边一亮。一个身影端着电灯笼走到他身边。陈寅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刻,他抬头看见皇上手举着电灯笼微笑着站在他身边,“不要急,慢工出细活嘛。”
陈寅恪顿时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头再说北京的恩科考试已近尾声。主考载沣和副主考李鸿藻都松了一口气。历来科考都选在春秋两季,名义上是暗扣“孔子著春秋”,其实是因这两季不冷不热气温适中,南北荟萃而来的举人都能适应。可春夏之交的季节最容易传疫,三四千应试人聚集在一起,往往一病就是一大批,会直接影响取士水准。
自四月初两人受圣命筹备恩科取士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两个人一汉一满,都是清官,在防疫方面,作派却不一样,载沣派人买了大包小包的甘草、庐根、金银花、绿豆,在贡院东支锅、熬汤,举人进场天天兔费供应。李鸿藻信神,祭瘟神、烧纸钱,还特地请白云观道士挥剑斩邪祟,七十区四千九百号板棚里都点起了醋炭,弄得满院香烟缭绕,醋香扑鼻。总之是什么办法都使上了。还好,这场竟没有一个人感染疾病。
眼见明天就要开闱放人,两个人提得高高的心都放下了。下午四点,二人一起到试区巡视一回,又到十八房试官房里看看,回到至公堂,情不自禁都笑了,李鸿藻见载沣忽然沉思不语,问道:“五爷,这会子你在想什么呐?”
“哦,我是在想各房推荐上来的卷子,前三十卷我都看了,我担忧的是没有数清试卷,把谁的卷子落下了可怎么办,还都要再审一遍。学子们都不容易,十年寒窗,就为了今天啊。”
李鸿藻不以为然的一笑:“我主试过几次了,总没有这一次差使办得踏实。要一点不屈才恐怕谁也办不到。我们己尽了心,又没有受贿,这就叫上无愧皇恩,下无惭于士人。”他起身在桌子上拿起一叠墨卷浏览着,笑道:“这种东西真不中吃也不中看,偏偏不过这一关就不得做官,真是不可思议!”
帝国的意志 第八百六十五章 君前面试
载沣踱着步子,笑道:“没想到你李鸿藻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问你,如果不通过考试选拔人才,那要考什么法子,难道在大街上摸摸脑袋就是一个?你李鸿藻、内阁的梁相爷,康有为、熊相爷、前清的熊赐履、范文程、徐元梦、陆陇其那个不是从科举里滚出来的名臣干吏,不也是功彪史册嘛!”
李鸿藻正要答话,听外面监试厅那边响起一片吵嚷声,皱了皱眉头吩咐一个考务:“去,叫监试厅巡检过来!”话音未落,监试巡检已大步跨了进来,载沣问道:“这是国家正规的考试地点,谁在外头撒野?”
“回主考大人,有个举子闯到公堂上来了!”
“他要干什么?”
“他请见二位主考,要面试!”
载沣和李鸿藻对视了一眼,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李鸿藻冷冷的说道:“叫他进来。”那巡检果然带进一个年轻人,向两个主考鞠了一个躬,说道:“晚生傅斯年拜见两位老师!”
载沣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番,皱着眉头,问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晚生以应试人身份求见主考,何谓之胡闹?”
“我没说你‘求见’是胡闹。你标新立异,独自要求面试。若众人都象你这样,国家法统何在,朝廷制度何在?——来!”
“在!”
“拖去监试厅,打四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