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知非
洪尘笑容一收，眸中寒光一掠。
李靖顿觉森然杀机笼罩全身，忙不迭地催动浮屠塔。
瞬时。
惊鸿剑芒乍起，铿锵剑吟激荡。
数十道剑气在浮屠塔尚未催动之前便已加身，李靖一身后天灵宝战甲无从抵挡，立时被斩出道道剑痕，内里鲜血涌溅，一眼可见白骨。
李靖本也是一位历经沙场，饱受风霜的将军，可洪尘的剑气并非只有割破之效，更附着了极致的凶戾煞气，以及如今浑然天成的地府至阴之气与六道轮回之力，使得最终苦痛更有成千上万倍。
于是，周边藏身不显的神仙们便听着李靖扯开嗓子发出凄厉惨叫，心中倍感渗人。
好在，浮屠塔很快便将他护住。
拖着血淋淋的身躯，连同面颊上也被一道剑气斜斩而过的李靖虽死里逃生，可眼中却仍旧惊恐满溢。
哪吒兴奋地差点欢呼起来。
洪尘：“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我说话？”
李靖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口，难以置信：“你居然真敢杀我？！”
洪尘嗤笑一声，不答反问：“一个叛逆的陈塘关守将，一个根骨悟性普通的修行之人，一个被亲生儿子仇视的父亲，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有多重要吧？”
三个身份，三次鄙夷。
李靖只觉好似重锤击心，一时无法言语。
望着被浮屠塔阻隔的剑气，洪尘眼中闪过不满。
他伸出手来。
顿时，浮屠塔外又再添上了密密麻麻成千上万道剑光，将李靖围得形如刺猬。
剑气飞旋，绽如青莲。
顷刻之间，剑气凌厉百倍，剑意凶险万分。
显然，这是对太白金星所传青莲剑诀的一种化用。
洪尘五指正待一握。
天中突然升起巍巍佛光，虚空传来浩荡梵音。
一尊硕大如顶天立地的金佛在李靖背后升起。
佛光所到之处，剑光冰消瓦解。
被浮屠塔护住的李靖，一身剑伤也在佛光中迅速恢复。
李靖猛地松了口气，转身纳头便拜：“弟子拜见老师，有劳老师相救，弟子万分惭愧。”
“阿弥陀佛！”
燃灯轻诵佛号，可传至洪尘耳边却如洪钟大吕，直击灵魂。
关键时刻，玄灵轮回境与玄灵北阴幡升起，将这道佛音隔绝消弭。
燃灯目光投来，道：“施主好运道。”
洪尘踏前一步，一身装束随之变换。
玄色冕服，十二旒冕冠。
左肩升起玄灵轮回镜，右肩升起玄灵北阴幡。
左腰化出红尘剑之影，右腰化出大帝印之影。
背后虚空极致扭曲，覆盖三界一切生灵的浩荡威压展开，最终显化出一座气势磅礴、功德无上的三界至宝：六道轮回盘。
十二旒五色垂珠后，洪尘面上仿佛也笼罩了一层叫人看不穿的薄雾，连同表情和目光也一并令人无从感应与捕捉。
“燃灯，你叫我什么？”
燃灯沉默。
片刻，只见他收起金身，变作寻常大小，双手合十，低下头颅。
“参见玄灵大帝！”
下一刻。
一直隐匿或相继赶来看热闹的天庭众仙家也纷纷现身，他们面对洪尘拱手弯腰，齐声高呼：
“参见玄灵大帝！”
第520章 了断因果，哪吒轮回
“诸位请起。”
在天庭的地方拜见地府的大帝说来可能有些奇怪，不过如今三界的局势便是你中有我，彼此融合，天庭与地府也并非对立，所以如此行径倒也说不上背叛。
当然，中间要是再夹杂着一个佛门，那关系确实会突然变得凌乱。
燃灯曾是阐教副教主，封神大劫之后随接引、准提入西方，成为佛门竖三世佛的过去佛。
燃灯古佛的地位也算尊崇，但说白了就是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执掌佛门大权的位置，毕竟是过去佛嘛。
这种位置，仔细说来远比阐教副教主还要尴尬，而且接引和准提加起来也不是元始天尊的对手，他的叛逃，直接带动了曾经阐教十二金仙中的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和慈航道人的另投门户。
从当下的结果来看，抛开道德层面，这个选择也算得上明智，毕竟在佛门中他们掌握了更大的权利，而且趁着天定佛门大兴之势，他们也能享受许多好处。
可天庭是玄门的地盘，其中多的是阐教道统出身的神仙。
燃灯的到来显然不可能受到欢迎。
燃灯自己也清楚这一现实，所以他对周边的神仙视而不见，只对洪尘道：“小徒修为不济，还望大帝手下留情。”
“留情？”
洪尘一笑：“他若能从一开始便对亲生子嗣留情，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身旁的哪吒将头点得飞快，他也难以抑制地想起曾经李靖不止一次想要杀了他。
燃灯语气平静地说：“想来大帝应当对他们父子的过去有颇多了解，那您应该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本就难分对错。”
“是啊。”洪尘颔首，“非是当事之人，又岂能全然把握？”
燃灯接话：“既如此，大帝又何必插手呢？”
“不插手不行。”
洪尘转头朝哪吒招手，哪吒立时笑嘻嘻地蹦跳着来到他身旁。
旁的不提，此时哪吒感觉自己似乎终于体验到了背后有人，靠山强硬的爽快之处。
身着帝袍的洪尘给他带来的安全感还要远远超过他曾经的师父太乙真人。
“燃灯，你看我这位小兄弟，生得如此可爱，好似一个白瓷娃娃活过来一般，便是陌生人见了，也不由得心生喜爱，可作为他的亲生父亲，却每每恨不得要他的命，颐指气使不说，还时常将他收入法宝之中以神火煅烧，令他痛不欲生。”
洪尘长叹一口气，摇着头道：“可悲，可叹！”
李靖闻言便要开口，燃灯斜睨一眼，他立时闭嘴低头。
“大帝所言不假，哪吒的确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然则，他虽形貌美极，可性情也极为顽劣，常有悖逆人伦之举，以自身修为欺压亲生父亲，此举实在不妥。”
洪尘：“李靖若能以父待子，哪吒岂会以子欺父？呵，罢了，这般说下去，还是找不到头尾，揪不出恶首。依我看，他二人虽有父子之实，却早无半点父子之情，与其强求，不如早作了断。”
听见这话，哪吒兴奋地两眼直冒金光。
李靖则眉头大皱，极不情愿。
因为这不仅会影响他的名声，还会影响他在天庭的地位。
若是失去了哪吒这位得力战将，他托塔天王率军的战力起码要打个七折。
最后，或许他对哪吒也确有一些父子亲情。
虽然不多。
燃灯也道：“阿弥陀佛！父父子子，因果纠缠，岂是说断便是断的。”
“这对我来说倒也简单。”洪尘转头看向哪吒：“你曾是灵珠子，转世后才与李靖结下父子之缘，当年剔骨削肉虽然废了肉身，以仙藕代之，可你的魂魄真灵仍与李靖有因果牵连。而今既是走到这般地步，不如直接去轮回里走上一遭，既能摆脱仙藕之身对你的上限禁锢，更能清洗因果，还归本真。你可愿意？”
“我愿意！”
哪吒不假思索，毫不犹豫。
“不可！”李靖抬手大呼。
洪尘侧目一瞥，目光穿透珠帘，澎湃剑意瞬间刺入李静神魂，令他通体俱寒，魂魄颤抖。
燃灯上前一步，拦在李靖面前。
他面上仍是古井无波：“既然哪吒愿意，那小徒是否情愿也不重要了。只是……不知太乙真人是否赞同？”
提及太乙真人，哪吒不由一怔。
对这个师父，他的情感显然远比与李靖更加复杂。
当初的十二金仙收徒，几乎全都是为了找人代替自己应劫。
事实证明他们都成功了，要是没有哪吒这些阐教弟子，恐怕十二金仙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继续逍遥世外。
可无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哪吒受太乙真人传法、赐宝、庇护和教导也都是确凿无疑的。
虽说封神之后，哪吒几乎没有再见过太乙真人，可他对太乙真人却没有多少怨言。
这便是：你可以不仁，我却不可不义。
于是，哪吒转过身，面向乾元山金光洞，跪拜下来。
“弟子叩请师尊恩准。”
三息后。
“不准。”
哪吒抬头，满脸愕然。
李靖松了口气。
这时，一位身着金衣的童子乘云而来，落在哪吒面前，道：“师兄，师尊说，你近来修行忘却修心，多有不堪之举，特命我前来引你去金光洞，跟随师尊清修。”
哪吒两眼怔愣地看着金霞童子，张着口久久难言。
“有趣。”
洪尘一笑，“当年以仙藕化身，考虑到正值封神大劫，也算是权宜之计。而今既然能助他摆脱根脚桎梏，却又不允，是何道理？”
哪吒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表明他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金霞童子瞥了洪尘一眼，淡淡道：“父子纲常，乃是天道。”
哪吒不理解。
洪尘却理解了。
因为这就是阐教立教的道统根基：顺天应命。
“放肆！”
一只阴阳气息流转的仙环突然破空而来，正正地击向金霞童子额头。
金霞童子身上金衣光芒骤闪，为他挡下了这件法宝的攻击，旋即，他恼怒不已：“何人胆敢冒犯？”
“是你姑奶奶我！”
伴着一声龙吟，一柄长枪刺来。
金霞童子连忙施法抵挡，却仍计差一筹，护体金衣被击破，肩头迸出一簇血花。
随后，长枪往后一收，归于洪尘身侧，现出身着赤色战甲的龙女敖听心。
她双目冷厉，语气森然：“你不过是区区童子，却敢对大帝不敬，这一枪便是顾念阐教太乙真人的面子，否则我必定直取你首级！”
金霞童子脸色难堪，急忙掏出丹药服下，修复伤势。
洪尘对敖听心的突然现身颇为惊愕，不过对她的行为却又极为赞赏。
事实上，如果没有敖听心出现，那么他也会亲自出手将金霞童子打死，因为对方的态度的确应当惩治，否则旁人恐怕还会以为他真的怕了太乙真人。
不为自己的面子，为了蜗皇宫的声誉，他也得出手。
这也是阐教仙自久远之前便传下来的毛病，天庭的阐教神仙与其他人混的久了表现还好一些，而似太乙真人这般隐居不出的，便仍是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