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6章

作者:鬼谷孒

  “没让你混社团,听说过张宗昌的奉军第65独立步兵师吗?”

  “白俄军第一先遣支队,都是老毛子。”

  听到回答,冼耀文再次轻笑道:“我找你就是干差不多的活计,忘记主义、国家,只为钱打仗。”

  残兵翻身坐起,挪动一下屁股靠在墙上看向冼耀文,同时也显出他的真容,三十来岁的年纪,左脸颊有一道疤痕,看形状应该是被弹片或流弹所伤,是陈年旧伤,不是最近的事,容貌只是平平,非要总结优点,只能说男人味十足。

  冼耀文在打量残兵,对方也在打量他,“桃牌还是葫芦头,来一根。”

  残兵一张嘴,冼耀文看到了他的牙齿,牙口不错,保养得挺好,富家子弟的可能性非常大。

  牙齿完全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生活水平,特别是这个年代,看牙齿就能看出来长期吃细粮还是粗粮,其他都可以伪装,牙齿却骗不过人,若是能扒开嘴细细观察,甚至有可能分析出长期生活在哪里。

  当然,不可能太精准,只能作为佐证。

  冼耀文拿出一根新雪茄,烘烤后点燃递给对方,然后看似无意地观察对方接雪茄以及之后抽的动作——标准的持雪茄姿势,且烟不过肺,对方会抽。

  陪着对方吸了一会雪茄,冼耀文说道:“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

  “一天半还是两天半,不记得了。”残兵摇摇头。

  “有没有接受过正规系统的军事训练?”

  “有。”

  “在哪里受训?”

  “兰姆伽。”

  冼耀文心弦一动,平淡地问道:“潘裕昆的手下?”

  残兵激动地说道:“我的长官是孙立人将军。”

  冼耀文摆手,“一回事,我听人说潘裕昆早几个月就来香港了,怎么没去投靠他?”

  “为什么要投靠他?”残兵依然激动。

  冼耀文再次摆手,“不谈你的过去,只要你会打仗就行,我指的不是大兵团作战,而是小规模的短兵冲突,玩的是精确射击,不是举枪往一个方向瞎打的火力覆盖。”

  “我接受过狙击训练。”

  “哦?”冼耀文狐疑一声,紧接着问道:“静止目标,距离750米,东南风,风速3,山地,高低落差34米,高打低,分别描述M1903A3、M91-30、Kar98k、九七式四支枪的密位、子弹飞行时间。”

  “呃……”残兵愣了一会,说道:“我只会打,不会说。”

  “希望你是真的会,保命的手艺,容不得弄虚作假,给你一分钟,想好是用真名还是重新起个名字,你说你叫什么,以后我就怎么称呼你。”

  说着,冼耀文侧转身,以手臂对着残兵,既给了对方尊重隐私的假象,也到了他最舒服的拔枪射击姿势,同时也减少自己的被射击面积。

  “我还没答应。”

  “我也没说一定会要你,还要参加试训,我不要废物。”冼耀文笑道:“不过,我是个好人,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试训期间有工资,还能天天吃肉。”

  残兵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储蓄飞,我叫储蓄飞。”

  “哪三个字?”

  “储存的储,积蓄的蓄,飞翔的飞。”

  “储蓄飞,储蓄飞走,你爹和你有深仇大恨啊,这名字不吉利,我以后还是管你叫副警犬,正副的副。贱名好养活,扛枪打仗,名头太响不是什么好事,你可以管我叫曱甴,就是蟑螂,在你们那里应该是叫偷油婆?”

  储蓄飞虽然说着一口官话(民国普通话),但川音很重,冼耀文都能听出来是属于万州一带的,不怎么确定,但重庆肯定跑不走。

  “对。”

  “那你管我叫曱甴或偷油婆都行,随你开心,副警犬,走吧,先带你去吃顿饱饭,再把你身上的垃圾都换了。”

  冼耀文带着储蓄飞出了小巷,召了两辆黄包车去了个潮州排档,给对方叫了一锅及第粥慢慢喝着,细心地把钱先付掉,他才离开去找裁缝铺。

  香港的制衣业在本世纪初就已经有了萌芽,不过制衣部都附设于织造厂内,没有单独的制衣厂;三十年代,单独的制衣厂出现,但成衣主要是背心、线衫、笠衫、内裤、棉织袜、泳衣等中下价货品。

  最近西式服装风行全球,华人逐渐改变请裁缝订造唐装的习惯,街面上开始出现卖成衣的铺子,但光顾者寥寥,大家还是喜欢到裁缝铺量身定做。

  说是狗眼看人也好,崇洋媚外也罢,这时候穿一身得体的西服出门,路人就不敢看轻你,差佬也不会找你麻烦,到一些公共场合能享受到更优质的服务。

  钟记洋服是冼耀文找到的裁缝铺,推门进店,洋服店的老板立马笑脸相迎:“先生,要定做洋服还是长衫?”

  “先给我看看立马能穿的洋服,我急着要。”冼耀文回以微笑,礼貌地说道。

  “有当然有几套,不过是有人提前付了定金定做的……”老板一副非常难办的表情说道。

  冼耀文掏出五块钱拍在老板手里,“这是给你的加急费,老板,你可不要说不够哦。”

  裁缝铺罕少会有现成的西服,若是有,只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是客人付了定金却一直没来取货,砸手里了;第二是某件款式非常流行,供不应求,裁缝铺就会按照标准身材先做出几件,遇到合适的客人可以立马卖掉。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存在为难的说道,老板只不过是在拿乔,冼耀文不想计较,只能如了老板的意,但又不想付出太多。

  老板看一眼手里的纸币,又品了品冼耀文的话,连忙点头道:“够,够了,我马上去拿。”

  老板快步进了里间,没一会拎着三四套西服,以及搭配的衬衣、领带、蝴蝶结走回来。

  冼耀文上手挑选,排除一套过肥的,又排除一套过于紧窄的,最终在两套合身的深蓝色和咖啡色之间选中深蓝色,配上白色格子衬衣,一条亮蓝白直纹领带,接着又挑选着老板二次拿过来推销的皮鞋,很快挑了一双颜色搭配,尺码也合适的。

  不用怀疑冼耀文认三围辨尺码的能力,阅女无数的他早就达到“心中无衣,眼中也无衣”的境界,一个女人只要让他瞄上一眼,他就能看出对方的胸罩带不带钢圈、是不是加厚款,腰间有没有捆塑身腰带,是不是穿了隐形提臀裤。

  挑好一整套的服饰,冼耀文又仔细看了看西服和衬衣的做工,发现剪裁得体,里衬的用料也很是讲究,缝线采用法式缝,口子收的不错,总的来说,料好,做工也考究,于是,他就让老板给他量身,准备在这里试着定做一套。

  老板一听,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摘下脖子上的皮尺,一边给冼耀文量身,嘴里还一边恭维:“先生,你的气质和身材非常适合穿西服,就是你身上的这一套做工差了点,没能凸显出你的好身材,你在我这里做就放心好了,我做了三十几年洋装……”

  老板一连串的自夸都被冼耀文耳朵里的“长城防吹墙”给过滤掉,只是等对方量裤裆的时候,提醒一句“我喜欢放左边”。

  临了,连订金一共付了二百六十二元,再加一点就快赶上前两天买家具的钱。

  带着一身行头回到潮州排档,储蓄飞已经喝完粥在那等着。

  “吃饱了?”

  “饱了。”储蓄飞打了个饱嗝。

  冼耀文淡笑,“第一顿素一点,晚上再吃点大荤。”

  “好。”

  “走了,去公共浴室洗个热水澡。”

  冼耀文又把储蓄飞带到西营盘,在街区的公共浴室好好洗了洗。

  等储蓄飞洗完换上西装,整个人犹如改头换面无异,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精神,隐约间还散发着一丝书卷气。

  出了浴室,冼耀文把刚才等待间隙剪成两半的其中一半雪茄递给储蓄飞,“最后一根了。”

  储蓄飞挡住冼耀文的手,“我不抽没事。”

  “不用假客气,拿着吧。”冼耀文不容置疑地把雪茄塞到储蓄飞手里,点燃一根火柴给两人点上,吸上一口,用手指了指储蓄飞身上的行头,“这副行头两百三十六块,你第一个月的薪水就是包吃包住,再加另外一套行头的钱,这是非正式的待遇,正式的待遇等你过了试训再聊,一年的薪水怎么也够你买栋楼。”

  储蓄飞一声苦笑,“这么高的薪水,我能活过一年吗?”

  “哈哈哈。”冼耀文大笑道:“你走进了一条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轻的死胡同,或许你的命比你想象中的珍贵。在香港还认不认识其他打仗的好手?”

  “认识几个。”

  “很好,明天你去问问他们想不想吃刀口饭,我还要两个,最好是拖家带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我怕他们了无牵挂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我就是孑然一身,你不怕我?”储蓄飞问道。

  冼耀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会的,第一眼见到你的眼,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义气之人,胸中有正气,不会做不义之事。”

  储蓄飞嘴唇抖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抽着雪茄。

  他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冼耀文的目光,又一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冼耀文往墙上一靠,仰头望着天,也是沉默不语。

  两股白烟袅袅,牵动着两个各有心事的男人。

  半根雪茄燃尽,冼耀文带着储蓄飞过了海,在码头附近买了两支荷兰水(汽水),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回深水埗,在天光墟外围找没有摆摊牌照的新界原住民菜贩买了不少蔬菜和猪牛肉,遇到疍家人又买了点鱼虾蟹。

  又上杂货铺扛一箱啤酒附带几支荷兰水,两人这才往家走。

  路上,冼耀文向储蓄飞交代了家里有两张肉票的事儿,对方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一顿打边炉,一杯接一杯的啤酒,小小的拉近冼耀文和储蓄飞的心里距离。

  ……

  次日。

  储蓄飞出门之前,冼耀文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可以请熟人吃顿好的。

  冼耀文自己没急着出门,昨天打边炉的时候,冼耀武告诉他有人来看过房子,一对人,男的斯斯文文,像是做学问的,女的穿着旗袍,会吸引男人目光的地方鼓囊囊的。

  当时,冼耀文笑骂冼耀武太过猥琐,但当他等来看房子的这对人时,他也忍不住冲女人多看了几眼,并从心底冒出一个标题——《震惊!付不起房租的她居然这么做》。

第13章 调教班底

  女人头上顶着一个现在很流行的蓬松发型,好像是从梦露头变化而来,眉毛稀疏,但颜色很黑很浓;狭长眼,眼珠子又黑又亮,仿如黑宝石,眼白很纯净,没什么血丝。

  艺术鼻,整个鼻子的线条特别精致流畅,在西方油画中比较常见,但在现实生活中,拥有这种鼻型的人并不多,这种鼻型的轮廓感和立体感都非常明显,长度和高度都恰到好处,这种鼻型几乎是接近完美的一种,充满艺术气息,会给人一种很高级的感觉。

  嘴唇上唇有唇珠,犹如嘴唇含着一颗珍珠,看起来很迷人,也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会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女人的皮肤白皙,白得恰到好处,不会太过,脖颈纤细狭长,大手完全可以盈盈一握;身高差几个毫米就到165公分,微胖,估摸有65公斤左右,正如冼耀武说的鼓囊囊,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珠圆玉润,可以说是微胖界的顶级身材。

  而且,看样子女人已经有男人,这在女人超高的分数上又有了加分项。

  用自带高倍望远镜把女人观察清楚,出于礼貌,冼耀文也注视了一会男人,顶着当下流行的蛋挞头,长相斯斯文文,看气质像是做案头工作的,斯文的外表下,眼里却不时透出一股淫邪。

  嗯,淫邪只是胡扯,这更多是冼耀文的主观意愿,诚实点讲,他对女人有兴趣,但照他的性格又做不出勾搭有夫之妇的事,不过,一旦女人主动,他会非常痛苦地勉强自己放弃原则,来上一番怜香惜玉。

  一个已婚的女人要变坏,要么她本身就坏,要么她的老公坏逼着她破罐子破摔,冼耀文当然希望是后者,所以,他才有了如此的主观意愿。

  说起来很长,其实时间只过去了两秒多,完全保持在初见的礼貌范畴内,观察完,冼耀文对着男人微笑道:“先生,贵姓?”

  男人彬彬有礼地微笑回应,“鄙人楚天岚,这是我太太苏丽珍。”

  “原来是楚先生、楚太太。”冼耀文冲两人点头示意,“楚先生,是这样的,我这里二楼三楼一共有六间房,为了让租客能住得开心点,邻里之间能和睦相处,我对租客是比较挑剔的。

  第一,租客必须有正经工作、稳定的收入;第二,租客必须是像楚先生这样的斯文人;第三,每间房最多住两个大人,我不太欢迎带小孩子的两口子住进来,小孩子太闹。

  当然,如果是住在这里期间怀上的,等小孩子出生后是不是能继续住在这里,这要问其他租客的意见,只要有一个租客不同意就得搬走。

  第四,要搬走之前,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我,同样,如果要加租,我会提前三个月通知,给彼此转圜的时间。

  第五,房租可以月付、季付、年付,月付65元,差饷(租房间接税,17.5%)由租客负责;季付185元,优惠10元;年付免一个月房租,再抹掉零头,只收700元。

  两位,你们先考虑下,能接受,我再带你们去看房。”

  说完,冼耀文转身走开一段距离,留出一点空间让小夫妻商量。

  “丽珍,你觉得怎么样?”

  “房租加上差饷要76元,会不会太贵?”苏丽珍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对向冼耀文,心里嘀咕道:“这个男人长得真漂亮。”

  楚天岚满不在乎地说道:“房租没关系,我写的文章很受读者欢迎,社里刚给我加了稿费,以后每个月我能多领一百二十元,刚才房东说的几个条件我很喜欢,住的清净点好。”

  楚天岚的话令苏丽珍蹙眉,她想到丈夫买回来的羞人东西,每次都会用,用了那个就怀不上孩子,可她好想有个孩子。

  走神一小会,苏丽珍和柔地说道:“你决定好了。”

  “房东,我们看看房子。”

  “好哦,这边请。”

  冼耀文带着小夫妻把六间屋子看了个遍,两人挑中了三楼离楼梯口最远的一间,冼耀文打听了两人的工作,得知楚天岚如他所想在报社当记者兼撰稿人,苏丽珍没有工作,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两人符合他对租客的要求,遂双方签了一份契约——季付,押一个月租金,租金从搬进来那天开始算。

  楚天岚两人走后不久,又来了一对男女看房子,男的开了一辆时髦的福特1949,看样子是个小开,女的浓妆艳抹,身上的穿着有点浮夸,不像是女人的日常打扮,倒像是登台的装束。

  这样的一对组合,很容易把女人圈定为金丝雀的身份,对冼耀文来说,这样的租客也是属于麻烦比较少的。互相介绍,得知女人叫邓波儿,是个歌伶,男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只宣称他不在这住。

  冼耀文明确了两人的身份,带着他们看了房子,邓波儿挑中了楚天岚他们隔壁那间,签契约的时候,男人爽快地付了一年的房租,冼耀文也见到了邓波儿的身份证,原来她的真名叫殷明珠,和一个女电影明星同名。

  今天大概是租房的黄道吉日,接待完邓波儿一行后,又有两拨人过来看房子,冼耀文把二楼的一间租给了其中一对小夫妻,双职工家庭,男的在洋行工作,女的在一个小商行当秘书,两人选择月付。

  临近傍晚,储蓄飞带着两个人回来之时,又有人过来看房子,还是符合心意的租客,一天的工夫,六间房就租出去四间。

  忙完租房子的事情,冼耀文才和储蓄飞三人在一楼的商铺里正式见面。

  储蓄飞给冼耀文介绍人。

  “他叫顾葆章。”

  听到介绍自己,顾葆章给冼耀文敬了个礼,“顾葆章,黔军预备第二师保安二团,军衔少尉。”

  冼耀文回想一下,说道:“预备第二师,杂牌中的王牌,龙陵血战打得漂亮。”

  倒不是冼耀文对抗战时期那点事一清二楚,而是在他定下要逃港的计划之后,他就针对性地对这方面的信息进行收集,还别说,守着中英街要道,接触各路溃兵,能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不少事情,加上宝安的图书馆也能找到不少这方面的资料,在他的死记硬背之下,完全能冒充抗战通。

  就像预备第二师在龙陵血战把编制都打没了,顾葆章后面五年肯定隶属于其他部队,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