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呵呵,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忧伤,还能对我含沙射影。”
“我没有,我只是想说我做不到见一个爱一个。”孙树澄淡淡一笑,解释道。
“感情方面暂时没想法,就在事业上多下功夫,有了后爹就有后妈,没准家里哪天就不乐意养你这个吃闲饭的,为了不饿肚子,你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孙树澄畅怀一笑,“我真为姆妈开心,她找到了幸福。”
冼耀文淡笑道:“看来我家囡囡不笨。”
“不要这么叫我,怪怪的。”
“依你,囡囡。”
孙树澄轻啐一口,心情好了许多。
见到了可以进入正题的火候,冼耀文点上半截头,吸上几口,说道:“我和几个人合伙占了别人一份产业,因为处于弱势地位,我需要多出力。我的事情太多,抽不出太多时间打理那份产业,需要你帮我搭把手。”
“我?”孙树澄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我既然选了你,自然知道你可以,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困难,你其实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人在那里就行。要说困难的地方,就是有一段时间你要日夜颠倒。”
冼耀文简单介绍一下丽池花园,接着又说道:“你是上海人,会说上海话,偶尔出面应付一下就可以,真正做事的有其他人。”
“我听你安排。”
“好,囡囡乖了。”
“讨厌,你还这么叫。”孙树澄娇嗔道。
“不叫了,真不叫了。”
冼耀文收敛逗弄孙树澄的想法,不再说话,只是远眺醉酒湾,心想葵涌码头计划的第一步买地皮也该着手进行了,抽出数百万,对他而言没多大的难度。
二十分钟后,冼耀文和孙树澄来到坚尼地台十八号,杜公馆的门口。
来过几次,也算挂了号,进门不如一开始复杂,管家通报过后,冼耀文和精神头比上次还差的杜月笙坐在一起。
“冼先生,你这次来是为了丽池花园的事?”寒暄过后,杜月笙非常直接地问道。
冼耀文抱拳说道:“杜先生当面,耀文不打诳语,这次拜访杜先生,的确是为了丽池花园之事,我代表几个股东想请杜先生去丽池花园坐坐。
作为谢仪,我给杜先生准备了英皇道的一栋唐楼,目前还未建,三五个月内可建成,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丽池花园2%的股份,以及一个承诺,尽我所能护杜家上下周全。”
杜月笙初听谢仪部分,心里升起虎落平阳之感,但听到承诺,他的想法却来了个大反转,克制内心的激动,淡声问道:“冼先生说的承诺当真?”
“我当真,其他股东也当真。股东是谁,我不方便说,但我相信杜先生能猜到,但有需要,他们会出手。”
杜月笙凝思片刻,轻轻颔首,“冼先生,丽池花园我会去的,谢仪我只要承诺,其他请收回。”
“不瞒杜先生,唐楼和支票我能找股东报账,股份却是报不了,需要从我的那一份里出。”冼耀文看着杜月笙的双眼,不疾不徐地说道:“想让承诺起大作用,还是有利益牵扯比较好。”
杜月笙心念一动,便晓其中利害,他抱拳诚恳而言,“冼先生,杜某谢过。”
冼耀文抱拳回礼,“杜先生,还请多多保重,夜已深,不多打扰,先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出了杜公馆,方才一直屏气倾听的孙树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冼耀文,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杜月笙,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后爹”在杜月笙面前都有如此气势。
冼耀文没注意到她,心里还想着股份的事,权衡利弊,他心知股份得给,但善财难舍,给归给,肉痛一会是难免的。
乘车离开坚尼地台,驶入英皇道路段时,冼耀文见街边有几个小吃摊档,便让戚龙雀靠边停车,下车转了一圈,停在一个摊档前,看摊贩拿着个木槌对着一块猪肉用力敲打,挺有劲道,可再看摊案托盘里摆着一半类馄饨,一半似饺子,便开口问道:“老板,你是下南囝还是顺德佬?”
摊贩冲冼耀文笑了笑,“我是福州人,老妈……老婆是顺德人,扁肉燕、鱼皮角都会做,尝尝就知道正不正宗。”
“挺好,有口福了,麻烦你每样下一大碗,分四个碗装,两个人,两样都想尝尝。”
“不麻烦,不麻烦。”
摊贩嘴里说着,手脚麻利地数好扁肉燕往锅里下。
冼耀文问了价钱,先把钱给付了。
此时不管有没有牌照,只要交规费,军装警对摊贩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摆去就是了,但并不包括摆在禁区的摊档,眼前这里就是禁区,军装警见到就会抓人,摊贩得眼疾手快开溜。
吃食熟得很快,没一会四个碗里各盛着半碗吃食,冼耀文端一碗扁肉燕给孙树澄,自己端起一碗品尝起来。
孙树澄咬了一颗便惊异地说道:“这个馄饨皮好筋道。”
“这是扁肉燕,皮是用肉打成泥,掺地瓜粉做的,自然劲道。”
“哦。”
冼耀文指了指摊案上的两个碗,“那是鱼皮角,皮是用鱼肉做的,也筋道。”
孙树澄往摊案瞄了一眼,往匙羹猛吹两口气,她想尽快吃完扁肉燕,好尝尝鱼皮角的滋味。
冼耀文端着碗,游走到另一个摊档前,买了咸甜各一个蟹壳黄,又到另一摊档买了一份绍兴臭豆腐,拿回原位和孙树澄分享。
就这么,一对身着华服、身材高挑的男女站在街边大快朵颐,俨然成了一道风景。
只是,风景是移动的,六点前,冼耀文已坐在丽池花园的办公室,等着见另外两个歌伶。孙树澄安坐一旁,手捧一本《东风》。
见歌伶,去西餐厅、中餐厅、沪菜部德兴馆看一眼,关心一下翻台率,又去了游泳池、溜冰场、桌球室等处,随即回到办公室和张力饮茶、聊业务。
这么一通下来,时间来到九点半,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叩响,得到允许后,从外面进来两个端着托盘的厨子,一个中年,德兴馆管厨房的,类似行政总厨的角色李福南,一个青年,李福南的儿子大厨李华春。
“冼先生,菜放哪里?”
“李师傅,放茶几上好了。”
冼耀文嘴里说着,人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走向沙发,等大小李摆好菜,便邀两人坐下,随即又将孙树澄叫到自己身边就座。
“树澄,你先尝尝本帮菜的味道,我和李师傅说会话。”
孙树澄点点头,拿起筷子伸向她最想吃的油豆腐粉丝鸡,这是德兴馆风靡五十年的镇店菜,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李师傅,之前跟你说了,过两天杜先生会过来坐坐,他老人家身体抱恙,只能吃清淡的,你琢磨琢磨,弄出一份菜单,既要保证清淡,又要让他老人家吃开心。”
“冼先生请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准备。”李福南时语调中略有一丝激动。
德兴馆的买卖原来是李裁法的,但李福南和他的班底是杜月笙出面从上海德兴馆请来的,细论起来,李福南可以算是杜月笙的人。
冼耀文颔了颔首,“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对上海的德兴馆在本帮菜里的地位我有所了解,它的典故我也略知一二,我和吴焕英差不多,只能算是个饕客,对饭馆的经营一窍不通。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外行领导内行容易坏事,也自认在用人方面比吴焕英舍得放权,吴焕英能放权给李林根,我也能放权给你。”
说着,冼耀文话头一转,“我看过账簿,昨天德兴馆的流水是1752元,这是算多还是算少?”
德兴馆的消费比不了英京酒家的150元鱼翅席,但单人消费能达到15元左右,绝不是街头的小馆子可比拟,28张桌子加3个包间,一天只有1752元的流水,都没必要计算翻台率,根本没意义。
李福南如实说道:“少。”
“按六成的毛利算,多还是少?”
“少。”
“好。”冼耀文颔了颔首,说道:“打明天开始,公司就不给你和小李师傅开工资,我把德兴馆包给你们父子做,李师傅你只需每天给公司交800元的承包费,过年期间生意寡淡的日子算15天,这15天不收租金,这样一来,你一年要交的租金是28万元整。
租金之外,公司还要分润利润的三成,生意好多分,生意不好少分,公司和你们一起承担风险,但无论生意是否能做起来,租金是不能少的,李师傅,你自己斟酌要不要接,我给你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冼耀文话音刚落,李福南便斩钉截铁道:“冼先生,不用考虑,这买卖我接。”
“真不考虑一下?”冼耀文淡笑道。
李福南摇头,“不考虑。”
“好,打明天开始,德兴馆的一切事务我不会再插手,用谁不用谁由你,给伙计开多少工钱随你,你只需每天结束营业后往财务室交800元租金,一个月交一次利润。
要是确定了,明天过来立字据签合同,合同一年一签,做得好条件不变续签,做得不好,想必不需要我说你也能明白。”
李福南点头,双方达成了意向。
随后,李福南父子迈着轻飘的步子离开,仿佛捡了大便宜。
或许不用仿佛这个词,就是捡了大便宜,只不过,这个大便宜是建立在德兴馆越开越红火的基础上。
说白了,冼耀文是将鞭子交到李家父子手里,让他们自我鞭策往死里干。
一家德兴馆贡献28万的租金,以及未知数额的三成利润分成,已达到他的预期值,李家父子即使一年赚2800万,他也不会眼红。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数字他都精算过,租金、分红卡着红线,承包出去不会比之前自营的利润低,李家父子多得的那一部分,需要他们自己多干出来。
“菜要凉了,你快吃吧。”李家父子走后,孙树澄说道。
瞄一眼茶几上的菜,以荤为主,冼耀文摆了摆手,“你自己吃,不用管我,晚上我习惯吃点清淡的。”
“哦。”
“好吃吗?”
“还可以,比杨和生师傅做的差一点。”孙树澄拿筷子指了指油豆腐粉丝鸡,“这道菜还是李林根师傅做的最好吃。”
冼耀文轻笑道:“李福南原来只是德兴馆的大厨之一,跟杨和生这个德兴馆的灵魂人物自然没得比,李林根这位本帮菜的定调人之一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这里的德兴馆无非就是东施效颦,要按我的意思,还是换块新招牌慢慢创字号为好。”
香港这里和上海有关的消费场所,十之八九复刻了上海那边的招牌,好处是满足了旅港上海人的情怀,坏处是将自己圈禁在上海人的小圈子里,无形中排斥他地客人,和上海人形成伴生关系,上海人的消费能力没落,自然也就跟着没落。
丽池花园想要长久的经营下去,目前要做的是拉回流失的上海豪客,将“上海人”的消费潜力挖掘完,接着伺机进行去上海化,增强其他元素,例如闽南情调。
北角除了上海人,排在第二的就是福建金山阿伯、南洋阿伯,消费没有上海人那么凶,但绝大多数都是有钱人,不少上海人就住着福建房东的房子。
只是可惜这帮福建阿伯都是苦出身,家业是用命攒下的,除了置业,花起钱来抠索的很,想让他们撑起丽池花园的辉煌几无可能,丽池花园已经注定没落,折腾一下,无非是多续几年命。
说到底,香港还是岭南人的香港,此时的岭南人看上海人,大有“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意味,香港未来的主要消费力量还是岭南人,上海Style只会昙花一现,广东Style才是经久不绝。
丽池花园即使做到去上海化,地处北角,也注定无法再创辉煌,真想把事业延续下去,还得另立招牌,去岭南生意人扎堆的地方,湾仔、尖沙咀。
或许将湾仔杜老志道前年成立的杜老志舞厅给收购了,立杜老志的招牌是个不错的点子,又或者再加一块中国城的招牌。
不等孙树澄回应,冼耀文的思维已经跳跃出去,在立新招牌那边晃了一圈,又回到丽池花园本源,去上海化的苟延残喘模式其实并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将丽池花园的业绩冲到一个高峰,然后趁着价值高打包出售,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只不过这个想法要执行起来,需要耗费他一些精力,在没有更多的利益激励他之前,他真不想执行这个最吃力的策略,其实,去上海化也蛮好的。
第376章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时间一转眼来到冬至这天。
冼耀文出门锻炼时,居然看见叶问的弟子在楼下摆开架式练武,叶问本人却是不在。
他心想叶问大概是开窍了,不再端着。
其他地方不好说,香港的武馆罕少关上门练,就说林世荣的侄儿林祖在湾仔一带开武馆,每天早上都会拉着徒弟去三马路的公园练功,那公园都可以说是武术公园,不少师傅都会带徒弟在那里练。
一是武馆面积有限,根本施展不开,二是带着点打广告的意思。
一般武馆晚上练功,都会把武馆大门打开,谁想看都可以围观,不少人都是看了一段时间,觉着这门功夫够牛才交学费拜师学艺。
说白了,武馆没有多高大上,与后世的补习班、冲刺班没多大区别,没有知名度很高的金牌讲师,那就老老实实上街发传单拉客,或者开展免费体验课并送鸡蛋是个不错的主意。
叶问无名小卒,咏春名气也不大,再端着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冼耀文迈开脚步开始晨跑,脑子里却是把昨晚没有思考透彻的黑拳一事拿出来继续思考。
丽池花园是娱乐场所,分析一下它吸引人过去消费的核心,其实就是女人,也就是色。
色可以激发男性荷尔蒙分泌,令男人精虫上脑而一掷千金,如果剥离掉色这一块,丽池花园啥也不是。
关于色,他已经有了整改计划,马上就会实施,但他不想让丽池花园只是一条腿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想着再安上一条腿,也就是充满男性荷尔蒙,会让肾上腺素飙升的黑拳。
黑拳带个黑字,他只是为了表明格斗的激烈程度,除了几处致命点,不限制攻击方式,不带护具,拳拳到肉,鲜血飞洒,骨头咔嚓断裂,这种比赛足以令人癫狂。
要说当下的香港,最流行、最令赌客痴迷的慈善方式是赛马,排在第二位和第三位的是斗狗和斗鸡,撕咬和互啄激发赌客的善心,纷纷慷慨解囊,不惜拿出全部家当乃至借高利贷,也要投入慈善事业。
如果把鸡和狗换成人,不消说,一个个赌客准会摇身一变,全成如来佛。
黑拳项目的可行性毋庸置疑,需要解决的是它的阳光性、慈善性和政治性。
阳光性是让黑拳以体育项目的面目示人,只提拼搏精神,对同类相残避而不谈;慈善性是通过慈善的方式让赌拳成为合法行为,如同赌马一样;政治性是不要引起英国佬的过度联想,参赛的人种要驳杂,不能全是华人。
三点之中最难的是第二点慈善性,马会是最大的绊脚石,想要搬开这块绊脚石,脱几层皮是免不了的,同做高价值打包出售的计策一样,他的利益太少,不值得用力过猛,所以最好采取变通的办法。
丽池花园只组织拳赛,以门票收入为主要也可能是唯一进项,并不组织赌拳。赌拳是邪恶的社团分子钻了空子,坐庄赌外围,这种败坏社会风气的行为,丽池花园深恶痛绝。
6.2公里的晨跑结束,冼耀文已经将黑拳的细节理清,回家的路上,绕了一下东京街西头,在一个兼职做艇仔的摊贩那里下了两元钱重注,今日跑马,他打个水漂,窥探一下外围是如何运作的。
洗澡换衣服,等他到饭厅,该在的都在,就是孙树澄也不例外。
这些日子孙树澄一直跟在他身边,就近目睹他如何管理丽池花园的事务,晚上会留在这里过夜。
他甫一在位子上坐下,龙学美便递过来一张传真纸,接过,扫一眼,是郑慧娴发过来的,事关蔡志勇,当初委托蔡志勇招募留学生一事已经有了眉目,目前有七人急需安置,三人学医,四人机械相关。
看完,将传真纸递回给龙学美,“你回个传真给慧娴,学医的帮他们买好机票飞来香港,学机械的先每人发放1000美元生活费,后续如何安排等着收我的信。”
“好。”
小插曲过后,冼耀文又进入看报喝粥的日常。
出门后,他来到九龙城寨外围,拿着一张九龙地图,绕着城寨转了一圈,把见到的空地和破屋扎堆的地方,都在地图上一一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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