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2章

作者:鬼谷孒

  地主不劳动,粮食堆成山。

  谁养活谁呀,大家瞧一瞧。没有咱劳动,棉花不会结成桃。纺线织布,没有咱们做不了。新衣裤,大棉袄,全是咱们血汗造。

  地主不劳动,新衣穿成套……”

  一曲唱罢,冼耀文扬起手里的布鞋重重打在刘地主的肥屁股蛋上,“1939年,鬼子没到你先溜;1945年,鬼子还没走,你又回来了。”

  啪!

  在刘地主杀猪般的嘶嚎声中,冼耀文再一次挥舞起布鞋。

  “仗着雷老虎占我们冼氏的肥地,霸占河水,让我们交那么重的佃租,还把苛捐杂税转嫁到我们冼氏头上。”

  啪,啪,啪!

  “你个王八蛋,不但抢我心爱的喜儿,还半夜学鸡叫让我下地,你自己吃山珍海味,让我们长工吃猪吃剩下的,难得过节吃碗面,你居然拿鸡屎当卤糊弄我们长工,我代表文昌围贫下中农、长工、短工、佃户,审判你这个地主老财。”

  “啊…啊……我没有……”刘地主痛呼。

  啪啪~

  “没有什么?”

  啪啪啪~

  嘴里说着,冼耀文又是连绵紧密地三记打在刘地主的肥臀上,这才拿鞋底在刘地主身上蹭了蹭,把布鞋穿回脚上。

  搬椅子,挨着三少爷坐下,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刀尖在三少爷的脖子上划动,“刘老爷,虽说你是地主老爷,我是佃户,但你也不能不讲礼数,我提问,你要回答啊。”

  刘地主真想一口唾沫星子喷死冼耀文,沙头角谁不知道冼耀文兄弟俩是出了名的黑皮(联防队制服黑色),手狠心黑,哪个小商贩遇见他们不得脱层皮,天天下馆子、逛窑子,比我这个老爷过得还舒服,佃户,我呸!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是什么状况,他已经看在眼里、痛在臀上,面对冼耀文这个平日不放在眼里的扑街仔,他也不得不温顺应对。

  “耀文兄弟,我没有强抢民女,也没有委屈你吃猪食。”

  “哈哈…”冼耀文嗤笑一声,顷刻间又拉下脸,手搭在手枪套上,寒声道:“这么说,是我在冤枉你咯?我一个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污蔑你?”

  “不,不敢。”

  “不敢,不是‘不是’,原来刘老爷真觉得我在冤枉你,只是因为我手里有枪。”冼耀文拍了拍手枪套,真诚地说道:“宝安县谁不知道我冼耀文是讲道理的人,你要是有理,可以讲理,我这人谁也不服,就服一个理字。刘大老爷,拿出你的大道理让我折服。”

  “耀文兄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想让刘某人做什么不妨直言,能办的我一定会办,要是手头紧张,我屋里有几根大黄鱼,还有一点美金。”

  冼耀文竖起大拇指,赞道:“刘老爷能创出偌大一片家业,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就这临危不乱的派头,一般人不可能做到。既然刘老爷想直接一点,我冼某人识英雄重英雄,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

  我想恳请刘老爷帮忙办两件事:

  第一,你屋里的大小黄鱼、外币、港币,我先借用一下,借条就不打了,你我都是义气之人,一口唾沫一颗钉,说是借就是借,我肯定会还。

  第二,我知道刘大老爷打算这两天拖家带口去香港,实在对不住,你恐怕是走不了了……”

  冼耀文拍了拍三少爷的肩膀,“他可以走,我会安全把他送到香港,刘老爷您和刘家其他人不能走。

  我们冼氏扎根文昌围几百年来,一直过着衣不蔽体的生活,直到前面几十年,手里有了一亩三分地,日子才稍微好过点,每天能喝两顿稀的。

  或许是我们冼氏人的命比较贱,手指没箩兜不住财,自从有了地,那是一天天睡不踏实,三更半夜都想起来犁一遍地。

  所以啊,我想代表冼氏七百多口人把地契拿出来送给刘老爷您,保人我已经找好了,只要刘老爷不嫌弃,我们马上可以签字画押。”

  冼耀文话音未落,刘地主已是面如锅底般黑,这时候不让他走,还要送地契给他,这是明摆着要置他刘家于死地啊。

第4章 超越父辈的旗帜

  刘地主忍着臀上的疼痛,脸上略显滑稽地堆起笑容,“耀文兄弟,钱你可以随便拿,第二件事能不能打个商量?”

  冼耀文把雪茄续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新的雪茄,烘烤后点燃塞进刘地主的嘴里,两人对着吞云吐雾,霎时,大厅里弥漫着白烟。

  过了好一会,冼耀文才幽幽地说道:“刘老爷,你们刘家人留下来,锦衣玉食肯定是不可能再有了,但不至于送命。摸着良心说,你们刘家算是地主老财里的良善之辈,吃上一段时间的苦头,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跑吧。”

  刘地主把雪茄从嘴里吐出来,面如死灰般说道:“没得商量?”

  冼耀文摆了摆夹着雪茄的手,“杜月笙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刘老爷,我把三少爷叫醒,你把该交代的交代一下,也可以定一个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报平安暗号。”

  说着,冼耀文在三少爷的“人中”用力掐了掐,等人悠悠转醒,他撂下一句“你们有一刻钟”,随后,走出大厅来到院子里,站在可以看到刘地主父子俩,但绝对听不见两人说话的位置。

  宝库里。

  冼耀武三人已经把大箱子里的大洋清出来,和装大洋票的那个箱子差不多,里面也有几根压箱底的小黄鱼,加起来一共有72根,论价值只比得上7根大黄鱼,看样子,小黄鱼还真是用来压箱底的。

  三人大眼瞪小眼,都为收获稀少而泄气。

  冼耀东掂了掂手里装小黄鱼的米袋,轻飘飘的感觉让他很不甘心,不由提议道:“耀武哥,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不用找了,来之前大哥已经说过,刘家的浮财都在房和地上,钱和金不会太多,能找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听冼耀武这么说,冼耀东不再纠结“寻宝”,嘴里又说道:“耀武哥,你帮我跟耀文哥说说,带我一起去香港。”

  “耀东,不用再说了,这个事大哥说了不算,你去找光秉叔说。”

  冼耀东小脸垮了下来,嘴里嘟囔道:“光秉叔才不会听我说,他会让我阿爸抽我一顿。”

  冼耀武轻笑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我和大哥见多了逃难的难民,他们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大哥已经去过香港打探过情况,那里的有钱人基本是上海过去的,江浙一带的人比较多,有势力的是潮州帮、东莞帮,我们惠州佬两头够不着,不好混的。

  大哥说过一句话,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如果不是我和大哥留下来没有好果子吃,我们也不会走,不要再惦记去香港,好好在家里读书、种地。”

  “可我好想出去闯闯。”

  两个月前,冼耀东还在深圳墟上的兑金店当学徒工,兑金店做的是货币兑换、金换钱或钱换金的买卖,能接触到天南海北肚里有点墨水的客人,多多少少能听到一点外面的消息,冼耀东算是初步走向了开眼看世界的路子,要比一般的乡里孩子见识多一点,也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向往。

  冼耀武没有再回话,他回想起了光秉叔和大哥几天前的对话,按光秉叔的说法,冼氏“耀”字辈,大哥最有资格担当领导重任,只是可惜大哥的冼姓不够纯。

  大哥名义上是他的亲大哥,可村里人都知道大哥是姑姑和洋鬼子所生,是一个半唐番。

  姑姑年轻的时候在墟上的洋行做事,与一个洋鬼子同事搅到一起,这才怀上了大哥,洋鬼子不是东西,根本没把姑姑当回事,知道姑姑怀孕就跑了,姑姑生大哥的时候难产,生下大哥就走了,阿爸这才把大哥过继过来。

  因为是半唐番,有一张和村里人不一样的脸,小时候,大哥经常被小伙伴欺负,一开始只能被动挨打,就算是有他帮忙也只是多一个人挨打,可是自从大哥去墟上看了一次卖武,回来之后就变了。

  不知道大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武功招式,苦练了半年,就能追着小伙伴们打,自那以后,村里耀字辈的小伙伴都对大哥言听计从,即使有些年纪和他们相仿的光字辈也听大哥的。

  后来,小鬼子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大哥就是不听阿爸的劝阻,非要去小鬼子控制的小学念书,好些年后,等小鬼子被赶跑,县里给抗日功臣表功的时候才知道,大哥原来一直在给游击队做眼线、传递情报。

  就是因为抗日有功,大哥才能给自己和他谋了一身黑皮穿,也才有了他们兄弟俩能隔三岔五吃香喝辣的两三年好日子。

  只是有点可惜,大哥押错注了,要是押另外一边多好,那时候的宝安还有声势浩大的东江纵队啊,怎么就跟了军统的游击队呢,不然也不用跑去香港。

  冼耀武在给冼耀文捋生平的时候,冼耀文也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他挺庆幸前冼耀文有在小学学了几年日语,这样一来,他就不用专门编织故事在逻辑上打通他会日语的事实,能少不少手尾。

  冼耀文从小在中英双语的环境中长大,汉语和英语可以算是他的母语,又因为是犹太人的关系,他母亲从小给他灌输希伯来语,对他来说,希伯来语可以算作是次母语。

  他从小被当作财团接班人培养,南氏财团也不差钱,为了学习,可以动用非常庞大的资源,并且,他父亲非常重视自己和子女的语言学习,曾经提出过一个说法:身为南家人,会三门语言是基础,会五门勉强及格,会七门及以上才是良好到优秀的评价。

  冼耀文并不是激情碰撞的偶然产物,而是一对优秀的父母运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欠缺的前提下,才开始受精培育。

  可以说,他还未成为受精卵时,已经被父母推着往前跑,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智商的起跑线,超越无数同龄人无法幻想的终点线,算不上是最优秀的人类,但肯定能归入天才的行列。

  冼耀文会的很多,中英法葡西德日韩印他都可以说的非常流利,还有不少小语种也可以和说母语的人进行交流。

  商业上更不用说,从小就被他妈带着参加各种会议,他听过的商业讨论要比童话故事还多,十来岁就开始商业实践,南氏雄厚的资本可以让他不断试错,他甚至可以故意开展错误的商业模式,仅仅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分析错误背后的深层原因。

  言传身教加自我实践,让他在弱冠之年就和不少商场老狐狸进行过碰撞,而且因为从小被引导的结果,他考虑问题从来是以银河系为基本面,先下沉到地球,再下沉到世界格局,接着下沉到某一国、某一行业、某一个类似纽约、东京的小城市。

  嘴里在讨论一根香烟,他的思维却能跑到一国之税收、新航母下水,进而延伸到对世界格局会产生的影响,以及造成影响之后世界经济的变化,再下沉到哪个领域会出现新的风口,南氏应该怎么把握、切入这个风口。

  他的思维是高远的,行为上却能接到最底层的地气,他父亲从小就带着他种地,从最落后的刀耕火种到大机械化、智能化的种植模式,他都是好把式,并且,因为农业是南氏的支柱产业之一,他还深知各国农民的消费思想和痛点。

  总而言之,冼耀文懂种地,也懂农民。

  他父亲不仅带着他种地,还会带着他上街卖自己种的菜,而且是在多个东西方有代表性的国家都当过菜贩子,他对各国的小市民也有深入的了解,这种了解还不只是单打独斗,在他背后还有服务于他个人的智囊团为他提供情报、做总结分析。

  言而总之,冼耀文懂卖菜,懂底层商业模式,也懂小市民。

  对精英阶层的了解更不用说,他身边围绕的都是精英,哪怕是睡过的花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在管理南氏的十五年期间,他所接触的商业伙伴多是潜伏在暗处的超级大鳄,与亲近伙伴聊天打屁,讨论的都是“你今年打算扶持几个首富”,“你扶持的那个互联网首富有点飘啊”,诸如此类的话题。

  归纳来说,冼耀文在他前世的38年人生里,走的是精英路线,把一个财团接班人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一切都很完美,要说他人生欠缺的东西就是开创,从零开始的开创。

  现在,冼耀文在怀疑他之所以穿越过来,是不是耶和华想让他补上开创的这一段历程。

  他在思念家人之余,也非常期待从零开始打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财团,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儿子,超越父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梦想。

  “1949年,好年份啊,未来几十年都是经济发展的黄金期。”冼耀文会心一笑,“父亲,等你到文昌围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超过你了,到时候,你就管我小弟叫叔吧。”

第5章 朝着香港前进

  一刻钟很快过去,冼耀文的脚刚踏进大厅里,刘地主父子俩便结束了交谈,三少爷转脸看向冼耀文,眼神平和,毫无一丝敌意。

  冼耀文内心不由暗叹,“刘地主生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假以时日,多半能成为一个人物。”

  迈步来到刘家父子身旁,冼耀文平淡地说道:“刘老爷,都交代完了?”

  刘地主不答反问,“耀文兄弟,你说话算话?”

  冼耀文微微一笑,“刘老爷真健忘,我之前刚说过我是义气之人,一口唾沫一颗钉,我可以对天发誓,在你们阖家团圆之前,三少爷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

  冼耀文说着,看向三少爷,“当然,也需要三少爷好好配合。”

  不等三少爷有所反应,刘地主就说道:“耀文兄弟请放心,念祖一定不会故意给你找事。”

  冼耀文颔了颔首,“委屈两位再睡一会,等你们醒来,热茶热饭会伺候着。”

  说着,冼耀文从身上拿出乙醚把两人给弄晕,接着,又把两人送回了各自的房间,等事情办妥,才去地下宝库把其他三人喊了出来。

  四人把刘宅里里外外又重新翻找了一遍,这一遍不为搜寻财物,而是为了排除隐患,把可能存在的凶器都找出来。

  还好,折腾了个把小时,也没再找到其他热武器,只有之前在刘地主房间找到的一把镜面匣子,还有雷老虎三人随身携带的枪支。

  隐患排除,冼耀文让其他三人去拆三扇门板过来,他自己坐在八仙桌前,用刚才找出来的锡箔纸叠元宝。

  没一会,冼耀武三人一人扛了一扇门板过来,不消冼耀文提醒,三人有条不紊地去院子里找了几块青砖,把青砖按照门板的长宽分成间隔的十二个点摆好,然后把门板放到青砖上。

  接着,雷老虎和两个警卫的尸体被放置到门板上,冼耀武去后宅找了三床薄被,把每具尸体细心裹好,冼耀东和冼耀华去厨房弄来一些稻草把子,拆开,手脚熟练地搓起了草绳,等搓好九根,两小便把草绳交给冼耀武。

  冼耀武在每具尸体的肩腰腿三个部位各绑上一根草绳,又往他们嘴里各塞了一个大洋,接着点上一把香,分成三份插在每具尸体头前的青砖缝里。

  两小继续搓草绳,编草鞋,冼耀文还是不慌不忙地叠着元宝。

  待各自忙完手里的活计,四人换上草鞋,一起动手弄好一个拜位,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每个人都给三具尸体上香、烧元宝。

  拜完后,冼耀武拿出从警卫身上搜出来的南洋双喜,给其他三人一人散上一根,分别点上,接着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几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抽烟。

  等烟抽完,冼耀武把烟盒放回到警卫身上,接着,四个人分站门板四角,抬着门板出了刘宅,径直往海边走去。

  到了海边,把门板放进海里,让其随波逐流,然后回刘宅抬另一个警卫。

  处理好两个警卫,四人又给雷老虎上了一次香,随后,冼耀武解开雷老虎身上的草绳,收掉裹着的薄被,四人抬着门板来到院里的井边。

  “耀东,公文包扔进去。”

  “耀文哥,大黄鱼啊。”冼耀东依然不舍。

  冼耀文厉声道:“不要废话,扔。”

  见冼耀文这么严肃,冼耀东不敢再废话,只能依依不舍地把公文包扔进井里。随着公文包沉底的声音传上来,冼耀文抱起雷老虎的尸体也扔进井口。

  噗通一声后,他幽幽地说道:“明天记得检查一下,刘地主要是没把井口封起来,把它封上。”

  “嗯。”

  “大哥,要不要哼一段?”

  “哼吧,人死如灯灭,一切功过已是过眼云烟,雷老虎现在只是一个死人,死者为大。”

  冼耀武酝酿了一下,哼了起来,“阿妹割草在山岭,阿哥砍柴石壁攀;有心等妹来坐嬲,等妹等到日落山。”

  跟着调子,其余三人回应:“看白等到日落山,葛藤拦路岭隔岭;阿哥柴担先挑转,你系有心转头行。”

  就这样一唱一和,四个人站在院里哼完整首《割草歌》,随即,离开刘宅,前往小河边的冼氏祠堂。

  到了小河边,冼耀文两人解下身上的凶器放在埠头上,就着河水梳洗一番,等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走进祠堂。供桌前,族叔冼光秉手里攥着香在等着,见到四人,给每人递上一炷香,先给列祖列宗见礼。

  随后,冼光秉把冼耀文叫到祠堂的院子里,询问情况。

  “死了几个?”

  “三个,雷老虎,还有他的两个警卫。”

  “刘家除了老二都在?”

  “是的。”

  冼光秉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拿得住刘家老三吗?”

  “一两年问题应该不大,就是麻烦,村里这边最好尽快把刘家人弄死。”

  “还不知道土改是个什么章程,等工作组到了看情况再说。”冼光秉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和耀武连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