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剖析条件二,把学生推向其他制衣厂不是用嘴说就行,需要去做,怎么做留给你看和想,在做的过程中免不了要和制衣厂老板接触,也免不了把学校介绍出去,制衣厂老板自然会知道有学校这个生意。
假设优秀与不优秀的学生比例是7比3,当我们招收7000个学生,就意味着学校毕业了1万名学生,缝纫机需要成本,我们不会,谭鉴柳也不敢佘太多,这就控制住了每一期的招生规模;
即使谭鉴柳再能干,1万名学生至少也要分成十几期,再假设一个月一期,方便计算,一期取整数1000名学生,分期一个季度。第一个月学校没收入,第二个月收入1000×学费÷3,第三个月基数变为2000,第四个月3000,第五个月3000,第六个月依然是3000。
到了这里,谭鉴柳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该考虑扩大招生规模了。就在这个节点,女工的需求还未饱和,行市一片大好,招生更不用说,不愁招不到人,只要发愁怎么劝退没天赋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和谭鉴柳明确退出时间,完成条件三的闭环。行市好,谭鉴柳可以一个人继续往下走,也可以找另外的合作伙伴,还是因为行市好,合作伙伴找起来不会太难,甚至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求合作。
不管怎么样,需求饱和之前,行市会一直保持大好,我们又留下了3000个需求,等于把谭鉴柳扶上马又送了一程。”
说到这,冼耀文摆了摆手,“后面的我就不说了,你应该也必须想得明白,学校的事我全权交给你来办,只当是给你练手,我只会给你把把关。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做得好,你会有应得的分红,做不好,责任全由你扛。”
“啊?”龙学美惊愕失色,“我来做?”
“不然呢?”冼耀文拿起桌上的报纸,目光对向方才看到一半的文章,“老板动动嘴,秘书跑断腿,你也该适应适应秘书的真实状态。关于条件二,我还有不少内容没说透,想不明白找传销公司的林醒良一起合计。
现在去订间房,我打算在房间里吃烛光晚餐,先点瓶好红酒,让酒店提前醒酒。办好了,你在港岛自由活动,十点钟过来会合……嗯,不用浪费脑细胞猜测,就是你下意识认为的那样。”
“先生,我没有。”龙学美小心脏怦怦跳,先生太厉害了,自己脑子里想什么都能猜到。
“有没有无所谓,只要你开心,我的八卦你随意在脑中编排。”冼耀文抬起头,“在女人方面,我比较放得开,以后你还要帮我梳理女人的关系,玩过就算的,保持短期关系的,保持长期关系的,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遇到了蓝莺莺,她想找个男人养,我愿意养她三个月,时间一到怎么断掉关系,我会给你做个示范。
还有山口淑子,我的想法是走着看,不一定会发生故事,所以也说不好什么时候结束,反正没结束之前,你要帮我维护好一个合格情人的形象。
去吧,其他以后再说,已经说得足够让你今晚不会太无聊。把脑子看紧点,不要去西环瞎转悠,你吃了亏,我还要帮你报仇。”
“我又不是傻子,正经人谁会晚上去西环。”龙学美腹诽一句,带着糨糊脑子走了,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东西,她要好好消化消化。
“小面,你觉得她怎么样?”
“挺好的。”
“是挺好的,人不差,就是悟性差一点,想把她带起来有的累了。”
冼耀文其实对龙学美相当满意,忠诚度的可塑性很强,悟性差一点没关系,慢慢带,犹如题海战术般,实践的项目一多,也就学会套公式了,不知所以然就是差点灵活,复杂的问题需要人把关,做事还是不会耽误的。
贴己人,能力可以差一点,忠诚却是一点马虎不得。
一上来就给龙学美超高的待遇,无非就是为了垒高背叛的筹码,想收买她,开价至少几十万,香港大概没人舍得,花八百一千把她家人绑了要经济实惠得多,做生意不会精打细算可不行。
……
离七点还有一刻多钟,山口淑子到了。
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波浪卷发,发际线很高,额头和头皮连成一线;修得非常细的柳叶眉,眼睫毛短、稀疏,根本无力遮挡双眼的神采;鼻子的线条非常柔和,鼻型趋向希腊;嘴比上次看着显小一点,应该是口红的功劳。
一身无袖的旗袍,浅青色为底,点缀鹅卵黄为心咖啡色为边的花朵形图案,紧贴肌肤,露出白皙的天鹅颈,也凸显前凸后翘的曲线,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板,缓缓向冼耀文走来。
正是饭点,酒店大堂的客人寥若晨星,山口淑子不用担心找错人。
此时,她的心情不错。
初次见面,五官比三观重要,人们总是更喜欢外表好看的事物,恰好,冼耀文长得还不赖,而且年轻。
来到近前,山口淑子向冼耀文微微鞠躬,嘴里用流利的京片子说道:“老板你好,我是李香兰,请多多关照。”
冼耀文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山口淑子三十公分远站定,目光俯视,微笑着用日语说道:“我们第一次非正式的见面在藁火,就是那天,我决定把你签来香港。”
山口淑子再次鞠躬,说道:“松田芳子女士已经把此事告诉我,非常抱歉,那天我有心事,没有注意到老板。”
“不用为此抱歉,请跟我来。”
冼耀文走在前面,带着山口淑子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待来到电梯前,他对印度驾驶员摆了摆手,走到最角落里,正对山口淑子。
“芳子跟我提过你想去好莱坞发展,这个想法现在依然有吗?”
“是的,我想去好莱坞拍戏。”山口淑子心中狐疑,合同条款中明明有这条,为何还这么问。
“你做好准备了吗?”冼耀文淡声道。
“做好了。”
冼耀文用英语问道:“你了解好莱坞吗?”
“一点点。”
山口淑子同样用英语回答。
冼耀文切换回日语,“我相信你对好莱坞的了解只有一点点,现在我来告诉你真实好莱坞的冰山一角,在好莱坞想要拿到任何一个角色,你都要付出一点代价。
‘Casting couch’,一个只在好莱坞流传的单词,文雅的解释是我愿意,就是西方婚礼宣誓时的我愿意。在试镜间里有一张沙发,原来各种颜色都有,现在已经统一为红色,这是一个暗示,如果你想拿到角色,脱掉衣服坐上去。”
冼耀文摊了摊手,“抱歉,即使这么做了,也未必能拿到角色,仅仅是进入候选人名单,后面还要继续付出代价。”
闻听此言,山口淑子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一点点是她谦虚地说法,其实她对试镜沙发有所耳闻。
“我在纽约的一次聚会上认识了一位导演,他给我分享了制片厂选女演员的标准,既简单又实用,就是我想×她吗?”冼耀文轻笑道:“我当时听了感觉粗俗和不可思议,但听过那位导演的解释,我改变了想法。
他说观众之所以对某个银幕形象感兴趣,本质上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制片人对女演员没有兴趣,根本无法保证观众会感兴趣。”
“老板,你是在告诉我去好莱坞需要付出的代价?”山口淑子从冼耀文的话里听出暗示的意味。
冼耀文淡笑道:“不是,你将来要拍摄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公司会参与投资,争取其他角色,公司也会为你保驾护航,我刚才所说的,你在好莱坞都不用经历。”
“……呜”
山口淑子正要说话,冼耀文的手心已经贴在她的嘴唇上。
第245章 装大尾巴狼
“先听我说。”冼耀文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我认同那位导演的理论,并且打算投入实际应用。对于电影公司的老板而言,电影是生意,拍电影是为了赚钱,而相比欧美的电影观众,我们亚洲的观众文化水平普遍要低一点,对电影的认知水平也要低一点。
以香港为例,观众想看一场刚上映不久的电影,通常需要花费1港币以上购买电影票,即最低花费63円,是香港普通市民日收入的二分之一。很少有观众能够经常看电影,并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达到一个比较高的电影鉴赏水平。
对他们而言,电影不需要有深邃的思想,他们只想从电影里获得片刻的开心,见识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的世界,比如外国、历史、上等人、高档消费场所、永远得不到的漂亮女人。”
冼耀文指了指山口淑子,“比如你,对香港观众而言,是一个漂亮女人,是大歌星、大影星,也是一个大汉奸,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东洋人。
一个漂亮女人,有着特殊身份、特殊经历,可以给观众充分的遐想空间,你在香港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不论好坏,票房不会太差。
公司给你准备的第一部影片没有剧本,只有一个片名,你是女主演,也是制片人和联合编剧之一,不仅拿三份报酬,还可以拿到票房分红,嗯,更确切地说是补偿,你猜猜,这部电影的片名是什么。”
冼耀文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山口淑子很容易就想到影片与她息息相关,可能是她熟悉的事,也可能是熟悉的人,特别是最后的“补偿”,令她想到了自己。
她嘴唇颤抖着说道:“老板要拍我的故事?”
“不,公司不是要拍你的故事,而是拍李香兰的故事,你是李香兰,但不能说李香兰是你,她是特殊时期的一个符号。”不询问山口淑子的意见,冼耀文直接点上雪茄,“李香兰的故事会采用倒叙的形式,在宝安的一间日语学校,有一名学生学习天赋很高,不到半年时间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得到老师的赏识,给他取了个日文名山本文雄。
没事的时候,老师会带着山本文雄到日军营房玩,一度和日军士兵一起吃饭,有一个叫小仓的士兵教山本文雄唱《樱花》,这首歌很好听。
山本文雄的真名叫冼光复,军统宝安站的一名非正式情报员,1945年,他捅穿了小仓的脖子,在小仓耳边哼唱《樱花》。
1949年,他来到香港,开了一家电影公司;1950年,他把小仓的骨灰送到东京,安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并在坟前种下几棵樱花树。
在东京,冼光复见到一个叫山口淑子的女人,一见钟情,冼光复托人把山口淑子签到自己的电影公司,几天后,他们在香港藁火酒店的大堂第一次正式见面。”
听到藁火酒店,山口淑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听懂了,冼光复就是眼前讲故事的人。
“在他们见面之前的两个小时,冼光复已经来到藁火酒店观看展览,巧遇了一位妩媚的女演员,对他进行挑逗并发出要成为他情人的暗示,他不是谦谦君子,面对暗示非常乐意接受,只是他提前约了人共进晚餐,不得不按纳心中欲火。
同时,他改变了与山口淑子见面的方式,原本他想伪装成君子,等山口淑子对他产生好感再发动猛烈攻击,现在,他变得直接,站在电梯口,告诉山口淑子,他在酒店订了一间房,晚餐会在房间里进行,并且是烛光晚餐,还有提前准备的红酒。
淑子小姐,以上所说是《李香兰》的情节,也是正在发生的真事,你是三十岁的女人,一定知道上楼后会发生什么,在影片里,你会上楼,在现实里,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冼耀文对山口淑子微微颔首,“我先上去,你慢慢考虑。”
山口淑子看着冼耀文进入电梯,看着电梯上升,嘴里喃喃道:“香港太烂了,我讨厌这里。”
她讨厌,她登上电梯,没有挣扎,没有心理斗争。
她是三十岁的女人,几年前,踏上故土的第一时间,她便发表了“隐退声明”,宣布自己今后不再演戏。可光环退去,家里八口人的生计就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她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积极寻求转型。
她登台演唱,但观众对她“山口淑子”的身份压根不买账,媒体也是以负面评论居多。她还尝试过歌舞剧、话剧,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最后,她只能自打嘴巴,千方百计求到演电影的机会,家里的生计才算是稳定下来。可惜,安稳的日子并没过多久,通情达理、开朗乐观的父亲事业屡屡受挫,变成一个幻想一夜暴富的人,经常投资些异想天开的项目,次次血本无归而不醒悟,屡败屡战。
就在她离开东京之时,家里的房子已经被抵押投入一个新的项目,不远的将来,她的家人会露宿街头。
她三十岁了,有些事,不陌生。
他年轻,好看!
决定不难下。
上了电梯,她又知道他是个细心人,不用她开口,驾驶员把电梯开到正确的楼层,电梯口,有人在等。
来到房间的门口,她听见房间里飘出熟悉的曲调,她驻足倾听。
“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悲苦深刻,藏骨髓;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她想到了,曲子是渡边浜子的《莎韵之钟》,她主演的同名电影主题曲,词不是,是谁填的?他吗?
《莎韵之钟》是一部弘扬“爱国”精神的影片,说的是泰雅族少女莎韵为一个被征召即将奔赴华北战场的小鬼子田北正记搬行李,不慎失足溺水。
这么“可歌可泣”的故事,被皇民化政策笼罩的“冼耀文”曾经在日语学校看过,并被要求写一篇看后感,他写得很棒,被奖励两个水果罐头,好像罐头进了游击队伤员的嘴里。
冼耀文刚刚在回忆“冼耀文”,不知道怎么的,他想到了《莎韵之钟》这首歌,又想到了《月光小夜曲》,嘴里哼的却是《每当变幻时》。
“啊,常见明月挂天边;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看着走近的山口淑子,冼耀文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桌上的贵腐酒,“你来得正是时候,酒刚刚醒好。”
嘴里说着,冼耀文站起身,替山口淑子拉好椅子,待她坐下,接过包包放到边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拿起酒瓶,往两个甜酒杯里倒入五分之二满的酒液。
拿起一杯递给山口淑子,冼耀文拿起另一杯,“1940年的托卡伊,不算名贵,胜在年份好,酒有点甜,好入喉却易醉,我不说干杯,请随意。”
说着,他捧起酒杯呡了一口,细品酒中滋味。
山口淑子呆呆地捧着杯子,目光盯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思绪万千。
冼耀文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一隅的留声机前,在唱片架上翻了翻,抽出一张帕蒂·佩姬的唱片,把唱片放到唱盘上,旋转唱臂,唱头落在唱片上,一阵滋滋声后,优美的《田纳西华尔兹》响起。
来到山口淑子身前,一只手背到身后,弯腰,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往前伸,做出邀舞的姿势。
山口淑子见状,稍稍愣神,把右手放进冼耀文的掌心。
冼耀文拉着山口淑子来到宽阔之地,两人摆好姿势,踩着节点跳起了华尔兹,冼耀文带着,放慢拍子,只跳简单的纺织步。
“不用烦恼,在我解你旗袍的盘扣前,你还可以反悔。”
山口淑子凝视冼耀文的双眼片刻,轻轻摇头。
“听过陈景保这个名字吗?”
“上海很有名气的拆白党。”
带着山口淑子转了一个圈,冼耀文把拍子放得更慢,“我刚到香港的时候,身上没有多少钱,想过学拆白党勾引有钱人的姨太太,弄一笔启动资金开展事业。只不过我遇到其他机会,并没有真迈出这一步。
当我的事业有了一定的基础,经常出现在高档场合,总有姨太太贵小姐偷偷看我,有时候觉得挺有意思,有时候会觉得烦。当我在小圈子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偷看我的女人就更多了。
假如我生冷不忌,每天清晨醒来,睡在我边上的女人绝对不会和昨天相同。”
山口淑子背往上一挺,目光从冼耀文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上身后仰,回到跳舞姿态。
“我们还没到能互相读懂对方眼神的亲密程度,有话直接说。”
山口淑子闻言,心中权衡了片刻后说道:“既然你想找女人很容易,为什么这样对我?”
“转。”
一句提醒,冼耀文放在山口淑子后背的手一拉一带,山口淑子如蝴蝶般翩翩飞转向餐桌,轻巧地止步于椅子前。
冼耀文慢步跟上,俄而,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双双拿起刀叉。
切了一小块牛排,细嚼慢咽后,冼耀文放下刀叉,开口说道:“上海的电影公司搬到香港后,拷贝不如之前好卖,赚的钱也变少了,最近两年,演员片酬不涨反降。
就说你比较熟悉的周璇,据我所知,她拿过的最高片酬是1948年《清宫秘史》这部戏,2根小黄鱼一场戏,一共24场戏,她的片酬就是48根小黄鱼。
现在的国际金价要比两年前高,我就以现在的金价进行换算,48根小黄鱼的重量53盎司不到,53盎司×35美元,等于1855美元,再×360,等于66.78万円。
费雯·丽,世界知名的女演员,《乱世佳人》和《魂断蓝桥》的影响力相信不用我多说,我在东京的时候和潘潘聊过,经常有美国大兵要求她们在工作时扮演玛拉·莱斯特(魂断蓝桥女主)。”
没去管山口淑子听到“潘潘”脸上出现的异样,冼耀文继续说道:“1940年,她的片酬涨到10万美元,之后,她离开好莱坞回英国演舞台剧,蹉跎了几年,前不久她又回到好莱坞,据说她在谈的一部新戏,制片方给她的报价不到10万美元。
丽塔·海华丝,她的海报是每个美国大兵必备的战略物资,就是原子弹上都贴着她的照片,可以说她迷倒了美国一代人,就是这样,她的片酬还没超过20万美元。”
冼耀文在山口淑子脸上扫了一眼,“玛丽莲·梦露,现在势头很猛的新星,我从其他人手里买了几张她的低俗照片版权,花费不过数百美元,这还是对方狮子大开口。
我在美国办了一份杂志,正和玛丽莲·梦露进行合作,她暂时还没有谈片酬的资格,拿的是周薪,低于1000美元。
举了这么多例子,我想你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对吗?”
山口淑子僵着脸说道:“我的片酬。”
“保底800万円,折合2.22万美元,折合港币12.65万。”冼耀文直勾勾地盯着山口淑子的眼睛说道:“淑子小姐,你对上海电影的情况应该比我了解,麻烦你告诉我,上海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有几部票房超过12万港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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