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别和那些家伙打交道。”
“我的朋友。别这样。这是特殊时刻。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
“还有什么时刻不是特殊时刻?让团结见鬼去吧。不。别见鬼,让它来见我好了。”
柯启尔看着他,没说话。以查开始感觉相当烦躁。
“行吧。行吧。”他没耐心了。“瞧你害怕的样子。办法这不是多的是吗?最后通牒。万能问题解决机。你就那么不喜欢作弊吗?为什么不用它算了?”他拨了拨一张斜桌上的东西,把看上去经过精心整理的一系列仪式小雕像和各式容器弄乱。
“呃。我当然想过!但是有两个原因——”天使急急忙忙扑过来,把滚走的小瓶子和小球按住。他手忙脚乱,但还是乖乖回答:“第一个原因,我们找不到操作者。”
一只亮蓝色的锥状瓶从他的手中松脱——这种瓶子设计之初就是为了让它不能好好放在平面上,在满是孔洞的曲线世界和生物群中勉强可算常见。柯启尔轻呼一声,扑倒在桌面上用下巴压住它。
“你能操作。”以查说。然后想到天使多半指的是专业机械师本身,而非用来翻译问题和要求的辅助办事员。“他不在吗?”
“第二个原因。”他含混地道。“那台机器整个不见了。”
“不见了就不见了。”
以查感觉很冷漠。没什么稀奇。从万象森林返回发现世界经过了七千年后,不见的东西岂止千万件。皇宫沉入地底,又在上面盖上歌剧院。花园和农田变成碱滩。海底升起,住满了会从翅膀下面下雪的鸟。尸体和泥土和空气混为一谈,融入呼吸。新的监狱建在旧监狱的遗址上——倒是总有些东西不会改变。
“它——机械师设置过,它能自己保护自己。”柯启尔抓到了亮蓝色的锥形瓶,好像抓住了自己的性命一般。他直起身来,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瓶子一起站起来。“所以要么它是被强行抢走的。要么它——可能透过机械师的操纵,自己跑了。我们在唯星奇面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它。”
“明智的选择。”以查使劲全身力气大笑。“毕竟唯星奇面都要完蛋了。”
“呃。别这样。如果我们想想办法,它就不会完蛋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想办法?”
“因为它是你的——因为你在意——啊。不。不不。不不不。”柯启尔慌乱地寻找正确的表达方式。“因为你以前一直是这样。你喜欢看到有价值的东西留存。还记得那些末日吗?位面之子带着无羽者的任务纷纷降生。逻辑聚合你争我斗。而你为了保护——”
“我现在不愿意。”以查说。“我现在就想自己呆着。随便走走。干点我自己想干的事。”
“那不是要在唯星奇面存续的前提下吗?”柯启尔看着他。“我明白。但是……”
以查冷笑一声。
“行。”天使看上去有点可怜。以查决定过几秒再发火。他想尽办法想让他好,真够生气的。“蓝勒温和无羽者都让我向涅希斯带点合作意向。他们觉得我一定能帮上这个忙,而且很完美,你怎么看?”
柯启尔停顿了好一会儿。
“呃。”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对你的行为做出了特定估计。基于你之前的一贯做法,但是他们没想到——”
“我患上了疾病,性情大变?”
柯启尔又停顿了很长时间。神圣的手捏紧了亮蓝色的瓶子。瓶子是能量混合的材料,因此里面的物质只需要切换视野就看的见。由四百斤蕈妖中性蕊提炼的精华,可以治愈一头恶魔身上的静动症。经过曲线空间加工——那样的空间去一次要被扒几层皮。而柯启尔看上去就有那么受伤。只有极度重要的事才值得这种冒险。以查一来就看到了,只是懒得提。
“我不知道了。”天使说。“如果你那么确定——”
以查伸出手。“我很确定。”
柯启尔犹豫的把瓶子放在他手心上。以查把它用力丢出窗外。甚至都没传来“啪”的一声。
第877章 重磅新闻
他是怎么离开的来着?
下一个见到的是维里·肖。他们不是才见过吗?
以查向旁边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小船上,赤褐色的河水平稳地推动着它——他可能在唯星奇面的第四阶和第五阶之间,或者地狱的炼狱部分,或者第一世界的锈区,或者什么更不可爱的地方。从身上的感觉来看,他压根没休息多久。秘法学者坐在对面,愁眉苦脸,一见他睁开眼,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
“滚。”以查说。
“嗨呀。我不是来劝你治病的……不是。也不是采访……不是……不是。不是!!!!”维里·肖和以查的一只爪子扭打在一起,挣扎道,“多斯玛斯……”
以查停了手,把维里·肖向下一墩。“跟我没关系。”
“但只有你能解决。老哥。拜托,拜托你。”维里·肖两只手握在一起。“他正在唯星奇面大肆作乱呢。”
“不错。”
“很错。一点也不不错。别逼我用这些词了。我知道你要说‘作乱又有什么稀奇,这是我们的本性’之类的,但现在别说。这样下去什么也完不成了。不论是他要的全新传奇还是我正竭尽全力准备重写的你的第二传奇都完不成——他正在摧毁所有的观众,肉体上的。就算传奇真的上演,谁来观赏呢?你看。”
他反过身,向上游指去。一连串灰色的东西向下飘来。初看只是一家子极度耐碱的灰烬浮萍罢了。以查眯起眼睛,辨认出那是一群被敲的凹陷了的后脑勺。
“观众都被——”
“注入了活力。”以查把一颗脑袋捞上来看了看,丢了回去。边缘一圈肿块让它能以正确的角度飘在水上。让两侧的鳃不用上浮就能获取比例适宜的气体,有益于生存。唔。他忘记看它们到底生存着没。“在集体静止的时期,正缺少捣乱的。”
“才不是。”维里·肖反驳。“他们正处于一生中最脆弱的时期。一个在他们头上跳来跳去的暴怒恶魔绝对不是他们需要的。拜托。别让他继续了。这样也会让他的症状加剧。他是你唯一的血脉。而且他的疾病是从你身上传染的。亲爱的老哥。你难道不感觉到某种责任吗?”
以查注视河水。
它并不是水。小船也不是船,而是或蜥龟的反曲壳。无伤大雅。它们像真正的河水和船一样安静而服从。
“他不是从我身上传染的。”对。他刚刚想通。他真应该多相信自己内心的声音,少从其他家伙那里听莫名其妙的话了。既然他没病,就不可能传染给多斯玛斯。多么简单。“他自己从别的什么地方感染了瘟疫。”
“嗨呀!这不是重点!”维里·肖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听上去很着急。不过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的。“他从哪里感染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也发展到了静动症阶段!!你听到没有老哥!!!”他好像跳过来摇晃他了,不好分辨,这家伙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多斯玛斯在自取灭亡!只有你能阻止他!”
秘法学者一直絮叨直到以查烦了,拍了下船沿,维里·肖便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
“他不会自取灭亡的。”以查重新看着河水。波纹的形状稍稍让他感觉舒服了点。“他太普通了。没有自取灭亡的能力。漂漂亮亮的毁灭他者对他来说也太难了。”
“不会吧。”维里·肖总算勉强让自己安稳下来。他这次不再尝试扑过来干点什么了。聪明,但无聊。“我觉得你没读过多少故事,老哥。‘普通’可不是免罪金牌。我可以举出一百个反例……不不不。别说这个了。你到底在不在意多斯玛斯?”
以查瞪着他。在不在意多斯玛斯,在不在意唯星奇面。这都是什么蠢话。他只是有点疲惫,多余的问题就一个一个向他的耳朵里跳。
河流到了尽头,小船卡在虚空边上。他们顺势下船,立刻就闻到了空气中的硫磺气息。
一条整齐的不真实的大街旁是一排排小巧的树皮顶房屋,多斯玛斯脚踩一边一个房顶,弯下腰在第三个房子里掏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呈直角的两道墙向外倒塌,五六头只到他们膝盖的小型异怪向外逃出——或许是疾病的原因,它们的动作缓慢而呆滞。这让多斯玛斯来得及诶发出一声长吼,伸出长长的爪子去抓他们——他的动作不那么灵活,左边捏住了两只,右边拍死了三只。
多斯玛斯似乎彻底激怒了自己。他用失败的右爪抓住胸口,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脏抓出来,立刻在那里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爪痕。
“你看!你快看啊!”维里·肖叫道。“毁灭他者!自取灭亡!这样下去在唯星奇面出问题之前,他就要杀了自己!赋予他永生的一梅兹也不管他。赋予他血脉的以查因特也不管他。那他该怎么办啊!”
以查目不斜视,顺着街道向前走。“喂!老哥!你没看到吗!!”维里·肖一边追着他一边伸手指。“他正在——”
“别吵。”
“就和我说的一样!多斯玛斯——”
“别吵了。我知道了。”以查说。“我非常关心多斯玛斯的安危。简直比我的命还重要。现在滚吧。你有采访版的头条了。”
“我就知道——嗨呀!你发现了!”维里·肖嘿嘿笑起来。
被揭穿之后,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脸上残余的惊慌和急切一扫而空,一下子就回复了快活的原状。
“‘斩不断的血脉之情!陷入重疾恶魔的最后一息是亲人!’”秘法学者用朗诵的语调宣布。“还是‘爷孙同心!世界的混沌掌控者首谈私人关系’作为标题呢?随便。”他抢在以查做出暴力举动之前自己回答。“没办法老哥。”他换上谄媚的脸。“这是复刊后的第一期。我希望每个地方都完美。我拼尽全力想弄点重磅新闻,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滚。”
“介意我问你现在要去哪吗?”
“介意。”
“你到底要去哪儿?”
“去见一梅兹。我被烦够了。”
“真的!?太棒了!你竟然真的关心多斯玛斯!不可思议!!”维里·肖开心大叫。“我弄到了重磅采访,而且它还是真的!!!”
第878章 永恒流动
“请坐。”一梅兹做了个手势。纯金算桌和眼眶里转动的金色眼珠相得益彰。金色的高背椅摆在算桌正对面。中线和算桌的中线对齐。嗯。他早预知了这次来访,而且打算礼貌以待。
“不。”以查向里一步,停在不能整除的位置。“说完我就走。”
“我们有很多问题该讨论。”一梅兹冷冷道。看上去就像被打乱了宴会安排的主人。
很安静。连涅希斯都没有发出怪声。
以查皱起眉头。
“随便。”他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是关于棕乞丐的,我不能回答。”一梅兹面无表情,双手平摊。“这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如果你想问有关多斯玛斯的异状,我只能说你不必担心——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被担心的意志个体。哪怕所有的生灵消逝,他也会存在。不过据我预计,你要问的并非以上两者。”
“嗯。不是。”以查用一根手指戳着额头,强迫自己提起精神。他头脑空白,涅希斯可能读取不到信息,让他处于相对有利地位。可去他的吧。别想太多。想的太多,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在预估范围内。其他可能性自然在计算之中。”一梅兹目光炯炯。“蓝勒温,还是无羽者?你要作为谁的代表?向我提供什么数据?”
“我就知道你知道……”
“他们的用意不难计算。毕竟我只有极小几率为自己开脱,证明现在的结果和我无关。”一梅兹脸颊上的干皮抽动了一下。“事实上,在我发现有关永生注入的详细分解式时,我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现如今也获得了数据支持。问吧。在这方面我愿意给你高度信息访问权限,我们可以畅所欲言。”
“你能代表涅希斯?”
“我能代表我这一个体。而这一个体和全知之眼具有战略合作关系。这是你想要的回答吗?”
金色的目光在以查脸上扫来扫去,原初奥数法师自己找到了答案。“嗯。我明白。你刚刚的提问我不将它视作真正问话。真正的问话现在开始。信息型问题,建议型问题,乃至极度敏感的倾向性问题都可以。你有这样的权利。
还是说,你想要静动症的治愈方法?哦。你不想。而且相当反感。明白。不再赘述。所以还是蓝勒温和无羽者之间。
显而易见,你需要时间做出选择。我们也有很多话要谈。所以我的建议仍然有效。”一梅兹示意那张高背椅。那对金色的眼睛光芒刺眼,洋溢着期待之情。
“我没话要谈。”
以查摇摇头。“我只想问你第五奥数学院的事。”
“第五奥数学院?”
一梅兹脸上出现了特殊的模样——不像任何生灵的表情而像一种斑纹,最接近的,是万能问题解决机因缺乏燃料宕机时的表面。“是。”以查按着眉心。懒得细想。“你到底要拿第五奥数学院怎么样?”
一梅兹停顿半秒。
“我的演算中不包括这一例。但我有可能回答。你具体要问什么?”
“你肯定能回答。”
以查不耐烦地摇摇头。“你不是开办了学院吗?据我上次见闻,学生不少——别管他们是为什么来的。我把多斯玛斯引荐给你——别管我是为什么来的。最近开学了,不是吗?”
“没错。这么多可能性。你选择了我计算结果中没有的一部分。”一梅兹脸色没变,但瞬间出现在算桌上的一叠算纸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提笔计算。“开学典礼你在场。你想知道什么?”
“竟然要我自己说吗?”以查抓狂地拍了一下墙壁,留下一道印痕。“你的能力呢?你们的本领呢?看不到我是怎么想的?”
“我承认我暂时无法触及。”一梅兹缓缓地道。
“我就想问你学院的情况。”谁能想到面对原初奥数法师和全知之眼的顶尖至尊组合,他还需要解释自己的思想?“开学了。唯星奇面正好要完蛋——学院院长和千挑万选的教职工正好全身心的在忙于此事。那么学生们的学习呢?你的教学计划呢?这里完蛋之后,你要把这倒霉的奥数学院搬到哪里去?”
一梅兹拧起眉头,然后放下。
“我明白了。”他说。“你既不想为蓝勒温做嫁衣,也不想屈服于无羽者。你通过想强调奥数学院的重要性,逼迫我去帮助唯星奇面和多斯玛斯。”他像整顿领结一般整顿了一下嗓音。“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当前对静之瘟疫的计划里……”
“谁逼迫你了?谁提到蓝勒温和无羽者了?谁想知道你的瘟疫计划?”以查大吼一声。
安静。
模模糊糊的,他能意识到当前的情况不能全怪一梅兹。他的脑子里充斥着想要把亡灵那张算桌踢到他那张死脸上,以及精力耗尽,一走了之的想法,在充斥着这么消极思想的头脑里,读取和计算都被干扰到无法进行是正常的。但绝不意味着他不会为此生气。
“我就问你。”以查勉强捡回正常发声方式,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把第五奥数学院怎么办?不情愿的学生们可都等着被知识折磨呢。”
一梅兹停顿了很长,很长时间。
“你就想问这个?”他说。声音失去了韧性。“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庞大的,严重的,影响世界变化的问题,和你,你的土地,你的亲朋好友息息相关的问题,你就想问这个?”
“没空管你就交给我。我来折磨他们——不。别交给我。”以查揉着额头。“交给柯启尔。交给拉麦尔。随便,反正别交给维里·肖就行。”
“不可能。”一梅兹脱口道——更像下意识反应而非精算过的,实属少见。“我需要它完成我的蓝图。培养符合未来逻辑的计算机器。另一方面,第五算市是我的意志延伸,我也无法把它递交给你。”
“多斯玛斯就够了。不会死去的多斯玛斯和那些不能复活的巫妖。永生之生和永死之死,施以刺激。像制造电流一样引发法则上的永恒流动,这就是破除静之瘟疫,击碎睿沐冈厄之归零的办法。有他们你就够了,你能实现一切。完蛋的一切。别找多余理由。”
一梅兹沉默半晌。停下了计算。
“原来你都知道了。”他说。“你都知道了……那么,你想怎么样?以查因特。我……”
“第五奥数学院。我早告诉你了。还要我说多少遍?”
“就它吗?这……我无法确认结论。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演算……”
“给他。”
另一个声音响起了。庄严的,和蔼的,温柔的滋滋声。
“给他。听我的。”涅希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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