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如你所见,我也没有。”
“所以得靠他们自己。”涅希斯摇着脑袋。然后扭过来,金光闪闪的眼睛在全屋一扫:
“所以现在,为了自身安全,请理解当前情况。”
嗯。逻辑在这又接上了。维里·肖陷在坐垫里,用一根手指戳着脸颊,心想。道理他现在完全明白了。当前的当前情况他也明白了。问题是,时间凌乱了的现在,他该怎么过渡到下一个“当前”?
第566章 给我吃
秘法学者来回瞅着涅希斯两个光亮的额头上方,差点没忍住立刻和他好好交流一番。这会儿维里·肖用自己犀利的,睿智的大脑推理出了一个绝顶重要的规则:他不能让自己的念头被随便干扰。
如果他向涅希斯或者以查随口提问,对方不知道会向他返回什么答案。那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内心逻辑,和现在全由逻辑连通的感知添加了额外的输入,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
“喂。所以我们是被困住了?你们说全靠我们自己,要不给点建议呗?”维里·肖大声开口问。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于是他粗暴地撞了撞身边的仙灵。又把房间内所有能拍到的肩膀都拍了一遍——有时候当他伸手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拍的是谁,拍完了,他又不确定那家伙是谁,轰鸣声自然响了起来,维里·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甩来甩去,疯狂地做出各种极限动作,几乎跳完了一整套体操,眼前眼花缭乱——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忘记抓起那个花篮,用力摇了摇,放在耳边听:
“你们呢?伙计们,你们不会还没发现吧?我们被搅进奇怪的事情里了。快动起来啊,都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你不应该随便问的。”不知道谁的声音说。像是三个相同的意见叠在一起。这声音有股冷却的力量。轰鸣声变弱了,震动也变弱了。唯星周报重要的主编得以稳住拼命撞击在一起的下颚和缩骨,抬起眼睛。
再抬眼的时候,画面和他记忆中的上一个片段重合了——涅希斯金晃晃的眼睛还看着他。他的面孔本来确实朝向这边,这个角度,这个古怪的表情。当前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但旁边的以查因特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另一侧,正抬起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操纵着一片薄如云雾的能量,在地板的空白处擦掉一个矩形。
手里的花篮还在。轻飘飘的,不发一声。
“我可憋不住。”维里·肖大笑说,“这不是为难我嘛。好好的,我都开始感觉闷得有点不舒服了呢。不行了。我得透透气。”
他转身拉开窗帘。“嘭”地推开窗。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
太亮了。亮的有点过分。秘法学者眼前一白,大脑一抽,差点晕过去。他俯下身,两只手捂住脑袋哼哼。头却撞上了某种硬而微潮的平面——感觉像是在海底触礁。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侧着身蜷缩在地板上。
维里·肖伸直汗湿的手指,从指缝里向外打量,房间内的气氛还是那么黯淡——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黎芙制作的花篮歪到在他脸前,上面的花萼盖子不翼而飞,花篮散成了一片一片,边缘发枯,里面是空的。
倒霉小伙从里面出来了。维里·肖心想。那只香喷喷的小花花说过,五次日照之后,无光者涅塞会在其中重诞。
又硬又倔又倒霉的小伙会从里面再次出生。
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来着?以查因特又对他做了什么?照涅希斯的说法,现在他们之所以陷入这个严重错乱的失控旋涡,就是因为涅塞最后提出的那个要求。而以查因特满足了这个要求。
本来维里·肖一点也不想干涉来着。但谁让事情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倒霉小伙子是这场大古怪情况的根源。这个任性的要求,得到了任性的实现,最后导致了任性的结果——
维里·肖突然感觉福至心灵,一通百通。他忍不住露出自信微笑,深深感到自己早知道自己会灵机一动,想到这个绝佳的主意:
既然时间已经不再按照顺序流动,他不如直接冲到问题还没有发生的那一刻。然后阻止那个提出问题的家伙。
问题是怎么能冲回那个时间。
从一个碎片跳到另一个碎片的基本规则他明白了,但要有目的的实现定向移动,起码得要逻辑通顺,缜密地组织好推演过程,小心尝试才行……
“长话短说好了,我怎么才能去到我想要的位置?”维里·肖一骨碌坐起来,拽住一边靠墙坐着的以查道。地板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差点把他弹起来——他准备再过一会儿就开始怀疑他们现在绝对不在刚开始的房间里了——现在他要把这个鲁莽的问话完成。以查缓慢地眨眼睛,用两根爪子捏住他的衣领,另外还有只滚烫的小手扶住他的手肘,让他没有一下子掼到天花板上。
维里·肖低头看到小女孩鲜红的恶魔角。
“给我吃,我带你去。”小女孩说。
肯定是和某个恶魔混太久了的原因,维里·肖立刻察觉到了其中差别。她说的是“给我吃”,而不是“给我吃的”。她是某种比恶魔还要恶魔的东西。她比一般恶魔还饿。她是以查因特提到过,在振幅三百最新的记载中,久找不到了的混沌之子。
维里·肖一点都没有慌张。她当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肯定已经吃饱了——
轰鸣声。
维里·肖低头看到了一个盛满了白色物质的银盘子。现在混沌之子坐在他的旁边的高脚扶手椅上,一只小小的手指着他面前的盘子。她面前摞了十几个盘子,都是空的。
维里·肖心无波澜,一只手支在下巴上,熟练地扫视四周。他们回到了那张半圆桌子的周围,以查因特,涅希斯,黎芙,小女孩,豹子大的小猫,两个夹子女郎(胸口的标牌和之前的不一样?),还有石雕一样面无生气的涅塞,一个眉毛垂到下巴的恶魔老头,加上他自己围坐在桌边,桌子的另一头还空着四个位置。看上去除了小猫,大家都刚刚把自己的盘子递给了混沌之子。只剩他的了。
小女孩的手固执地伸在空中,还在向他讨要面前那盘东西。维里·肖将它递过去,同时看清了里面装着什么:一大团缠绕在一起,惨白的死虫子。每个虫子都有一张放大了的扭曲的面孔。
他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了。他比真的见到它们之前,还要更早认识它们,他在认识他们之前,就竭力地幻想过它们。
这些东西是深渊之虫。
涅希斯正在和邻座的以查交谈,“这次前往深渊的收获……”
维里·肖一点也没有被震慑到,牢牢记住方才要做的事情。这个时空不错。要找的人就在这儿。他隔着一个空位置,去戳涅塞的胳膊。
第567章 第一个去世
“你得收回那个决定。”维里·肖直接了当地对他说,换来对方近乎呆滞的目光。这是自然。任何人被这样要求收回一个很早之前已经发生过,甚至已经产生完毕后果的决定时,都难免会变成这样。这个要求也实属强词夺理,但不妨碍维里·肖不依不饶,粗鲁地点了点涅塞小臂上泥土一样的粗糙的皮肤:
“听见没?你得收回那个让你变成这样的要求。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这样咱们才可以从这个……嗯。法则堵塞畸变中溜走。”
涅塞阴郁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孩面前的那摞盘子,似乎在和他对话,似乎又不是:“我没法回到过去。回溯的规则永远的消失了。”
“我没让你回到过去啊?”
“只有回到过去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我做不到。回到过去的规则已经消失了。”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规则怎么会消失?”维里·肖大声道。一块糖可以从舌头上消失,一根舌头可以从嘴里消失,但糖,舌头,嘴巴这些概念不会变化。真是莫名其妙。
空气发生了一次微弱的震动。但场景没有太大变化,半圆形的桌子还在。他的屁股还在和椅子进行着合理接触。没问题。虽然意识一直困在这儿,但维里·肖对自己的信心越来越强。他拍了拍涅塞石头一样的肩膀,咧嘴笑:
“只是暂时的混乱嘛。不要说丧气话。你自己还管不了自己么?我知道你来自未来,但这里没有什么未来,什么过去。等你见到那个还没做决定的自己,跟他好好说一声。”
“好主意。好好说一声。”桌子弧线的另一边,涅希斯抬起头插入谈话。他的脑袋现在有四个,每个都挂着笑容。多出来的两个搭在肩膀上——他刚刚抬起的就是其中的一个:“毕竟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当然。”他用另一颗脑袋看着以查,“还有你不怀好意的纵容。”
“听起来是我该做的事。”以查平淡地道。
维里·肖狐疑地转过头看看涅塞,又转过头盯着他们,“你们目前是和我在一个前提下说话了吧?没有错位……”
“前提是,任何回到回去的存在,都会和自己湮灭。”涅塞在他身后道。
“前提是——啊。你可以选择完成一个挑战来获得这个前提。”涅希斯的另一个脑袋笑说。混沌之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咱们。”以查简洁地说。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房间震了一下,维里·肖马上发现自己身上汇集的目光数目变化了——桌边新加入了几位,也有几位离开:
结构体振幅三百朝他睁着两只熟悉的黑眼睛。另一边出现了年轻英俊的恶魔迪流勒和打扮一新,美丽动人的女公爵奥瑞露。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收走了——也许是夹子女郎换班的时候吧,因为现在两个夹子女郎胸口的标牌又不是原来的那两个了。她们站在了房间一角。
女孩和猫咪都不见了。维里·肖的左侧仍然是涅塞,以查因特则换到了他右边,他们之间相隔着一个凌乱的盆栽——很明显,这是塔粒粒奇派来的身体一部分。
“咱们……这么多人啊。”
维里·肖不禁感叹,“那个……大家都困住了?一点办法没有?”
“开始挑战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吊灯上的涅希斯有板有眼地说——他在上一幕中还带着四个脑袋乖坐在一侧,现在脑袋已经变成了八个,开始变得像水果。不过维里·肖已经完全不惊讶了。他的注意力已经有点被面前出奇健康的奥瑞露和迪流勒吸引住。
振幅三百的记录中,他们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健康。
秘法学者暗自推算了一会儿这一幕的时间,算出来了十二个不同的答案。他回忆起那些被吃空的盘子——盘子边缘沾着一点点扭动的深渊白虫。
“你们去过深渊之底了。”他对涅希斯说出自己最为确信的一点,“难道还没找到疏通法则堵塞的办法?就这么堵住了?永远地?不会吧?”
“这个答案可以用一次挑战来换。”涅希斯道。
“等会儿……嗯。看你也提好几回了。”维里·肖摇摇头,又点点头,“什么挑战?”
“这个倒不能告诉你。”
“我是真的要逆反了。”维里·肖转向以查因特,认真告状。
恶魔似笑非笑。接话的却是仙灵黎芙:
“那就不要接受。废物。”她用一种内脏受损般的沙哑声音粗鲁说道。不管是内容还是时机,都让维里·肖有点纳闷。他瞅了瞅仙灵,实在不明白她为何性情大变,说起话简直像个几千岁的老头一样……
说到老头,那边倒真坐着一个他想不起名字的恶魔老头——他的眉毛一路向下耷拉着,下半身是狮鹫。
维里·肖这才发恶魔老头好像在哭,他面前的桌子已经堆了一小叠凝固岩浆般的眼泪,“不见了……不见了……”他好像还在低着头,小声抽嗒着。
“瓦布拉公爵是我们中第一个去世的。”另一侧身穿破袍的年轻恶魔迪流勒开口补充道。
“第一个去世?”
维里·肖有点晕了。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面前的家伙们用健康而有点困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刚才说了什么超级大傻话似的。
“第一个去世。就有第二个去世,就有第三个去世……”涅希斯慢悠悠地说,一颗长着一只大眼睛的新头从两个头之间蹦了出来。以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是说……”
维里·肖想讲出自己的犀利推理。但是眼睛忍不住去看面前的东西。他们围坐在半圆形桌的弧线部分。直线部分有四个空椅子。他面前的位置当然也是空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应的桌面上站起来了一根又干又黄的羽毛笔,有两个褶子一样的眼睛。
这只丑陋的魔法器具神气活现地,正朝他单脚蹦来。不知为何,维里·肖被那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住了,忍不住伸手去抓它。
桌面比看起来宽阔,他站起来前倾身子。
第568章 活泼的死人
一只又冷又硬又潮湿,烂树根一样的手恶狠狠地钳住了他的胳膊,直接让维里·肖的脸挤在了桌子上。
“我刚刚叫你别碰它。”涅塞说。
哪怕在刚被抓来那阵,维里·肖也没听到过他这样的语气,他糊涂了,对着桌面哼哼:“呃?什么时候?”
他试图直起身来,结果只是把脑袋翻了个面,随即看到羽毛笔被涅塞的另一只搜抓了起来,像只被夹住的小耗子一样发出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叫骂声。
如果我是这根羽毛笔,可能也会这么叫的。维里·肖心想。这家伙的手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难道你没听?”手劲儿很大的涅塞的声音从后脑勺上方传来,他这个样子都没谁来阻止一下吗?也真奇怪。“你不能碰到你自己。如果你碰到它,你们两个都会湮灭。”
“我可是维里·肖!”
“维里·肖,会因接触自己而湮灭。”涅塞一字一句地道。同时放开了手。羽毛笔被垂直丢在距离不远的桌面上,一边埋怨,一边艰难爬起。这边人形的秘法学者有点狼狈地把自己撑起来,和羽毛笔对视,又一起看着涅塞:
“你神经病吧!”
“我没病。”涅塞说。
“你有病。”维里·肖和羽毛笔同声说。倒霉小伙子的举动真有点让他不高兴了。他们同时伸出一只手/一根毛指着对方,“你是说我就是这玩意吗?我和这玩意有什么关系?”
说完维里·肖和羽毛笔都愣了一下。他们缓缓拧过自己的头,看着对方。
“不是玩意的关系。”涅塞冷冷道。
……
事实上,即使不考虑看起来过分滑稽的原因,本来这一幕以查确实想要阻止。在法则堵塞带来的时空错乱中,有各种真假难辨的危险,不过眼前的危险绝对是可以准确预测后果,真的不能再真的那一种。
这是他目前觉得非常值得阻止的一处。维里·肖如果碰触到羽毛笔状态的另一个自己,很可能真的湮灭。
以查并不想让维里·肖与世长辞,但同样,也觉得全无必要打断它的自我凝视。
不过这些都只是念头而已。这个场景在他周围一闪而过了,更棘手的麻烦取而代之。
在这个更麻烦的麻烦里,还没陷入自我陷阱的维里·肖说了句:“没错……”然后顿住。
“……就有第四个去世。”涅希斯接着说道,“然后就是第五个,第六个……你在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无聊的话?”他在勉强可称之为“腋下”的部分又长出两个脑袋,“我需要你的注意。看看你身边的这些家伙吧。噢,你已经在看了。”
根本不需要看。他们都在同一张桌子上。涅希斯挂在吊灯上,没说出口的意图显示在脸上:“这个片段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我们来保持它吧。”
他没显示为什么重要。但以查差不多明白了。
在涅希斯栖身的枝形吊灯下,还有一盏柔和的小灯,照亮围坐着的每个家伙的一面——涅塞,振幅三百,黎芙,代表塔粒粒奇的小盆栽,公爵瓦布拉和奥瑞露,迪流勒,终点事务所的员工代表,维里·肖……
对面有四张空着的椅子。以查还能感觉到其他存在,只是不在这桌上,因此他也没打算去费心寻找。
他快速地左右扫了扫。
没错。有一个算一个,从半圆形左边的顶点,到右边的顶点,沿着弧线坐着的这些熟悉不熟悉的家伙,都是死的。
他们死了,但还可以向他说话。以查看到涅塞抓了抓掉渣的下巴,露出一块骨头,欲言又止。他是死的。不是尸体,不是灵魂,但是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存在。他死了。抢话又失败,另一边死掉的维里·肖(真是的,他刚刚想不希望它与世长辞,就看到了它的死相)先说出了那句话:
“我去世了哇!以查因特老哥,怎么回事啊?怎么不救救我?!”
“卑鄙的恶魔!”塔粒粒奇枯萎的残枝嘎吱嘎吱地摆动着,栩栩如生,气势汹汹,“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把我扯进来!太卑鄙了!”他是死的。和他同样枯萎衰败的仙灵叹了一口萧瑟的气。她是死的。迪流勒和奥瑞露的眼睛空洞,骨蛆从破碎的脸颊间钻出。振幅三百缩成了一个干瘪的小球,声音几乎听不见:
“没关系……”
以查招招手把它拉入手心——他发现自己四肢健全,健康如初——弹出“连接”,但结构体在手中化作了一阵绝望的音波,完全解体了。
“废物。”木偶一样的瓦布拉淡淡地道。“老板。一切正常,参考平均值为零。”收成了锥子状的结构体女郎们说。
他们都是死的。
以查皱了皱眉。法则堵塞的规律他完全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一刻。
在时间这片广袤竹林中的某一个竹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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