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不。
他甚至不能继续推测。这也会给她带来危险。
事情不能从她这里知道。
他注视着薇妮亮闪闪的眼睛,眼珠青绿,泛着变血沼泽深夜的红光,真是可怕的眼睛,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半精灵。
如果她真的签了他所猜测的那种不可说的合约,她向他告知真相就会死。
“所以你,还要来提示我?”他慢慢地问。
“因为我能。”
薇妮淡淡地笑了笑——这一刻她看起来又像根本不知道合约有关的事。无法分辨。也许她没有签。向别人保持这种可能性是绝对正确而安全的。
她的手干燥温暖,指尖按在他手心上。
事情不能从她这里知道。
“孤儿院的嬷嬷也在这里?”他想了想问。虽然听安戈罗的叙述中这位多伦莎嬷嬷没有舍得烧死自己,但看来也没能逃过被处死的命运。
薇妮指向远处一个佝偻的瘦小黑影,黑影头上似乎套着一个麻袋,是被绞死的。
“那个有关无羽者的合约。安梅赛斯五世的合约。你也签了吗?”他向它问道。
噗。
嬷嬷的尸体几乎是刚弯下腰,就炸成了一大滩很像汤洒在地上的污渍。
“难以置信。”涅塞怔了怔。
他已看出嬷嬷是想回答“是”。
竟然,这些最近的死者,都和安梅赛斯五世签订了有关无羽者不能外言的合约。
那么这些瑟莫兰的惨案都出于安梅赛斯之手,安戈罗一件事都没做?
不对。
他想的太急了,中间的逻辑并不完整。
合约确有其事,矿工们也是因此而无法逃生。但孤儿院的惨案却未必和这件事有直接相关。
“可惜,这些尸体只能受得了问一个问题。”
薇妮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般,悠悠道。
这是提示吗?
“我们可以问活人。”他想了想说,“其他的矿工,孤儿院的幸存者。还有红脸会的安戈罗。”
“那可能会把他们弄死哦。”薇妮脸上刚浮现出笑容,旋即变得严肃。
她松开抓他的手,看向搏泥街那边。
街的那边露出一点光亮。
“迪克斯回来了。”涅塞说。“我们该走了。明天再见。明天先去找剩下的矿工们。”
嘎嘣。
死生之壁被拧回原位。尸体们被打断了全身骨头一般,四仰八叉地瘫的到处都是。潮湿阴冷的夜填充了她剩下的空间,薇妮已经消失不见。
涅塞默默看着越来越近的光亮,伸手开始画一个简单的传送咒文。
……
当夜,他做了梦。
一位眼中青炎燃烧,略显严肃的炽天使和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温柔真挚的权天使一人一边,细线从他们手中发出,像两只白鸽在试图拉动巨石,他们正死命拉拽着一个流光溢彩,正在不断膨胀的球体。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他感到出奇的平静。
“我在这儿。老师。”他小声说,“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们……”
轰。
眼前一闪。
一切消失如泡影。
变血沼泽泣血般的天空猛然出现在他眼前。
天地狂野地震颤,紧接着旋转起来。
涅塞感到一阵晕船般的恶心,浑身冒出冷汗。下意识捏紧双拳,地震发出剧烈的一抖,他被抛到了空中,猛地惊醒。
他花了一段时间意识到,他还躺在稀巴烂之腚的房间内。
和。
有人正坐在他的床头注视着他。
“到明天了吗?薇妮。”
他一手扶着额头向窗外看。
一片隐着暗红的漆黑。天边有一道纤细的红线。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一只光滑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她还没戴上手套。
“我忘记了跟你说迪克斯的小秘密。”
她的声音有点怪异,“迪克斯他——”
涅塞伸手把她拉过,她轻盈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像一朵混合着青草和鲜血气息的云扑入他双臂之间。
他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薇妮不止没戴手套。
“我还没说完,迪克斯——”
“迪克斯就是欧德先生。”他帮她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
薇妮发出被呵痒一样的轻笑声。
“我也是今晚才明白。”
他翻身捉住她的手,在她毛茸茸的头发间轻轻叹了口气。
……
早上起来时,薇妮照旧无影无踪。
但一切不可能是梦。
涅塞慢走下楼,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楼下的酒吧里,波挪多泽趴在一张脏兮兮的桌上,正用勺子挖着灰不溜丢的麦片。他的胡子上沾满了食物残渍。但看着完全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你今天就得还我三十个金币。”
波挪多泽看到了他,连连挥舞着勺子,“再不开业我的麦片里要没有盐了,我只能吃乞丐的手指头来代替肉丸子了!硬邦邦的!筋又多!”
“好。”涅塞微笑道。
“说真的……”
波挪多泽又吞了一大口麦片,吐字变得含糊不清,“你真有本领。”
他和气地冲着这位不拘小节的教授微笑点头。走出门去。
该去寻找矿工们的聚集地了。
没花多少功夫,因为已经有学徒认出他是格斗大赛的胜者。他获得了更多的点头,敬语,以及不以误导为目的的指路。
路过一块因潮湿而发着绿霉的告示栏时,他差点没能注意到安戈罗为他张贴的新告示——那玩意实在太小了,和一小片奶酪差不多大,贴在最角落。
涅塞看着那告示想了几秒。
矿工们傍晚下工时会去瑟莫兰东北部的“切片”澡堂放松身心,那是个不错的打听情报的时机,现在则为时尚早。
他决定先去找安戈罗。
一直等他走到到这位红脸会的二把手,粼系的教授,乌法乌法的手下门口,薇妮都没有如约出现。
不过她似乎本来也没答应。
第321章 裂纹,通缉
暴露在淡红的日光和间断的强视区域中,这里的街道看起来比东区稍微干净一些。虽然还是偶尔能看到痰渍和垃圾,但总比这些玩意都混在泥泞里无法避免踩到要好。
涅塞到了安戈罗的临时宅邸的大门外。
门口的日盔士兵正赶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向外走,两边都在冲着对方嚷嚷。
一个士兵提起男孩的后衣襟,把他像只鱿鱼一样拎了起来,男孩发狂一般乱吼乱叫,双手在空中乱抓,挥舞个不停。
涅塞制止了双方的行为。
略一问,才知道小男孩竟然是孤儿院火灾的幸存者。他睡在靠窗的角落,孤儿院因火灾而濒临倒塌时巧合震碎了窗户,跳窗逃跑才得以幸免于难。
安戈罗一直都在对三场灾难的知情人进行悬赏。小男孩正是看到了奖励,想要用孤儿院火灾的情报换取,不过却不被这些士兵当回事儿。
“你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
涅塞心知机会宝贵,把小男孩带离日盔士兵的视线,对他晃了晃裂实之击,又把一枚银币放在他手心里——钱袋是在今天早上的床头发现的,是和薇妮某种重归于好的证明——
一定是这样,最好不要有其他含义。
男孩望望银币,又望望尖头锤,立刻吐露了全部信息。
多伦莎嬷嬷确实发疯了,她拿着大扫帚把孩子们赶上床,封锁门窗,点燃了孤儿院,发疯的原因却十分古怪——她发现了墙角的裂纹。
“什么裂纹?”涅塞问。
“最近墙角长出了很多裂纹,延伸到了别的地方去。餐厅也有,我的床铺下面也有。”小男孩只是答道,“嬷嬷用凝结药水把裂纹糊住,结果那天她检查屋子,又发现了好多新长出来的裂纹,就发疯了。”
涅塞怀疑裂纹是否是普通的裂纹。
有些环境型的诅咒刚开始蔓延时同一般的污渍和锈迹没有区别,不过小男孩明显不懂得这些。
小男孩坚持说,那些裂纹没有特别的气味,形状,或者奇怪的凸起,也绝对不是他的幻觉,“我在墙角玩的时候还摸过,那就是墙裂开了没错!”
当然,这件事实依旧存疑。
不过孤儿院毕竟已经化作了灰烬,即使去原址也无从得知,为了这件事就冒在这里使用往日之镜的危险显然不明智。
只能便先认为是如此。
多伦莎嬷嬷也是施术者,孤儿院这种地方应当也有特殊的法术保护,不然无法在险恶的瑟莫兰存续这么久。既然多伦莎嬷嬷没有提到其他的可能,只能在暂且认为其他的可能不存在。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多伦莎嬷嬷只是看到了普通的裂纹就发疯了的话,显得更加奇怪。孤儿院房舍陈旧,濒临塌毁,急需修缮是正常的,这种寻常矛盾又何必拉上孩子们陪葬?
涅塞又问小男孩最近是否有其他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男孩连连摇头攥紧银币,说不出什么了。
他干脆直接问:“你听说过无羽者这个名字没有?”
谁知男孩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捂住耳朵连声说“我不听”。
他还要再问,男孩先是后退两步,紧接着竟然扭头一溜烟跑了。
要不要去追?
犹豫一下,丢失了男孩的身影,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安戈罗罢了。
怀揣着疑问,涅塞再次来到了安戈罗的办公室。
薇妮仍没有出现。她不可能找不到他,也许只是临时不想来。
虽然是白天,这间宅邸的守卫却并没有减少。安戈罗在原先那间办公室里,正神色飘忽地扫视一页文件。
看到涅塞进来,他视线落在他手背上的黑色断剑印记,变得客气起来,没有像上次一样把涅塞绑起来审问,只扬起一边眉毛冷笑:
“竟然是你啊。后天的仪式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
今天的日程还来不及安排去拜访破灭教堂,涅塞也并没有之前的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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