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几只飞鸟轻点水面飞快地掠过,当山林中又有了鸟叫声,就说明寒冬过去了。
小清清扎着两个羊角辫,又胖又圆的小脸写满了委屈,就坐在小板凳上,书卷放在一张稍高的椅子上,就这么坐在家门口,一手提着笔正写着。
她很想出去玩,可在两位婶婶的目光下,她只能努着嘴继续做题。
这个冬季寒冷得出人意料,现在的朝堂为了来年官学开办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李世民听岑文本说了张阳的官学之策,这位皇帝明白这位女婿是何种人物,这些钱进了骊山想要拿出来谈何容易。
这小子能吐出来就怪了。
想到郑公对张阳官学之策很满意,也不计较了。
纵使心中有所不满,此刻的皇帝都忍下了。
岑文本走出皇帝的行宫,对一旁的高季辅道:“你儿子还在河西走廊?”
高季辅也不隐瞒,言道:“家中犬子科举及第,受礼部许尚书提携,在河西走廊任职长史,帮助狄知逊主持互市。”
“来年将你儿子迁回来,入门下省来官学做事。”
闻言,高季辅心头大喜,“谢左丞。”
两人走出骊山,从干净的小道走到还有些泥泞的官道上,岑文本又道:“这是陛下安排的。”
闻言,高季辅向行宫方向行礼,“谢陛下。”
孩子能够回到身边是最好的,高季辅早有想将儿子迁回来的意思,但总是难向许敬宗开口。
岑文本的笑容带着深意,继续走着。
天气乍暖还寒,如今才十二月,寒冬远未过去。
皇城内有了些许热闹,有了来来往往的官吏。
岑文本回到了秘书监,今天他见到了一个人,来人是裴宣机,乃是河东裴氏中人,裴矩的儿子。
见多了勋贵子弟贪图玩乐,后辈没有出息的事不少。
岑文本刚坐下,喝下一口热茶抬眼看了看裴宣机,又看了看手中名册对他的记述。
“你要去支教?”
裴宣机回道:“在下学识浅薄,科举尚不能及第,若用来教书倒也合适。”
有一个小吏又递上一份奏章,岑文本皱眉看着,这份奏章是裴宣机以前的记录。
岑文本皱眉道:“你和裴行俭算是同乡?”
裴宣机点头道:“知晓其人,在河东从未谋面。”
见他还是点头,裴宣机皱眉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刚刚升任左丞的人考虑什么。
他与张阳的年纪相当,从相貌与谈吐来看比骊山那位更加持重一些。
岑文本又道:“去河东支教?”
裴宣机解释道:“在下出身河东,河东乃是在下的故乡。”
“可是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河东支教。”说罢,岑文本叹息一声合上手中的奏章,又道:“早年前你跟随李政藻,后来因白糖案被李政藻所弃,之后你有意攀附骊山,再之后就外出游历参与了范阳之变,可对?”
裴宣机低着头道:“正是。”
岑文本打量着他,低声道:“你可以去河东支教,多一个人手也好。”
“谢左丞。”
“但……”话语一顿,岑文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去河东之后,再也不能和参与范阳之事的人往来,并且每月都要去所在县丞递交行状,如此可好?”
裴宣机朗声道:“多谢左丞。”
秘书省内,还有官吏进来,岑文本写了一份文书,盖印之后递给他,低声道:“河东不止你一个支教夫子,往后好好教书,不得擅自离开,因你是望族之后朝中对你多了一些盘问,还望不要见怪。”
“左丞有所顾虑是应该的。”
“嗯。”
“在下告辞,这就奔赴河东。”
岑文本和善地笑了笑,“你且去吧,地点与县衙都写在文书了,交给当地县丞便好。”
“喏。”
裴宣机躬身行礼,走出了秘书省。
出了长安城,他用自己仅剩的银钱买了一匹快马,翻身上马沿着渭水河朝东走。
路过骊山的时候,裴宣机看向那里,他喃喃道:“恭祝县侯升任尚书左丞,往后海阔天空任尔施展,往后你我再也不相见,在下会在河东听着长安城的消息,听着你这位县候的所作所为,愿我们都能有个善终。”
言罢,裴宣机拿起水囊,面朝骊山灌下一口酒水,大笑三声,策马朝着河东方向而去。
有一份急报送入长安城,范阳出事后过了两月,现在清河也出事了。
中书省内,长孙无忌看着急报又道:“疯了,疯了!这帮人都疯了!”
推翻世家的风浪一阵高过一阵,房玄龄低声道:“郑公所念的那份讨伐世家檄文,至今没有查清来历。”
长孙无忌犯愁道:“将这份急报送到骊山,交给陛下,告知陛下中书省已在安排了。”
“喏。”
房玄龄瞧着赵国公此刻来回踱步的焦急样,很少见他又有这等力不从心的神情。
第八百一十六章 礼部的理想
房玄龄低声道:“赵国公不用忧愁,拔除顽疾很难,这一次用的是猛药,猛药入口总是苦的。”
世家出了这等事,中原的高门大族人人自危。
尤其是关陇门阀,这些天长孙无忌已经收到了不少来探问口风的书信。
“玄龄,你不觉得陛下急于求?”
房玄龄淡淡道:“陛下已年过四十了,我等也不年轻了,这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交给后代的,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就好。”
“你总是能够将事情谋算得周全。”
“辅机,莫要与年轻人相争。”
“可这场动乱必须要平息,不能再让他们作乱了。”
房玄龄无奈一笑又没再多说什么,忙完了这里的事情,这才回到了自己家中。
白日里还算温暖,到了夜里的关中又回到了凛冬该有的寒冷。
房遗直走入书房,给父亲递上一碗羹汤,“父亲,这是孩儿熬的羹汤,冬日里蔬菜难得,骊山送了一些绿菜,孩儿熬成了羹汤。”
“嗯。”房玄龄接过羹汤喝了一口。
见父亲的目光还在奏章与文书上,房遗直低声道:“父亲,赵国公对学子闹事的很抵触,这两日来往赵国公的门阀子弟也更多了。”
房玄龄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世道是怎么样也不是他长孙无忌说了算的。”
“孩儿明白。”
“嗯。”
房遗直帮着父亲关好了门窗,走出书房感受着凌冽的寒风吹在脸上,父亲在朝堂上从来没有敌对,是因为父亲一直将自己当成一个谋臣。
谋权大局是父亲所长,将自己的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在朝堂上的话语少,但每每都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宜。
赵国公抵触学子的作乱,他觉得如此对待世家会出事,他觉得动乱是不好的。
就像父亲所言,这世道是什么样的,不是他赵国公说了算的。
如果长孙无忌继续与大势敌对,他终究会一败涂地。
在除夕之前,关中又飘下了一场大雪,张阳站在山上看着兵马护送着一队车驾远去。
皇帝离开骊山了,这一次离开护送的兵马并不多,但留在这里的兵马比以前多了一倍。
山风很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张阳朝着车队稍稍一礼,低声道:“陛下慢走。”
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距离相位就只有一步之遥,这是郑公用意,也是陛下允许的。
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队越走越远,等看不见了,张阳这才顺着山道走回家中。
高阳与清河,还有东阳三个公主正在踢着藤球,李治手拿着一卷书一边读书,一边守着球门。
王婶带着一个篮子而来,“县侯都准备好了。”
“多谢婶婶。”
张阳接过篮子,提着走下山,村子里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以前温彦博老先生就住在这里。
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在这里连个灵位都没有。
张阳点燃一张张书信,又倒上一碗酒水,一只鸡与一碟素菜。
“温老先生,马上就是除夕了,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两年,我是尚书省左丞了。”
“你每年都会来这里?”
听到郑公的话语声,张阳回道:“他老人家临终之际我就在一侧。”
“嗯,当年老夫与他还有过争执。”魏征抚须走上前又道:“都是为了社稷,待老夫死后自会与他说这些年大唐的功绩。”
张阳站起身揣着手道:“您老去医馆看过了?”
魏征点头,“去过了。”
俩人走出这间宅院,张阳给关上门,继续走着。
“孙思邈这老道士与老夫说以后不能再吃醋芹了。”
“上了年纪之后,吃喝确实应该注意。”
魏征拍了拍张阳的肩膀,“你小子如此年轻就注重养生,你一定能活很久的。”
“活得久也不好,老师说活久了反而更累。”
“是呀,很累。”
“我还是建议您老早点从朝堂退下来,来骊山养老吧。”
魏征摇头道:“陛下回去了,老夫也该回长安,听闻长孙无忌要将闹事的学子论罪。”
“所以赵国公终究成了世家的走狗?”
“不,他不会的,老夫信得过他,赵国公有自己的盘算,他只是不希望地方出动乱,想用更温和的方式。”
张阳低声道:“在下与王珪谈过,我们都觉得既然要摘除顽疾就要用重法。”
魏征缓缓道:“嗯,老夫此番回去就要与长孙无忌理论。”
徐孝德已经准备好了回长安的车驾,张阳跟在魏征身后,瞅了一眼,“徐御史,临近除夕不多留几日吗?”
徐孝德拱手道:“谢县侯,老夫见过女儿了。”
张阳扶着郑公坐上马车,他老人家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感觉浑身不舒服,张阳不解道:“郑公可还有事要嘱咐?”
“火器的铸造之法一直都在你手里?”
张阳解释道:“最关键的技术都在骊山。”
魏征走入马车,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你以后会将火器铸造的关键交给朝中吗?”
“回郑公,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为何?”
“不怕郑公笑话,我担心陛下会失控。”
“嗯,也好,也好。”
马车缓缓驶去,一路出了骊山。
村子里又响起了一声汽笛,这一次的汽笛声嘹亮又清晰,比之以往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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