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一只小船从湖中心缓缓驶来,对方穿着蓑衣,摇着船桨,等到了近前,船夫行礼道:“敢问可是徐御史与李将军?”
徐孝德点头。
船夫说着关中话,带着浓重的苏州口音,“徐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位上船吧,去船屋相见。”
徐孝德先一步,上了这艘小船。
李君羡见状也翻身下马。
船儿摇摇晃晃前进,驶离岸边,四周便越发地宁静,只有雨水落在湖面上的声音,还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动静。
越是靠近湖中心,看着宽阔又一眼看不到头的湖面,便给人一种远离了尘世喧嚣的宁静感。
徐御史抬眼看去,便见到了站在船头的儿子徐齐聃,如今他已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这一晃眼已十七岁了。
徐齐聃行礼道:“父亲,李将军。”
小船靠着大船停下,徐孝德与李君羡迈步走上大船。
站在这膄船上才发现这膄船的所用的木料,装饰都是上好的。
注意到李君羡的目光,徐齐聃行礼道:“这些年我们徐家借着骊山的商路,赚取了不少银钱,李将军可以放心,我们徐家的银钱用度都是赋税章程与骊山一起交给朝中的,不会有差错的。”
徐御史抚须道:“若有差池,老夫也会大义灭亲,这点家财不要也罢。”
听到父亲严肃的话语,徐齐聃连忙道:“父亲说得是。”
李君羡拿下披在肩膀的蓑衣,低声道:“你们徐家的长女都嫁给了骊山县侯,家底财富自然数不胜数,不过听闻你们家的子弟从此都不入仕途了。”
徐齐聃回道:“李将军见笑了,江南士族对我们徐家的看法很多,指指点点的人亦有不少,这些都已习惯,还请将军与父亲入船屋说话。”
徐孝德走入船屋这才见到了晋王与狄仁杰,连忙行礼。
现在的李治留着一些软胡子,十七岁的年纪还不显硬朗,倒是身子比以往高了不少,他连忙起身作揖,“徐御史,李将军不用多礼,快快入座。”
众人在船屋内坐下,这里很温暖,一旁还有炉子烧着水。
李治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李君羡回道:“在骊山养老,听闻这一年老得很快,有皇后照顾着,骊山的大夫照料着陛下的身体,殿下可放心。”
李治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一切都是父皇刻意安排的。”
李君羡接过徐齐聃递来的茶水,神色上多了气馁。
狄仁杰拿出一份名册,道:“徐御史,这是我们查访各地士族所得的田亩名册,徐御史巡查江南可以作为借鉴。”
其实徐家的土地并不多,现在徐家已没有田亩了,只有三座茶山,维持着徐家的开支。
而如今徐家掌握着绝大部分的茶商与茶农,这都是前几年积累下来的。
也成了现在江南唯一一家靠着茶叶发家的地方豪门。
只不过与其他豪门不同的是,徐家是豪门但不是高门望族,因徐家承诺,后世子弟不会入仕为官。
这也是骊山与江南徐家合作的先决条件。
徐家诸多事宜,除了远在骊山的徐慧遥领,大多数都是徐齐聃在做主,以后只靠经商为生。
由着骊山带路,徐家发家致富的速度特别快,现在已建设好了港口,有了船只,只等将来等海路摸索出来,未来会有更多的财富。
徐孝德看着名册皱眉道:“这些都是你们查问的?”
狄仁杰解释道:“说来惭愧,当初晋王殿下与诸多士林中人辩论,来者皆登册在案,有名有姓,有籍贯,闲杂人等不能参与,没想到正好与徐御史的目的相同,正好能有用处。”
徐孝德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徐齐聃心虚地低下头,心中只求父亲不要多问,随后求助地看向晋王。
李治咳了咳嗓子,颇为自信地说着:“徐御史不用多虑,有本王在这里,他们掀不起风浪。”
公孙小娘子已煮好了鱼粥,给几位盛好。
众人吃了粥之后,话语继续。
李治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与徐孝德分析当下的形势,江南亦有土地兼并的情况,但比关中的形势好很多。
狄仁杰拿出两个木斗,解释道:“这是用来称量米的斗,写着官字的斗是官斗,写着民字的是民斗,士族买卖粮食所用的是民斗,但赋税所缴用的却是官斗。”
这民斗比官斗还要大几分,按照一斗米的价钱,确实买民斗的人会更多,同样是一斗米,民斗比官斗更大。
徐孝德皱眉思量着久久没有说话。
狄仁杰接着道:“自江都之变后,中原战火连天,江南也出现了乱象,可好在江南各地都以士族为重,各地能够自守,有时候民兵比官兵要多。”
李治接过话语,又道:“士族是朝堂在江南的代言人,但他们同样是江南的豪强,有琅琊郡,吴中,会稽多方势力,王谢袁萧皆是地方豪强。”
“这里是鱼米富足的地方,也是容易形成地方豪强联合的自留地,距离朝堂远,距离乡民近,就如眼前的两个斗,民斗比官斗更可靠。”
徐孝德打量着这两个斗,便明白了这种称量工具带来的弊端,低语道:“谁掌握了称量工具,谁就掌握了赋税与田亩的价值。”
狄仁杰一拍桌案,见徐孝德能够这么快想通其中要领,拍案叫好,饮下一口茶水道:“别看只是小小的两个斗,这一斗米关系着豪强与士族的命脉。”
徐孝德暗暗点头,“现在老夫知道该如何做了。”
掌握着不同的称量工具,便掌握了兼并土地的产出。
这种手段,世家也用过,但他们的胆子更大,明目张胆地兼并土地来掠夺赋税。
江南的田册很简单,也很明显,乍看之下找不出毛病,可在称量的时候,便会做手脚。
民众对士族用的是民斗,官府用的是官斗。
这一大一小的斗,差额可达三成。
而记录在案,都是以斗米来算,如此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李治笑道:“以前本王没有参与过这些事情,但在江南有半年,窥见事情的全貌,不得不叹服他们的手段高明,这不是土地兼并,但又甚是土地兼并。”
徐孝德行礼道:“多谢晋王殿下与狄公子告知。”
李治摆手道:“不妨事。”
见此间谈话已了事,徐齐聃挥了挥了手,船屋后方的蒸汽机便开始隆隆作响,整个船屋也抖动了起来。
船体的后方有浓浓的黑烟冒出,它开始行进了。
这膄船不用桅杆,不用船帆,也不用人力去划桨,便可以自己朝着岸边行驶而去。
当初骊山的蒸汽机送到,徐齐聃便按照骊山的图纸将蒸汽机装在了船上。
这是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用蒸汽机驱动的船只。
李治解释道:“徐御史,有了此船,我们便可以沿着水路北上洛阳,出海北上幽州,这就是骊山运输的秘密。”
船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徐孝德站在船头,雨水落在身上有些凉,晋王的话语在蒸汽机的噪音的遮盖下听得不清楚,此刻心中感慨万千,也知道了江南士族这块硬骨头,竟如此地难啃。
翌日,徐孝德开始走访太湖五州的各个官邸,开始他的巡查工作。
看来这一次江南又会死很多人。
但李治不想参与这些事,而且身为皇子参与这些事难免会被如今在位的皇兄猜忌。
给徐孝德一些点拨就已足够了,再多参与就与身份不合适。
李治与狄仁杰,还有公孙小娘子,带着一群侍卫来到了东海边上。
夏日的阳光照在海滩上,远处响起了一声嘹亮的汽笛声,那是蒸汽机船在航行。
狄仁杰道:“这种船只吃水深,所需的港口也要更深。”
海滩有些烫脚,还有一些渔民在海边劳作,有渔民给这几个穿着显赫的年轻人带来一些螃蟹鱼虾。
每一次,李治给的银钱都很爽快,所以渔民很热衷给这个不知来历的富贵年轻人进献鱼获。
狄仁杰对啃着螃蟹的晋王道:“不该这么用钱的。”
李治满不在乎地道:“魏王兄有的是钱,他的钱多到花不完。”
狄仁杰仰天长叹,“晋王殿下,你看看你模样,唉……富贵害人不浅。”
公孙小娘子满不在乎地整理着行李。
侍卫脚步匆匆来报,“晋王殿下,船只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北上去幽州了。”
李治心情大好。
狄仁杰还在翻看着航海指南,这是骊山县侯编写的,其中就包括了海航的各种须知。
“须知出海要准备韭菜,豆芽与各种蔬菜,指南针与望远镜是必备的,关键时候能够救命……”
李治受不了狄仁杰这种话语,不悦道:“你怎么越来越絮叨了。”
狄仁杰道:“是晋王殿下越来越胡闹了。”
“我们就贴着海岸航行,出了意外也有小船可以回岸边。”
“准备妥当为好。”
“你有完没完。”
狄仁杰手捧着航海须知又道:“还是小心点好。”
众人坐上了海船,便有一种晃晃悠悠的感觉。
蒸汽机船开始航行,海岸边还有一群渔民的孩子正跟着船只,沿着海岸欢呼着,奔跑着。
在内陆的湖泊上不比在海上,一个时辰后,狄仁杰与李治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两人都在船上吐了起来,久居内陆的几人第一次感受到晕船痛苦。
公孙小娘拍着晋王的后背,低声道:“殿下,我们要不回去吧。”
“不用,我们继续北上……幽州!”
李治话音刚落,又抱着木桶吐了起来。
船帆放下,蒸汽机停止运作,顺着东南季风,船只一路北上。
夕阳的余晖照在海面上,让这片大海格外地美丽,陆地渐行渐远,景色逐渐地辽阔了。
……
番外:幽州篇
从江南北上,一路上还算顺畅,狄仁杰手里拿着指南针,又对照着地图上的南北。
李治这两天晕船,过得很难受,好在减缓了船速,这才有好转,“怎么样?现在的方向对了吗?”
周边都是一望无垠的海水,根本看不见陆地,如果这一次航行能够顺利,就能够印证指南针在航海中的重要性。
狄仁杰看着手中的罗盘,这一次指针终于稳定了,叹道:“总算好了,不然我们偏离方向去高句丽了。”
船夫是个颇有经验的海船老大,就算不依靠指南针,他也可以通过经验来辨别方向,顺利地抵达幽州的东北沿海。
只不过李治与狄仁杰想要验证指南针的作用,这才将航向交给了他们。
公孙小娘手拿着望远镜,正在看着远处,不过这种景色看久了便觉得很无趣,天际与海水连成了一片,根本看不到其他的景色,一路上很是枯燥。
狄仁杰唤道:“船老大。”
年迈的船夫走上前,满脸的笑意,“狄公子有何吩咐?”
“真有的鲸那样的大鱼吗?”
船老大是个年过四十的老船夫,穿着简陋耐磨的粗布衣衫,憨厚地笑着,“没见过,听说过。”
“哪里有这种大鱼?”
“可能在更远的海,这附近是看不到的。”
听到船老大的话语,狄仁杰气馁道:“太可惜了。”
船老大笑呵呵道:“要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见到,听说南面的海上会有,我们是北上多半见不到了。”
狄仁杰躺在甲板上,脸上的皮肤被嗮得有些泛红,拿起一旁的酒水灌了一口,“当真是无趣啊。”
船老大又道:“这大海里除了鲸还有很多生灵,它们有的已活了上百年,比人能够活得更久,传说中那些海中巨大的生物都已开智,只是他们不愿与我们人讲话而已。”
说罢,他又憨憨地笑了笑,“不过这都是从小听到大的故事,是我们海民的故事,我们从小对大海就有很深的敬畏。”
狄仁杰思索着,“在典籍中确实看过相关的记载。”
过了出海的新鲜劲之后,在海上的日子很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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