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呵呵呵……”
这老人家的笑声并不好听,甚至有些渗人。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笑。
却已是弥留之际了。
张阳又道:“王公公,您有什么心愿吗?”
他缓缓道:“陛下的人多半在路上了,他们会将老夫陪葬昭陵,这就足够了。”
“就这些吗?”
王公公点头道:“以前老奴自觉没什么牵挂了,但现在有,愿骊山能够一直宁静富贵,心里有了放不下。”
他的话语断了顿。
张阳递上一碗热茶,又被他推开。
王公公摇头道:“老奴不渴,今日便告诉县侯,陛下确实得病了,而且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仅有的几人,包括老奴在内,诸多皇子也不知晓,只有皇后,老奴,卢照邻以及些许内侍而已。”
“至于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老奴便不知了,也就只有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久病不愈,仅有这些了,老奴实在不愿见将来有一天陛下与骊山会兵戎相见,那这天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张阳的目光看着这位老人家,他慈眉笑了笑,最后闭上了双眼。
夕阳落入这间病房,张阳坐在椅子上,苦恼地抚着额头,又一位老人家离开了骊山。
不多时,李君羡带着人来了,他们带走了王公公。
张阳平静地看着人将他带走,神色凝重地走回骊山。
至少他在骊山的这一年多,过着的是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王公公走了,他直到弥留之际还忠心于陛下。
也有郑公,始终不愿意从朝堂上退下来,直到他死去。
这时代的人总是这样……
张阳去了王公公住过的宅院,收拾着他的屋子,居住的地方很简单,也只有一些必要的家具,没有多余的东西。
将一些衣物收拾好,点燃一把火烧了,就当是了却了这么多年以来的交情。
回到山上的时候,情绪不是太好。
李玥安排着孩子们,让他们用饭后便自行离开,屋内留下了夫妻俩人,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公公走了。”
“听婶婶说了,父皇会给他老人家一个应有的后事。”
张阳低声道:“这一次听王公公说了,你父皇确实得病了,我想这一次太医署派人去天山问药,多半是为了以后病情若有恶化,有备无患。”
李玥神色紧张,“可知是何病症?”
“不知道?”
“我这就去写信去问母后。”
张阳拉住她的手,轻轻摇着头。
李玥不解地看向夫君,从眼神中看到的都是警惕,疑惑道:“怎么了?”
“不能去问,一定要装作不知道。”
李玥重新坐下来,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眉头紧锁,闭着眼,她的睫毛因为紧张有些跳动。
想到刚刚要做的事情,此刻竟有些后怕。
见她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所适从。
张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抓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皇帝的身体状况是最最严密的事,王公公临终前将这件事告诉我,你父皇的猜忌已经够多了。”
李玥低声道:“就因为他是皇帝,他连自己的儿女都可以猜忌。”
张阳轻拍她的手,“很残酷吧。”
“不残酷。”李玥摇头道:“与我在孩童时经受的那些相比,眼前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张阳释然一笑,“是呀,以前不论有多难都走过来了,其实你的内心已经很强大了。”
她也跟着笑了,低声道:“我们家就没有弱小的人。”
张阳起身坐在一旁,低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屋外,张清清带着两个弟弟坐在炉子边正在烤着羊肉串吃,她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书房,可以见到灯火照映下爹娘对坐的身影。
“姐,爹娘说什么呢?”
张清清摇头,“听不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书房内,李玥一手扶着太阳穴,看着眼前的图纸,“以前要将骊山建设成一片产业集群,现在倒好,整个关中都成了产业集群。”
“嗯,我们要壮大自己就只能这么做。”
李玥低声道:“看似朝中抓着生产端,实则控制力很差,我们只要切断生产端,整个关中的经济就会立刻停摆。”
张阳在书房中来回走着,“如果关中的经济一旦停摆了,皇帝会怎么做?”
“除了勒令各县恢复生产,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李玥还有些犹豫,“我们能做到这么大的号召力吗?”
张阳颔首道:“这件事我来办。”
李玥搁下手中的笔,低声道:“这段时间,骊山会抓紧积累货物,我与小慧,小武来安排。”
张阳走到门前,打开了家门,三个孩子便跑了进来,各自手里拿着一大串的羊肉,吃得很美。
“爹,刚刚与娘在书房说什么了?”
三个孩子很是自觉,各自放好脚盆,坐成一排自己给自己洗着脚。
张阳也洗着脚,坐在三个孩子面前道:“咱们家要时刻做好的打算,做最坏的准备。”
第九百三十九章 最蠢的事
皇帝的病情不能问,也不能去打听,这是天大的忌讳。
生活一切如往常一样,夫妻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与朝中的矛盾一如既往,骊山依旧不退让。
贞观十七年在寒风中过去了。
贞观十八年的正月,张阳正在镜子前给自己刮胡子。
“怎还穿着旧衣服,家里做的新衣又不穿几次。”
身后是媳妇的念叨声,张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这衣服穿着挺暖和。”
李玥不悦瞧了一眼,便将一件新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她收拾着凌乱的长发,“孩子们该醒了,去看看早晨有什么可吃的。”
杨婶年纪大了,她还守着老规矩,平时若无不必要不进卧房的,只会站在窗前讲话,“县侯,赵国公来了。”
没想到新年第一天,第一个来拜访的竟是赵国公。
张阳擦了擦下巴,从镜子中发现了一道血痕,血痕并不大就像是被指甲拧开的一片皮。
有些鲜红的血流出来,小心翼翼地擦去,清晨刮胡子都能出个岔子。
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阳换上媳妇准备的新衣服,穿上了靴子走出家门。
张心安与姐姐也在准备,今天她们俩人打算一起去长安拜会房相。
让王婶陪着两个孩子去长安城,张阳独自来到了村口。
今天的赵国公衣衫穿得格外厚实,显得臃肿。
看着儿女坐在车驾上出了村子,张阳揣着手在冷风中长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老夫贸然前来,打扰了。”
张阳拱手道:“不打扰,其实我们骊山的客人很少。”
扫了一眼四下,又道:“长安城各家权贵门庭若市,只有骊山如此地冷清,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入村坐一坐。”
“不用了。”长孙无忌摆手道:“老夫两句话就走。”
张阳行礼道:“但说无妨。”
长孙无忌道:“老夫听说那位老人家过世了。”
“是呀,他老人家为陛下做了这么多事,死后却也只是一个陪葬昭陵,不曾留下一个姓名。”
长孙无忌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为陛下做事都是留不下姓名的,区别是他们为皇帝做的都是什么事,有些人的经历很复杂,就像是那位老奴,他帮皇帝做过的那些事,都是不能见光的。”
张阳双手背负道:“赵国公不是这样的人。”
“张公瑾说你与众不同,当年高昌王父子有了这等下场之后,他便很担忧,后来他的猜测都一一印证了,你这样的人不能掌兵权。”
张阳颔首道:“老师确实这么告诫过我。”
长孙无忌道:“你这样的人一旦掌握兵权,朝中就会有人觊觎你的成就,那样就会害了你,反观现在,至少一切都很好,他在过世之前很庆幸,你听了他的教诲没有执掌兵权。”
张阳反问道:“您来骊山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除了每日的上朝,陛下近来走动在人前的次数少了,而且诸多国事开始交给太子安排,老夫问过宫里的人,就连宫里的嫔妃也很少见到陛下。”
“呵,您看着也一把年纪了,怎还这么八卦。”
长孙无忌又道:“天家无小事。”
张阳皱眉道:“赵国公,我们作为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位外戚,打听这些事合适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好像不太合适,但老夫问了宫里的老人,他们说起现在的陛下也是讳莫如深,老夫心中隐约觉得不对,想来问问你,看你知道些什么?”
张阳低头看着还有些冰渣子的地面,“不清楚。”
“就算是你知道了什么,你也不会告诉老夫。”长孙无忌神色带着不悦,“是也不是?”
“赵国公至今还未告诉我,老师当年回了长安城都做了什么安排。”
“罢了,告辞。”
俩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张阳心中有些庆幸,天可汗啊天可汗,你肯定也没有想到是你最亲近的老奴,将你最不愿意告知他人的事,告诉了我。
他对你忠心耿耿,但在弥留之际还是选择了出卖你。
不过人已经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猜疑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皇帝知不知道,骊山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
那么在这个时候,皇帝将绝大部分的国事都交给了太子,他会做什么样的准备呢?
会继续保留长孙无忌这样的外戚留在中书省。
还是将我这样的外戚踢出权力的中心?
又或者说,皇帝想要将一个江山平稳地交到下一个继任者手中之前,会抹去一切的隐患。
“哎呀。”张阳摇头自语道:“我怎么也越来越八卦了。”
长安城内,张清清亲自带着弟弟来房相府邸拜见。
房相的妻子安排了很大的排场来迎接这对姐弟,家中的亲眷都来迎接了。
张清清礼貌地行礼,“师母不用这般,弟子不过是带着弟弟代爹娘来看望房相的。”
房夫人眯着眼笑道:“当不起这一声师母的。”
“房相是弟弟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自然当得起。”
房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带着这对姐弟入了府邸。
张清清打量着房府又道:“我们家都用上了琉璃做窗户,改天让骊山的工匠也带一些过来。”
房夫人连忙道:“这不可以的,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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