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歌神 第131章

作者:君不见

  盲伯双目皆盲,根本就看不到,但不用看也知道小蛾子什么表情,笑得像是偷到了鸟蛋的老海龟。

  小蛾子又剜了他一眼,偷偷抬头,看向了前方好奇宝宝一般的谷小白,脸一下子就红了。

  还好小白哥哥没有听到。

  我才不要嫁人呢,呸!

  嫁人有什么好!

  时间推移,按照流程,该乐师上场了,仲兔的父亲向谷小白恭敬施礼:“有请师白。”

  谷小白点头,招呼了一声小蛾子和盲伯,双手抬起,笛子凑在了唇边。

  身后,盲伯已经敲响了面前的两只鼓。

  这是一对鼍鼓,使用鼍龙的腹部之皮蒙成的。

  所谓鼍龙,就是扬子鳄,扬子鳄虽然有一身坚硬的鳞甲,但它腹部的皮,若是硝制好了,却极为柔软坚韧,是最上等的皮料。

  扬子鳄多生在南方,北方较少,加上鳞甲坚硬,武器简陋,扬子鳄又多在水中,所以捕猎不易。

  即便是古代扬子鳄数量很多,远不是珍稀动物,扬子鳄的皮也依然华贵。

  而鼍鼓需要的腹部皮料的宽度,必须是成年大鳄,才能提供的,所以鼍鼓这种乐器,是经常和特磬配对,只有宫廷之人才能享受。

  真不知道,这样一位衣不蔽体的瞽乐师,是如何拥有这么一对鼓的。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特困户家里摆着一架斯坦威大三角那么诡异。

  看得出来,盲伯对这鼓格外爱惜,上面每一片贝壳装饰都擦拭的一尘不染,两只鼓下方的鼓墩没有上漆,但是做工非常精良,摩挲得油光发亮。

  他自己衣不蔽体,平日却用一块干净整洁的葛布,将那对鼓包裹起来,背在身上,行走从不离身。

  两只鼓一只高瘦,发出的鼓声洪亮,是雄鼓,一只矮胖,发出的鼓声低沉,是雌鼓。

  今天的曲调欢畅,所以多用雄鼓,他的两手在雄鼓上,或拍、或摸、或切,手掌与鼓面一触即分,敲出来了音高变化,节奏型也很丰富的拍子,动-次次-大大次,动次-次次-次大次……

  中国古代音乐的节奏,叫做“板眼”,这大概就是“一板一眼”这个词的来历。

  板是重拍,眼是轻拍,换句话说“一板一眼”如果是一首歌的话,一定是2/4拍。

  盲伯的这节奏,是“一板两眼”,也就是3/4的三拍子。

  他的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着,脖子一点一点的,像是一只蹦迪的老海龟。

  果然,掌握节奏,哪里用大脑,用身体就够了!

  听着盲伯的鼓声,谷小白也忍不住感叹,这节奏,玩得漂亮!

  比台上的黑熊精鼓手稳多了!

  盲伯在那稳定节奏之中,还会闪电一般在旁边的雌鼓上摸一把,咚一声,铺出了漂亮的低音音色。

  两节雄鼓一声雌鼓,又分出了另外一种轻重,不对,这不是三拍子,这是6/8拍!

  充满律动的鼓声,铺满现场,仅仅是两只鼓,玩出来的花样,竟然不逊色黑熊精鼓手的一套架子鼓。

  谷小白也很是赞叹,原来这个年代,就已经有这种造诣的卓越乐手。

  也难怪盲伯拥有这么好一对鼓,这真是吃饭的家伙,估计全部家当都投资进去了吧。

  在这稳定的鼓声之中,谷小白抬起了笛子。

  “哩……”一声,清丽、欢快的笛声起,稳定的八六拍,正适合谷小白的三吐音,摇头晃脑,好不欢快。

  鼓声笛声之后,小蛾子的声音起。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夫君候在影壁前,冠垂白绦在耳边,玉坠摇我心儿乱;”(注)

  《诗经·齐风·著》!

  小蛾子今天的唱腔,完全不同于往日里那爆发性的高亢嗓音。

  她的声压依然极大,传遍全场,但控制得极为柔和婉转。

  这首歌,是完全用新娘的角度称颂新郎的。

  它的感情,并不像《燕燕》那么感情强烈,而是温婉含蓄,透着一股娇羞与惶惑。

  所谓著,就是正门与影墙之间的空间,当新娘踏进了这方空间时,就相当于已经进了男方的家门。

  未来会怎么样?婆家会不会对自己好?托付终身的丈夫,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新娘心中很紧张,于是抬起头来看去,就看到了未来的丈夫在前方恭谨地引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帅气的背影,耳畔的丝绦,以及下方缀的美玉,一时间,又是不安,又是期待。

  《著》的曲调,简单质朴,但小蛾子却将这样的一首歌,唱得婉转又丝丝入扣。

  特别是后面的“乎而”双语气词,一句一变,层层递进。

  简简单单的三句,却似乎将人的心儿都摇乱了。

  谷小白听得如痴如醉,差点忘记了吹笛子。

  谷小白自问“白氏唱腔”超进化之后,在音域和音色的控制上,应该已经超越小蛾子了,但是这种语感,这种乐句的处理,这种细腻的感情……

  果然,这就是我的小蛾子啊。

  (注:依然是哈叔的意译版本,请不要拿去糊弄语文老师!)

第182章 我们蹭摊吧

  简单的曲调,唱出细腻的感情,真的是太难了。

  越简单的歌,越不炫技的唱法,越难唱。

  这方面是谷小白的短板,但小蛾子的表现,简直也是教科书级的。

  听小蛾子第一段唱完,谷小白眼睛一闭,欢快的笛音,突然变得缓慢而悠扬。

  盲伯的鼓声变化,雄鼓节奏也变得简单了起来,雌鼓低音变多,铺满全场。

  曲调,显得有些悲伤了起来。

  大喜,向来是大悲。

  人类的感情,就是如此奇怪。

  仲兔的母亲,听着那婉转的笛曲,看着仲兔轩昂的身影,身穿礼服的模样,却不由自主地悲从心来,又开始抹泪。

  我的儿子,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已经要娶亲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成家立业了。

  新娘也被这乐曲勾起了心伤,她低下头去,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前方仲兔的背影,后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头戴的冠帽上垂下的各色丝绦,以及丝绦上缀着的美玉。

  这就是自己要托付终身的人?

  仲兔按照司仪的指示,在影墙之前停下,傀儡一般做着繁琐的礼仪,忙里偷闲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新娘一眼,然后悄悄咧嘴,做了个鬼脸。

  新娘看到了,眼睛垂下,不去看他,嘴角却忍不住勾起。

  她眼中的两滴泪再也含不住,顺着面颊流下,在敷粉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然后她飞速抬起头来,看向了前面的仲兔,翻了个小白眼,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格外明亮,就看到仲兔被司仪的长辈轻轻踢了一脚,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刻,新娘那梨花带雨,笑中含泪的模样,把仲兔完全看呆了。

  这一刻,他的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幸福感。

  这……就是我的新娘!

  我的新娘!

  我结婚了!

  我也有妻子了!

  旁边的司仪,又狠狠拽了他几下,他才反应过来,继续向前走。

  歌声继续: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夫君侯在庭院间,冠垂青绦在耳边,玉坠晃我心儿羞;”

  合着这首歌的曲调,仲兔一路引领新娘向里走,一路走过影墙之前,走进庭院,又站住了。

  新娘抬起头来,想着仲兔会不会再回头偷偷看自己。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这个人的新娘了。

  不再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

  或许被踢了好几脚的缘故,仲兔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一步步向前走,再没回头。

  新娘有些失望,她低下头,也认真地走路。

  突然,觉得前方仲兔动了动。

  他是不是又看自己了?

  新娘抬起头去,看向了前方的仲兔,依然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到底有没有再看我?

  仲兔似乎真的没有回头看,规规矩矩的向前走。

  谷小白则走在仲兔身旁,像是一名伴郎,陪着自己的朋友走进婚姻的殿堂。

  竹笛横在他的唇边,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哭就哭,让人笑就笑。

  而他的身后,小蛾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唱着歌。

  盲伯坐在门外,雌雄二鼓的声音稳稳传来。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夫君侯在正堂前,冠垂黄绦在耳边,玉坠荡我心儿甜。”

  小蛾子唱完最后一句,抬起头来,看向了前面认真吹笛子的谷小白的背影。

  眼中,放佛又映出了梦境中,另外一个小白的影子。

  “小白哥哥……”

  走到了正堂门口,谷小白停住了脚步,目送着仲兔进入了正堂,完成仪式。

  身为朋友,他也只能送仲兔到这里了。

  “唉,有些人他虽然还活着,但是在我的心里,已经死了,仲兔你就安心的去吧……”谷小白嫉妒啊。

  此时此刻,愁绪满怀的不只是谷小白,白田站在谷小白身侧,哀怨地看着仲兔,对白干道:“叔父,你何时也帮我提一门亲事啊……”

  谷小白转头看着白田,咦,原来白田这家伙也是单身狗吗?

  好同志!日后一定好好重用你!

  然后他就听到白干道:“我近些日子也在想此事,咱们还不知何日回去,说不定要在这里长久居留下去……这样吧……”

  他问旁边陪侍的仲兔叔父原吴:“你家可还有待嫁的女儿吗?”

  “我尚有一女,年将及笄。”原吴回答。

  “许配给我侄儿可好。”

  “好!好!”原吴也乐得合不拢嘴。

  什么?谷小白都惊呆了。

  白田这个混蛋,竟然这样也脱单了!

  看,这是你未来的待遇,撕拉,没了!

  就在此时,谷小白听到了一个声音:“小白……小白……小白……”

  “咦?”谷小白茫然,谁叫我?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叫他啊。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他觉得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拽了出来,然后身体又猛然一沉,睁开眼睛。

  眼前是王海侠的脸:“小白,小白,快醒醒,你看,有人在卖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