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秦军早有准备,在军营中披甲持矛,架好了强弓劲弩,就等这些现成的军功送上门来。
“孤,等会儿你可带人冲杀,若能拿到人头,便可升爵。”
赵佗对西乞孤说道。
此战必胜,他和赵贲居于后方便是,不用西乞孤率短兵保护,正好让自己亲信拿人头升爵。
西乞孤大喜道:“多谢五百主!”
他如今只是上造爵位,却被赵佗破格任命为短兵屯长,颇受手下质疑。如果能在此战中斩首两级,或者依靠军队盈论,就能再往上升一级,成为簪袅。
秦军战鼓擂响,先是一阵弩箭射击,将冲在最前面的轻侠射翻在地。
紧接着,秦军甲士列阵上前,进行冲杀。
一边倒的屠杀。
除了留下几个活口外,今夜袭击秦军的轻侠少年,都成了一具具无头尸体。
“说吧,此城之中,你们还有多少余党。”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屋
一个秦军百将飞起一脚,踹开眼前的木门,大步走了进去。
“郦商何在?”
一进屋,秦将就手握剑柄,对着屋里大吼。
“郦商在这里。”
屋中,一个身穿文士袍服,头戴儒冠的男子走出来,平静开口。
他的目光,在秦将头上的单板长冠上略微停留。
“你是郦商?”
秦将皱了皱眉,那郦商不是个轻侠少年么,怎么岁数比乃公还大。
“壮士误会了,吾非郦商,郦商尚在榻上安睡。”
郦食其伸手一指,秦将果真看到里屋的榻上,正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哼,这郦商与城中轻侠勾结,意欲夜袭我军,罪该当死。我这就将他拿下。”
秦将说着,搓搓手,就要往屋里走。
郦食其笑道:“将军且慢,吾弟昨日与吾饮酒畅谈,酣睡一夜尚未醒来,如何会有与城中轻侠勾结之事,这里面恐怕是个误会。”
秦将停下脚步,冷笑道:“误会?那些被擒的轻侠可都招供了,你这弟弟就是加入了他们,只是昨夜未至罢了。算起来,至少也是个共犯。”
“那轻侠定是与吾弟有仇,特地栽赃陷害,若是吾弟真有袭击之心,怎么还会在家中喝酒呢?”
听到这话,秦将更是冷笑连连:“是栽赃陷害,还是心有预谋只因临时胆怯而没有参与,等我将这郦商带回去,当面对峙,此事一问便知。”
郦食其满脸无奈,心中暗骂道:“好一群为‘义’而起的‘轻侠壮士’,死前还要把吾弟给招出来。”
这是郦食其没想到的,那些轻侠少年平日里都是满嘴的“好义轻生”,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
本以为他将郦商拦住,等到那些起事的轻侠一个热血冲锋,都被秦人砍了脑袋变成军功,这事就无人知晓,算是了结了。
哪想到秦人还会抓俘虏审问,刚好又抓到里面的几个软骨头,把郦商给招供了出来。
危机在即,郦食其忙道:“这位将军请慢动手,还请听吾一言。”
秦将转头,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儒冠文士,哼道:“你这满嘴酸味的家伙,有什么屁话,快点说来。”
郦食其拱手道:“敢禀将军,吾听闻秦王有吞并天下之意,雄踞四海之心,此番伐魏必是要灭魏国社稷,将魏土变为秦土,我等魏民亦将变为秦民乎?”
秦将道:“那还用说,我家大王就是要灭了这鸟魏国,让天下只有一个国,便是我秦国。你们这些人,自然都是秦人了。”
眼见秦将上钩,郦食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亦是秦人,与将军乃同是秦国子民,敢情为将军谋划一番。”
不等秦将说话,郦食其语速极快的说道:“昨日我秦国大军新入陈留,虽有豪强富族相迎,但城中庶民实则惊惧不安,不知秦军会如何处置。”
“那些轻侠少年,已经是城中所有的反秦者了,他们不知大势,逞一时血气夜袭,这些事情实与满城庶民无关。”
“轻侠起事被杀,血流满地,城中庶民又惧又惊。这时候如果我秦国大军能够温言安抚,只诛犯者,则恩威并施之下,民心可定。哪怕再有恶人煽动,也不会有人跟从。大家都能知道秦军有仁爱之心,心中安定,陈留必不会反。”
“相反,如果我秦国大军听信那些轻侠死前狂吠,在城中搜捕与此事无关的男子,势必会造成城中恐慌。”
“若是这些人再继续诬赖其余无辜者,一人牵连一人,如此下去,岂不要抓尽全城男子乎?”
“不仅是城中庶民,就连那些带路投降的豪强富族,都怕被牵连进此事中,谁能安心?”
“现在大梁还没有沦陷,魏国还没有灭亡,陈留城里的百姓庶民还没有彻底归心。”
“昨日大军刚刚离去,城中秦军不过千余,若是逼的满城皆反,恐怕有失守之危!此事对将军,对营中诸君来说,是无功而徒增危险啊!”
“若是吾弟无罪,徒受牵连被抓,惹得全城皆反,将军恐有负罪之危!”
“当今为我秦国计,为将军计。应以抚恤庶民,安定人心为主,如此方能保证城中安定,无倾覆之险!”
那秦将被这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就来抓个人,咋就牵扯到陈留全城皆反的事情了。
他怒骂道:“放你阿母的屁,乃公才懒得听你这些屁话。”
郦食其满脸悲愤,果真是满嘴金玉良言,也难以说动这些糙汉莽夫。
面对这些大头兵,有理也说不清啊。
眼见这秦将向榻上的郦商走去。
郦食其深吸口气,目光再次看向那秦将头上的单板长冠,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将军此番前来,恐怕是另有目的,并非只为抓捕吾弟吧。”
那秦将住了脚,转头望来,问道:“你说什么?”
郦食其淡淡笑道:“我虽是边鄙小人,但也知道秦人崇军功,爵位以冠饰相显。”
“将军头戴板冠,至少也是个百将,手下足有徒卒上百,若要擒拿吾弟,只需派两三个小卒前来便可,何必亲身一人来吾屋中,连护卫都没有。”
“此事,必有问题。”
秦将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心道阿佗说的真对,眼前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啪!
啪!
啪!
“先生果有见识,不愧是名传陈留的高阳酒徒。”
一个少年抚掌而赞,走了进来。
郦食其眼睛微眯,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看到少年走进屋中时,心里还是泛起了浪涛。
太年轻了!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没他身后的郦商大。
但却已披甲佩剑,特别是这少年头上的板冠,又长又粗。
代表他的爵位,比屋中这个秦将还要高的多。
郦食其明白。
此人,才是正主。
他笑道:“将军谬赞,名传陈留我可当不起。倒是这高阳酒徒之名,吾却是甚合心意。”
“将军,欲饮酒乎?”
赵佗微微一笑,这郦食其倒是有意思。
“黑臀,你出去守着。”
“唯。”
黑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赵佗笑道:“壮士岂能不饮酒,有酒尽管拿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进身之阶
郦食其从屋里拿出一个酒坛,拍了拍,笑道:“昨日想着秦国禁饮,恐以后买不到酒,就舍不得喝完,尚留一些,刚好款待将军。”
他找出两个陶碗,将浊黄色的酒水哗哗倒入其中。
酒水不多,一碗倒了一半,到最后一点时还流了些黑黄色的沉淀物下来。
“将军请!”
郦食其哈哈笑着,抄起碗就往口中灌。
赵佗微微一笑,也拿起陶碗,将那半碗酒水一饮而尽。
郦食其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称奇,知道眼前这少年绝不能以等闲视之。
他放下碗,正襟危坐道:“不知将军来此,有何吩咐?”
“无他,只是听闻先生大名,特来一见。”
“哦?我的名号竟能传到秦军中,让将军有所耳闻,实在奇妙。”
赵佗面容平静。
眼前的人。
名为郦食其,在秦汉之交有着鼎鼎大名。
除了高阳酒徒的名号外,他一生共有两件事供人津津乐道。
一件,是他为刘邦说降齐王田广,让齐地七十余城举旗降汉。
另一件,则是韩信趁着郦食其说降齐王。在齐地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引兵突袭。
于是,郦食其就被暴怒的齐王烹杀了。
虽然郦食其的下场不太好,但他的能力决不能低估。
凭一条舌头说降齐地七十城。
能抵百万之师。
这等功绩,足以称得上秦末第一说客,可和昔日苏秦张仪比肩了。
赵佗仔细打量着眼前这还未发迹的男子。
身上的袍服陈旧,头上的儒冠甚至破了两个洞,显示出对方在经济上的落魄。
衣服上遍布的黄色酒渍则昭显了对方的放荡不羁,亦或者对仪表并不在乎。
“吾听闻先生曾学过纵横长短之术。”
“然也。”
郦食其很惊讶,对方对自己了解很深啊。
他早年确实学过纵横之术,有驰骋诸侯间,效仿苏秦之心。
大丈夫,当如张仪犀首。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如此,方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可惜现实不容许他去尝试。
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抚养幼弟郦商的责任落在他的肩上。
郦食其只能熄了那颗纵横之心,想要等郦商长大之后,再去建功立业。
然而十多年过去,他的梦想却破灭了。
秦国一家独大,有鲸吞天下之势,在那可怕的军队征伐下,六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个接一个的灭亡。
郦食其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他了,就算苏秦复生,犀首在世,也无法让六国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