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始皇帝看着眼前略显模糊的身影,脸上冷意更甚。
“喝药?”
像是积蓄了很久的怒火突然爆发。
他低吼道:“朕喝了这么久的药,为何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夏无且这个庸医,朕再喝一个月,要是再无好转,他也别当太医令了,给朕拿着药囊滚去岭南打越人!”
见到始皇帝突然暴怒,赵高忙低下脑袋,保持着恭敬的表情。
他心里暗暗叹息。
曾经神武英明的皇帝在病痛的折磨下,一日比一日的暴躁,虽然还没到迁怒杀人的地步,但他们这些近侍以及夏无且等医官每天挨骂已经成了必备事项。
始皇帝吼完,心情似乎舒服了不少,看着赵高将黑乎乎的汤药放到他的案前。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眉毛就深深皱了起来。
“太苦了,给朕加块糖。”
赵高眼皮跳了跳,皇帝正在盛怒中,他不敢多说。
而且他刚才为皇帝尝过药,这东西入口确实苦。
赵高迈步,正准备去旁边的木架上盛一块红糖加入汤药中。
就在这时,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有宦者在门口说道:“启禀陛下,太子求见,言有要事禀报。”
“扶苏?”
始皇帝自从上个月开始,身体上的病症突然变严重了不少,下肢时而水肿,走路已经不太利索,视力也下降的厉害,夏无且的汤药和针灸等治疗手段效果越来越差。
在这种情况下,他将九成九的政务都交给了太子扶苏,除了极少数牵扯国家命脉的大事需要向他禀告外,大部分事情扶苏和两位丞相就能自己决定,不需要再来打扰他。
如今始皇帝因为病症的事导致心情不太好,本不想见扶苏,但听到“要事”两字,还是点了点头,让宦者去召太子过来。
扶苏走入殿中,脚步十分轻快,他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眼睛甚至笑眯了起来。
赵高看在眼中,暗道:“这般笑容,太子怕是要挨骂了。”
“儿臣拜见父皇。”
果不其然,当扶苏兴冲冲行完礼节,始皇帝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自己受身上的病痛折磨,还得整日喝苦药治疗,心中烦闷不堪,你这个儿子居然当着朕的面把脸都快笑烂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莫非感受不到朕的痛苦吗?
始皇帝冷声道:“扶苏,有何好事,让你如此高兴啊?”
扶苏听出皇帝话中带有不愉的味道,但他没在意,因为他相信接下来这个消息,定会让父皇万分欣喜。
“启禀父皇,今日有使者自越地而来,持上将军亲笔捷报送达太尉府。”
扶苏激动道:“上将军击灭骆越,阵斩骆王,我军已经全据骆越之地。整个百越,已尽入我大秦版图之中!”
上将军灭了骆越?
消息一出,赵高已是听得愣住了,明白了太子为什么刚才笑的那么开心。
屋中短暂的寂静后,紧接着响起来的是始皇帝的大笑。
“好好好!朕的上将军打下了骆越。赵佗这小子,永远都能让朕开心。等他回来,朕一定要好好奖励他!”
始皇帝笑容满面,早将刚才的不愉快抛于脑后,嘴里不停道:“朕的大秦已经征服了百越,四方蛮夷,皆为朕之臣虏矣。天下,都是朕的!”
“恭贺陛下,上将军攻取百越,四方夷人俯首臣服。陛下之功,亘古未有也!”
赵高跪拜在地,带着一众宦者向皇帝叩首称贺。
“是啊,朕之功勋,亘古未有。”
始皇帝点了点头,心中呢喃道:“这一切,都是赵佗带给朕的啊。”
扶苏此时将捷报呈上后,见到放在案上的汤药。
他伸手摸了摸药碗,见其尚温热,忙道:“上将军克定百越,父皇亦当保重身体,以待上将军凯旋。父皇,此药尚温,还请喝药。”
“好好好,朕喝药。”
始皇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说这碗汤药甜到了他的心里。
赵高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他还没放糖呢。
……
上将军赵佗击杀骆王,平定百越的消息,在官府的宣传下很快就传遍了咸阳城。
万众欢呼,皆道上将军威武。
秦国上层的公卿庆贺皇帝和上将军开疆拓土的伟大功勋。
下层的黔首庶民则欣喜于这场战事的结束,许多人甚至喜极而泣,随着百越的平定,他们那些跟着上将军南征的子弟,也将回来了吧?
在这般万民狂喜的氛围中。
始皇帝在依照惯例大酺天下的同时,颁布了对上将军等有功将士的奖赏。
“武功侯赵佗,克定骆越,为我大秦开疆拓土,特赐食邑千户,钱百万,田千亩。”
“其子左庶长赵彻,蒙父之功。赐爵一级,为右庶长。”
和之前获得的赏赐差不多,赵彻在皇帝的赐爵下,成为了右庶长。
这个九岁孩子的爵位之高,竟然和大秦宿将李由相当,不少知道陈年往事的人在暗中将两人进行对比,不免有取笑之意。
相比于儿子的升爵,武功侯赵佗并没有晋升列侯之爵。
皇帝只是再次对他进行了食邑封赏,加上之前的食邑数量,赵佗的食邑达到了整整一万户,可以称作是万户侯了。
“皇帝肯定是在等武功侯凯旋,到时候亲自赐他列侯之爵。”
“列侯啊,我大秦的最高爵位了!”
许多人在私下议论,甚至还有人开始猜测皇帝会赐武功侯一个什么样的列侯封号。
而此时,始皇帝的目光却转到了东方。
“项氏余孽,伪造户籍,充入军伍,意图刺杀朕的赵佗。”
“先有彭城之仇,又有这骆越之刺,真当朕抓不住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始皇帝想到赵佗差点死于项籍的手中,心头就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要是项籍刺杀成功了,那朕的赵佗,岂不就没了?
怒火在心中燃烧。
“传朕诏令,命李信为将,统率东海、泗水和九江的士卒,给朕清扫三郡之地。”
“项氏等六国余孽,以及所有襄助他们的人,都要死!”
第八百二十一章 :余孽
仲春之际,春光正好。
东海郡的盱台县,位于湖泊河流交错的地带,城邑附近多有芦苇丛生的水泽。
在一处水泽中,正有数人聚在一起。
“刘权传信,说籍儿自骆越有信送来,信上所述的事情太过重大,不便多言。他邀约吾等聚于盱台城外的大鼍社,当面商议此事。”
说话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他是盱台刘氏的一个远方子弟,名为刘朗。
不过这只是他明面上的虚假身份。
他的真正底细,乃是昔日楚国最顶尖的贵族,屈景昭三氏之一的子弟,还做过项燕父子,以及左司马昭平的副将。
此人就是被六国遗族们称作“楚国最后希望”的景同将军。
站在景同身前的是他们这个团体中的核心成员。
景同之弟,景驹。
项氏一族最后的血脉,项声,项庄,以及项佗。
昔日共同躲藏于芦苇荡中的楚人,数量其实不少。
可伴随形势的变化,再加上大家都要吃饭,不可能整日躲在芦苇荡里捞鱼虾吃。
景同等人便走了出去,他原本的那些手下也分散各地,自谋生路去了。
当然,若是景同振臂一呼,凭借他的人望,还是能够召起一两千人的。
暗中活动的楚国余孽,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些小贵族,甚至有屈氏的子弟,只是这些人的根基不在东海,而是在泗水、九江等郡,与他们之间往来不多。
故而此刻聚在一起的核心阶层只有他们几人。
听到景同讲明来意,年纪最小的项佗立刻惊道:“是叔父的信,莫非他已经刺杀了赵佗狗贼?”
虽然名字都叫佗,但项佗对于那个屠灭了他们项氏一族的赵佗丝毫没有好感,睡觉的时候都想砍下对方的脑袋。
景驹闻言嗤笑道:“他要是真刺杀了赵佗,不早就被秦人杀了吗?哪还有什么信寄过来。依我看,说不得是项籍听了你们的劝,真的降了秦人,现在立了个大功,恐怕又要升爵喽,特地写信来告知你们。”
话语中带有嘲讽,同时还带有一丝酸意。
秦国统一天下,已经过去了十年,距离灭亡楚国更是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曾经在祖国覆亡后,立志要一生反秦的贵族公子,已经被生活磨平了大半棱角。
如果秦国出现颓势,景驹或许还能抱有信心。
可随着秦人将六国贵族迁徙进关中看押,同时扩招了近十年的学室子弟,在学成后被纷纷派到六国故地。
这两大举措下,秦国在诸侯故地的统治越发稳固,让他们这些心存反意的六国余孽很难再伸展手脚。
再加上还有赵佗这个杀神,以及项氏造反举族被灭的例子在,反秦的可能几乎难以实现。
景驹现在想的已经不再是反秦,而是想在秦国的统治下往上爬,升爵当官,如果能再过一过贵族老爷的生活那就好了。所以他很羡慕项籍在征越之战中的节节高升,言语间难免多了些火药味。
项庄和项佗对景驹怒目而视。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籍儿放弃刺杀赵佗,转而立功升爵,日后在秦国爬上高位,也可护佑吾等,复兴吾项氏一族啊。”项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景同:“可是景将军,若真是籍儿报捷的信件,刘氏没必要在信中隐瞒,大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让吾等前去大鼍社面议,我总觉得此事有些问题。”
景同严肃的点头:“然也,以我对籍儿的了解,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听吾等在信中的劝阻,继续选择了刺杀赵佗。这样一来,不管成功与否,他的身份都将暴露,秦人会顺着刘氏找过来,这次的信件便是一个诱饵。”
众人闻之脸色骤变。
景同又道:“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与那刘权有多年的交情,他刘氏更是冒着危险襄助吾等,背叛的可能性不大。”
项声嗯了一声,说道:“景将军说的是,或许是吾等多疑了。籍儿的事情关系重大,刘权怕泄露出去,不敢在信中多言,邀约吾等面议,也很正常。我当亲自前去见他,不过未免万一,景将军还是勿要出面。”
景同明白项声的意思,他们想在盱台县生存下去,不敢得罪刘氏,也想知道项籍的消息,所以必须有人前去。
但又怕此事有诈,故而项声想要只身冒险,同时也是个试探。
万一真出了事情,他景同在外能及时反应,庇护项庄和项佗二人,还能给他项氏留一丝血脉。
只是刘氏宗族一直是和他们景氏兄弟进行联系,与项声并无交情,双方不认识。景同担心项声前去不好处理,需要一个中间人才行。
哪怕真有危险,他景氏也不能独善其身,必须要有人前去。
他略一思索,便转头看向旁边的弟弟。
“阿驹,你陪项兄去一趟吧。”
……
大鼍社。
是盱台县附近的一处祭祀当地神灵的祠社,是一栋年久的大木屋。
据说很多年前,越王无疆北上中原争霸,与楚国交兵。越人十分强悍,击败了防守的楚军,打到盱台附近,想要屠戮本地居民。
就在那时,盱台城外的水泽中爬出一条数十米长的大鼍龙,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对越人发动了攻击。
越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鼍龙,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而逃,使得盱台人躲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