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项籍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一抹渴望。
……
帅帐中,赵佗坐在刚放好的木案前,低头看着案上的地图。
作为一名武将,必须要经常查阅地图,有时候感觉来了,或许能产生出不一样的灵感,想到一些妙策。
韩信从帐外走进来,见到赵佗的模样,便垂手侍立在帐中,不敢出言。
片刻后,赵佗思索完毕,抬头打量道:“这半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黑了。”
韩信一怔,苦笑道:“君侯说的是,这越地的夏天可比淮阴和关中热多了,想不变黑都难。要是这样回到关中,彻儿定然要取笑我了。”
赵佗一怔,哈哈笑起来。
以他那儿子的调皮性格,说不定还要给韩信改个什么外号出来。
这时,韩信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节。
赵佗颔首道:“你和曹参做的不错,一战而破瓯越联军,并为我军扼守要道,此战功劳不小啊。”
韩信道:“吾等微末之能,不敢言功。上一次越人来战,还是多亏了上将军料敌先机,事先传下克制象兵的方法。要是没有穿云箭齐射,惊走骆越的象群,那一战我军恐怕难胜啊。”
韩信说的是真心话。
上一次瓯越联军来突袭他们,是专门做好了准备的。
他们先派瓯人正面佯攻,吸引秦军注意,然后让阿屠骨的虎部勇士和骆越人分别从左右两翼突击,意图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特别是越人寄予希望的战象群,威力巨大,只要能破开秦军右翼,其后跟随的骆人军团便可杀入秦军阵中。
秦军右翼被击溃,再加上巨象冲阵带来士气降低的效果,到时候瓯越联军大举攻上,秦军必将遭受惨败。
就是这样周全的计划,却因为赵佗提前准备了对付象群的手段而功亏一篑。
所以韩信认为那一战的首功是赵佗的,他们只不过是赵佗战略和战术上的执行人罢了。
赵佗笑了笑,勉励了韩信两句,开始询问一些西瓯的情况。
之前书信来往终归是交流有限,还是要当面询问,才能让他掌握西瓯的真实情况。
“附近的瓯人部族全都不见了,我猜测可能是西瓯王眼见我大军将至,准备集中手里的兵力,避免被我军分开击破。”
韩信先说了一个最近得到的消息。
赵佗嗯了一声,又问道:“以你们情报,西瓯的敌人数量有多少。”
韩信回道:“我们抓住的瓯人俘虏说,西瓯各部族如果全部联合,可战之兵当能有两万人,再加上骆越和南越虎部的援军,他们的总兵力应该在三万左右。”
“三万。”
赵佗咀嚼着这个数字。
这只是大概估算的数据,是所有的部族除去老弱病残外的青壮男子。
实际上西瓯各部族在面对秦军大举进攻,做出一副泰山压顶之势的时候,并非铁板一块。有不少部族生出了求生和避战心思,故而他们能集中使用的兵力并没有这么多。
“不过集中兵力也好,毕其功于一役,总比在山林中追捕遁逃的瓯人要好得多。”
赵佗淡淡说着,眉宇间有阴云弥漫。
越人集中兵力,与秦军决一死战自然是好。
但这个可能性有限啊!
越人恐怕不会傻到来和秦人正面对决。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印证了赵佗心中的不安。
他在第二日率军抵达曹参修建的据点后,略一停留,便继续向西瓯王城挺进。
一路上秦军没有遇到任何的越人。
不管是瓯人,还是骆人,亦或者是从南越逃到这里的人,秦军一个都没有看到。
因为山林中野兽飞鸟都被赶路的秦军所惊走,导致整个冬日的山林静悄悄一片,这让赵佗心中越发不安。
很快,赵佗收到了来自前方的一个重要消息,那是任嚣派来的使者。
任嚣部的秦军在最开始击破几个瓯人部族后,就没有再遇到越人的抵抗,一路顺利南下,于昨日攻占了西瓯王城。
西路军比赵佗的主力还快。
只是在任嚣的军报里,写了一个让赵佗直皱眉头的消息。
西瓯王城,是空的。
第七百八十六章 :诅咒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一月。
原本的西瓯王城外,黑色的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两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兵临此处,在此进行了会师。
因为要分兵在沿途的重要据点留守,并维护交通要道,到达王城附近的西路军大约是两万五千多人。东路的主力部队则在六万五千人左右。
九万秦军聚集在这里,从高空望下来,简直就是一片黑色的海洋,殊为震撼。
“末将任嚣,见过上将军。”
赵佗刚一下马,便有西路军主将任嚣前来拜见。
两人之间有兄弟朋友之谊,略微叙旧后,赵佗径直进入主题。
“任将军,这瓯人王城附近真的连一个越人都没有抓到吗?”
任嚣摇头道:“我军刚南下时倒是击破了几个越人部族,但随着深入西瓯,往后见到的越人村寨都是空的,一直到他们的王城这里都是这样。”
赵佗眼睛眯了起来,任嚣部所见的情况,和他们主力部队遇到的一样。
这些瓯人,跑的倒是挺快。
任嚣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上将军,王城中虽无活人,有一处地方却堆了许多越人尸体。我见其有些诡异,就没有乱动,等待上将军处置。”
“诡异的尸体?”
赵佗眉头一挑,说道:“去看看。”
西路军早就将王城里里外外的搜了好几遍,各种路口也有士卒把守,里面没有什么危险。
赵佗在诸将和短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去,边看边摇头。
这西瓯王城的外围是一层又小又薄的夯土墙垣,里面的民居则是干栏式木楼。
整体规模还没有之前的南越番禺城大,说它是王城,其实不如中原的一座乡邑。
不过想想这些瓯人的生产力水平也就释然了,就这还是因为王城才会有夯土墙垣,要是在普通的瓯人据点,那周围干脆就是一圈木栏了。
任嚣说的尸体,是在一处造型奇特的大木屋里。
赵佗还未接近,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
他嘴角抽了抽,这样进去该不会感染什么病毒细菌吧?
作为一名军事统帅,赵佗又必须要掌握所有可疑的情报,一些蛛丝马迹或许就能帮助统帅更好的进行判断和决策。
略一犹豫,赵佗让夏侯婴取来干净的绢布,捂住口鼻。同时对樊哙、郦食其、梅鋗等陪同者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屏着气大步走了进去。
昏黄的木屋中,是横七竖八的越人尸体。
赵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任嚣为什么不敢轻易处置了。
因为这些尸体九成九都是趴在地上的,他们的四肢张开,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一看就很诡异。
“蛙泳姿态?”
赵佗脑袋里冒出一个词语,因为这些尸体的样子,还真像极了一个个趴在地上的大青蛙。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屋子正中的那具尸体。
此人身上穿着羽制的衣服,脑袋上戴着一个绿色的帽子。
相比其他尸体趴在地上,他是正面仰躺的,能看到这是一个面色发黑的老人。
此人五官扭曲,仿佛是经受了无穷的痛苦和折磨而死。
这样的场面也就罢了,能进此屋的大都是战场上见过尸山血海的人物,秦军每次战后更会砍头堆成山,他们不会怕什么尸体堆。
真正让他们感到惊悚的,是在这寂静可怕,充满了恶臭的房间中,竟然有微弱声音的响起。
呱!
似乎是蛙叫,屋中却看不到青蛙的身影,若仔细寻找,就会锁定在那些尸体的肚子里。
早已死去的尸体里,传来阵阵蛙叫声。
赵佗算是明白了任嚣口中所说的“诡异”二字。
他感觉到口里憋着的气要用完了,转身大步出去。
众人也连忙跟了上去,号称最为勇猛的樊哙紧跟上将军的步伐,似乎一刻也不想留在屋中。
一到屋外,赵佗便扔掉遮住口鼻的布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那些尸体肚子里怎么会有蛙叫?”
直性子的樊哙迫不及待的问出声。
赵佗没有回答,而是让众人跟他退到百米外,直到空气中不再有飘扬的尸臭味道,这才看向梅鋗。
这个十多岁的梅氏少年在屋中时表情惊恐,似乎知道些什么。
果不其然,梅鋗立刻回道:“这是诅咒!那个中间的尸体应该是西瓯的大巫,他和那些瓯人是在用性命向蛙神献祭,对我们进行诅咒啊!他们要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同为越人,虽然信仰和部族不同,但对于一些基本的祭祀、诅咒、占卜等仪式还是有所了解的。
众人脸色骤变。
就连任嚣、郦食其、樊哙等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也是眼皮直跳。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当年战国后期,秦楚争霸激烈。秦王就曾分别向大神巫咸、亚驼和大沈厥湫进行祭祀祈祷,刻诅楚文三篇于石上,诅咒楚国败亡。
连威震天下的秦王,都要用刻文祈祷来诅咒敌人,最重要的是楚国现在还真的败亡了,印证了秦王的诅咒成功。
秦王都这样做,你说普通人信不信?
赵佗倒是神色淡定。
诅咒?
这些瓯人武力打不过,居然都开始搞起了神秘学。
相比于这个,那些尸体腐烂产生的病菌应该会更恐怖吧,处理不当还会引起瘟疫。
“夏侯,让人去把整栋屋子一起烧了。”
赵佗轻描淡写的下了命令,并对众人说道:“瓯人知道我秦国大军压境,顽抗不是敌手,不敢与我军对敌,只能想出这些办法,真是荒谬啊。若是诅咒有用的话,我大秦恐怕早就被六国君王咒杀了百遍,千遍!”
郦食其一听,哈哈大笑道:“然也,我听说上将军昔日率兵征伐楚都寿春,那楚王负刍就在城头上让巫祝请求神灵降临,好消灭我军,结果被上将军用巨砲当头砸了过去。什么神灵、巫祝,面对上将军,都得退避三舍!楚王都不行,就这区区瓯人小邦,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任嚣、樊哙等人也听过赵佗伐楚的事迹,脸上露出释然之色。
唯有梅鋗这个越人还有些畏惧,但见众人神色镇定,也不好多说。
赵佗赞赏的看了一眼郦食其,这嘴皮子利索的人就是不错,几句话就给他稳住了军心。
诅咒这种事情,你越在乎,底下的人就越害怕越心慌。还不如直接无视,胸怀自信,下面的人自然就稳住了。
“瓯人除了用诅咒外,应该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召集所有族人跟着骆王南下骆越,两族聚在一起顽抗我军。”
赵佗道:“第二条就是遁入山中,依靠茫茫大山作为掩护,如果我军进山围剿,不仅在山中难以搜寻,更容易中他们的埋伏和陷阱。若是和屠将军一样,不管他们直接南下进攻骆越,那吾等的后方就可能会被其袭击。”
听到屠睢的名字,任嚣皱起了眉头,说道:“若如此,我军该如何应付?”
赵佗淡淡道:“屯田。”
“派兵扼守各路交通要道和瓯人村寨,屯田种粮,以充军需。同时修建道路,以保证各部兵马能够快速进行支援。”
赵佗话音落下。
郦食其拊掌笑起来:“妙哉!瓯人若是南下投靠骆越,咱们就先不管他们,依照之前治理闽越和南越的方法,用一年时间来将西瓯各处要道彻底掌控,同时屯田种粮,最后在准备好的情况下一举攻取骆越。”
“如果瓯人是躲入群山中,那就更妙了。他们那么大的部族人口,老弱妇孺众多,每日所需粮秣甚大,山林中的野兽蔬果不足以满足他们的消耗。在农田和水泽湖泊被我军占据的情况下,瓯人的存粮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不用我军攻击,恐怕就已经冬饿死大半的人,剩下的瓯人更加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