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只是,相比于胸口的疼痛,冯无择感觉心痛的更加难受。
秦军攻闽越,形势本一片大好。
在三路秦军的突袭围攻下,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秦军就拿下了闽越王城和大部分闽越人的据点。
闽越王无诸仓皇逃奔南越。许多闽越人则躲进山林里侵扰秦军,但没了领头的首领,那些越人就只是一盘散沙,在冯无择看来翻不起什么大浪,秦军慢慢招抚剿灭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或许是因为一个多月的长途行军,一路颠簸,以及为了打赢这场战斗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冯无择的身体很快就垮了。
当秦军打下闽越王城的时候,他甚至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只能躺在床榻上,让副将殷通去指挥秦军。
主将病卧于此,刚刚打下闽越的秦军,自然不敢再依照之前的计划进攻南越。
南越是百越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号称食人猎头,凶悍无比,没有冯无择来指挥,没人敢领命去征伐南越。
所以冯无择在倒下的时候,就派人连夜向另一边正在攻打西瓯的屠睢传令。
他在军令中让屠睢打下西瓯后,好好经略当地,暂缓攻打南越。
“我已上书咸阳,请皇帝另派名将领军。”
“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守好这片刚打下的闽越之土,为后来者铺路。”
冯无择心中低语着,充满了黯然。
这时候,有短兵端来药汤。
“将军,该喝药了。”
冯无择看了眼碗中浑浊的,还冒着气泡的黑色药汤。
这是越人用来治疗水蛊的药物。
有些人喝了后就能痊愈,但有些人喝下却没什么效果,反正就是一个赌字。
冯无择叹了口气,让短兵喂他喝下药汤。
殷通在旁默默看着,他希望将军能够好转。
过了一会儿,冯无择突然脸色发红,不受控制的张开嘴巴。
一团蠕动的红色虫子被他吐了出来。
……
黑色秦旗飘扬的西瓯王城。
“将军,不等大庶长回信,我军就直接进攻南越吗?”
秦军副将王豹有些担忧的问道。
屠睢的眼睛从地图上抬起来,冷笑道:“回信?信使一来一回就至少要一个月以上,若是遇到大雨险阻,说不定需要的时间更久。到了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就像屠睢说的。
这一次征伐百越的秦军分成两部,分别从东、西两侧分别进攻闽越和西瓯。这样的分兵优势是能同时快速突袭两个越人大国,取得不错的战绩。
但坏处就是通信十分困难。
闽越,相当于后世的福建,闽越王城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在福州一带。
西瓯,则是后世的广西。
两地之间如果直线通信,其实也还好。
但可惜两部秦军的中间还有一个凶悍的南越国横亘,阻住了道路。
所以屠睢要派遣信使知会冯无择,就得先派人从西瓯回长沙郡,然后往东去隔壁的庐江郡,最后再南下闽越。
换成后世的地图,那就是这一路需要经过广西、湖南、江西和福建四个省的地盘,走一个圆弧形道路,距离起码有数千里之遥。
再加上这时候的越地道路情况复杂难行,沿途驿站设施缺乏,想要传信,需要的时间很久很久。
“兵贵神速。如今译吁宋被我斩杀,西瓯新灭,其据点大部被我秦军占领。正是我军携带大胜之威,破击南越的好机会。说不定冯将军已经打下了闽越,开始猛攻南越,正等待我军进行夹击。若我此时按兵不动,岂不是贻误战机,让冯将军孤军奋战乎?”
屠睢激动的脸色发红,之前遇刺时留在脸上的伤疤更显得狰狞可怕。
“趁势发兵攻南越,将其一举击破,到时候我就直接和冯将军在南越王城会师了,其速度说不定比信使来回还要快呢!哈哈哈!”
屠睢大笑之后,不待王豹与诸将吭声,下达了攻打南越的命令。
军令如山。
屠将军下达攻击命令后,秦军除了留下一万士卒护卫沿途粮道和驻留的西瓯外,三万大军径直南下攻打南越。
时间已经到了秦始皇三十二年的一月份。
一月,就是北方的春季。
在秦国南方的土地,没有春夏秋冬的说法。
满是茂密丛林的地域上,只有雨季和旱季之分。
现在,雨季就来了。
虽然还不到六、七月份那足以让人在高温中发霉腐烂的梅雨时节。
但在这春季,笼罩在小雨中的蛮荒丛林,还是让秦军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瘴气毒雾遮蔽前路,疫病流行,树木间蒸腾不散的水汽不停的钻入一个又一个秦人身体中。
水土不服,本就是行军之大忌,更别说是遇到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
秦卒们一倒就是一片。
一个伍,一个什的集体倒下。
而早已收到西瓯和闽越警戒的南越人,主动向屠睢率领的秦军发动了攻击。
仿佛东边的冯无择并未对南越发起进攻一样,从林子中钻出来的南越人成千上万,数量非常多。
这些身上纹着蛟龙图案,一个个凶悍无比的南越武士,借助天时和地利优势,对秦军造成了巨大杀伤。
在秦军的后方,由西瓯王之子阿拉莫率领的越人反抗军,也趁势袭击秦军的粮道与后勤。
“撤回去!”
屠睢苍白着脸下达撤退军令。
南方的雨季丛林,让屠睢感受到了恐惧。
每一里的路程,都躺着秦人的尸体。
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也要腐烂在这片丛林里了。
秦军开始撤退。
南越人跟在后方不停的追击。
他们就是山林中最为老练的猎手,总能抓住秦军最为松懈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
本就遭受疫病缠身,又士气崩溃的秦军在这片原始丛林里,哪会是这些越人蛮夷的对手。
往往一场袭击,就代表有数十上百颗的秦人首级被南越人砍下来带回去。
缴获了大量秦军的甲胄和武器后的越人,战斗力越发强大。
屠睢率军回撤。
秦军离原本的西瓯王城还有五十里时。
出征南越的三万秦军,已经只剩一万左右。
“我非败于越人之手,实乃亡于天也!”
屠睢骑在马上,带着满心的不甘看向苍天。
他知道南方雨季不利进军,但没想到威力如此厉害。
光是疫病,就能将秦军拖垮,更别说那些趁势反攻的越人。
高大的巨木遮挡住了屠睢的视野,原本一望无际的天穹,只能看到零零碎碎的一点。
昨夜刚下过雨的林间昏昏沉沉一片,缕缕雾气缭绕,让屠睢有种要从身体中发霉的感觉。
就在这时节,林中突然有一声尖利的唿哨音响起。
紧接着,那迷蒙的雾气里,窜出无数越人的身影。
“秦人,死!”
随着越人的呼喊。
乱箭齐发,穿破雾气,射向秦军队列。
“敌袭!”
屠睢大惊失色,忙挥剑挡格。
无奈秦军被伏击之下,猝不及防。
数枚箭矢射到屠睢身上,他的脸颊中了一箭。
如今的屠睢,已经再不复昔日被陈馀伏击中箭后,还能发动冲锋反击的英武模样。
越人的箭矢,浸泡过毒蛙以及蛇蝎的剧毒。
屠睢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周围尽是秦卒们惊慌和无助的呼喊。
在那迷蒙的雾气中。
屠睢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面庞,正凝视着他。
屠睢轻轻的开口:“你说的是对的。”
“百越,难征啊。”
秦始皇三十二年,春。
秦将屠睢被越人伏杀于道。
秦军大败。
第七百三十一章 :喜讯
秦始皇三十二年。
对统御天下的秦国来说,是值得铭记,并被称作多事的一年。
这一年,刚进入十月新年,右丞相隗状便上书告病,求归家乡。
“臣年迈老朽,身躯多有疾病,常卧于床,更偶有失忆之状。臣自觉身居高位,而无力为陛下效劳,特请辞于陛下,让位于贤才也。”
白发苍苍的隗状趴在地上,向始皇帝请求让出帝国右丞相的位置。
对此,朝中诸卿多有预料。
因为隗状已经七十余岁了。
他是如今还站在秦国朝堂上年岁最大的臣子。
自从秦王政十七年,隗状担任丞相,和昌平君搭班共同辅佐秦王政治国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
在天下统一前,隗状为这个国家算是殚精竭虑,贡献了很大一分力量。秦之所以能兼并六国,离不开这位老丞相的辅助。
但在秦国统一后,隗状一改之前的作风,面对君王的任何决定都是唯唯诺诺。
不管是秦始皇要修建宫殿驰道,还是四方开战,作为右丞相的隗状都不过多发表意见。
对于丞相府中的各种政务,隗状也依仗年老为借口,将事情尽数扔给了左丞相王绾。
赵佗刚开始还觉得这老丞相只是个尸位素餐的货色,接触久了,才发现此人政治敏感度很高啊。
面对皇帝的任何要求,隗状都唯唯诺诺,使得统一之后心态膨胀的始皇帝看他很顺眼,不会产生君臣冲突。
而对颇有野心的下属王绾,隗状将手中实权尽数交出去,使王绾名为左相,实则掌握整个相邦的权利。王绾大权在握,对他这位被架空的右相,自然也是尊敬有加。
说隗状是尸位素餐,其实没错。
但换一个角度想想,就发现他才是那个能平安活到最后,并带着荣誉退隐的人。
“大概是昌平君之事给了他刺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