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赵佗一边引路,一边恭喜对方。
扶苏身穿黑衣,神色清爽。自从太子妃怀孕后,他原本黯淡的气色就一日好过一日,连带着黑眼圈也没了,说话中气十足,尽显一国储君的英朗贵气。
他笑道:“君侯同喜啊,如今君侯喜得贵女,享受儿女双全之福,真是让扶苏羡慕。”
赵佗笑眯眯的说着:“太子不用羡慕,待皇长孙稍大一些,太子也可再生育一个女儿嘛。”
扶苏脸色猛然一变,忙摆手:“算了算了,如今天下刚平,还是当以国事为重。”
扶苏这态度让赵佗有些好奇。
作为太子,扶苏的孩子生下来自有专人抚养照料,又不需要他操心,怎么看上去太子还有些抗拒?
好在这时候小赵彻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一口一个“舅父”的叫着,喜得扶苏眉开眼笑。
“好个彻儿,还是这般可爱,快让舅父抱抱。”
扶苏走上前,将赵彻抱了起来,在他脸上“啪叽”了一下。
“舅父,你胡须刺到我啦!”
小赵彻嘀咕着,竟伸手去拨弄扶苏颌下须髯,甚至还拔了两根下来。
这一幕看的赵佗眼皮直跳。
自己这娃可真是胆大啊,两岁的时候当着始皇帝和诸公子的面自称为“朕”,三岁了居然就敢拔当朝太子的须髯,要是等他长大了,那还得了。
扶苏不仅不恼,反而逗趣道:“你现在拔我的胡须,日后等你长出了胡须,我也要拔回来。”
小赵彻一听,吓得捂住自己下巴,东张西望,看到旁边的赵佗,小声对扶苏道:“舅父,要不你去拔我父亲的,他的胡须长呢。”
“哈哈哈……”
扶苏大笑起来,转头对赵佗道:“君侯啊,你和阴嫚可真是生了个机灵的孩子,孝顺的很啦。要是我家孩子日后能和彻儿相比,我可就满足了。”
赵佗谦虚道:“彻儿这小子一点都不听话,皇长孙定然比他好上太多。”
小赵彻听到父亲夸别人家的孩子,气鼓鼓的撅起了嘴。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屋前,脱下鞋履后,便入内探望。
“兄长。”
嬴阴嫚下榻,上前行了一礼。
她还处在“月子”期间,不好外出受风,故而一直在屋中等待。
“辛苦你了。”
扶苏宽慰自家妹子一番,又说了一些恭喜的话语,便打量着正在榻上熟睡的婴儿。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脸上还是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得。
扶苏夸了两句,和赵佗、嬴阴嫚交谈一番后,就想到自家妻子出门时的叮嘱,以及这几天吹的耳边风。
他略一犹豫,说道:“吾子与君侯之女前后出生正差六天,乃是大秦吉数,我看颇有天作之合的意思,不若我两家亲上加亲,君侯以为如何?”
赵佗眉头一跳,扶苏这次还真是为了此事来的。
有些不对。
以赵佗对扶苏这位太子的了解,他现在心思都放在朝堂上,对这种儿女联姻的事情应该不关注才对,特别是现在孩子刚出生就说到此事,更显的古怪。
想到之前嬴阴嫚说,她去太子府拜访的时候,曾被太子妃李氏说过类似的话,赵佗很快就联系上去。
“原来是打我赵佗之女的主意,好借此来保自家儿子的地位。”
赵佗心中明晰,对于这种带有政治目的的联姻越发不齿。
他转头看向嬴阴嫚,见她脸色微白,正望着自己。
幸好赵佗提前向嬴阴嫚科普了一大堆近亲繁殖影响后代的知识,将对方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虽然嬴阴嫚对此表示怀疑,但赵佗素来博学,让她有相信的理由。二来则是此事不管真假,都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种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作为母亲,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女儿生出一个弱智的孩子。
面对扶苏的询问,嬴阴嫚沉默下来,赵佗也不好向扶苏讲遗传问题来婉拒。
那会让人怀疑他是在给自己的拒绝找借口,特别是李氏及其背后的李斯等人,绝对会心头不舒服。
对此,赵佗早有准备,抛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太子所言亲上加亲之事甚好,但皇长孙身份特殊,孩子又刚出生,太子最好还是不要去考虑此事。否则日后皇帝若有其他想法,欲要亲自为皇长孙联姻他族,太子与我,可就不好了呀。”
扶苏悚然一惊。
是啊,他那刚出生的儿子,不仅是自己的长子,更是帝国的皇长孙,身上本就带有政治意义。
不是说你想为他挑哪家就挑哪家,如果以后始皇帝来了兴致,或是有了其他想法,想亲自为皇长孙挑选正妻,那应该如何呢?
他扶苏只是太子,头上还有个皇帝呢。
“多谢君侯提醒,此事是扶苏鲁莽了,险些误听妇人之言,徒生祸端。此事当不再提起。”
扶苏想清楚后,身体有些发寒,忙起身向着赵佗诚恳躬身,以表谢意。
果然是李氏的主意!
赵佗眼睛微闪,嘴角却有笑容浮现。
不管对方怎么盘算的,这一次他不仅正大光明的拒绝对方的联姻请求,甚至还要让他们来感谢自己呢。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三十年
李氏府邸。
李斯皱着眉毛,不停摇头:“唉,此事还真是我欠考虑了,一直想着和武功侯联姻,好保全我外孙的地位,倒是忽略了皇帝那边会对此有所反应。”
李于无所谓道:“我觉得皇帝素来宠信武功侯,就算真让太子和他家联姻,皇帝说不定还会乐见其成。”
“是有这个可能,但皇帝之心不可测,不能去胡乱赌博。此事暂不可轻动,以后看情况吧。”
李斯幽幽叹着,眼中流露出无奈。
以他的智慧,本不会如此心急,但李斯却不得不急。
他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
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算是大龄老人,连黔首都可以不用再去服徭役,可以说已经到了一生的尾声,日后还有多少时间可供他活呢?
李斯难免要开始为儿孙做打算,他那两个儿子不成器,让他不免心急,在这事情上有所失虑。
想到太子通过李姝转述的武功侯所说话语。
李斯长叹道:“武功侯看似年轻,其实是老成谋国之人。这样的人若是能成为我外孙的丈人,我李氏当再无忧虑可言。唉,好想与他结亲啊。”
……
自从赵佗以始皇帝为借口,婉拒太子为皇长孙求婚后,此事果真没有了后续。
赵佗暗自得意。
在这秦国,果然还是始皇帝最大,抬他的名头出来,啥事都能压下去。
赵佗这大半年来对始皇帝的表现很满意。
这位帝国皇帝虽然还掌握了国家大事的总决策权,但许多杂事小事都不再管,全放给了太子和朝中公卿处理。
赵佗听扶苏说,皇帝现在每日的工作量还不到两个时辰,相比以往从早上工作到晚上的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工作狂终于要躺平了!
不工作的时候,始皇帝在干嘛,赵佗不清楚。
但从卢生、徐巿等人的受宠状态来看,他怕是真的一心沉迷进修仙中。
还别说,赵佗发现卢生和徐巿两个在吹牛逼方面真是个天才。
他们在赵佗提供的修仙体系的基础上大肆发挥,搞出了什么守一、存神、坐忘之类的东西。
还开始进一步捣鼓起灵气之说,欲要和上古神话相结合,使得这个修仙体系越发庞大和扎实,让外行一看就会被其震慑。
这大半年来,在始皇帝的带头下,修仙派方士们成了咸阳勋贵的座上宾,许多官吏和咸阳富人竟然都开始加入了修仙大军中。
赵佗对此冷眼旁观,并不发表意见。
他自然知道宗教、修炼之类的东西如果泛滥开,会产生不小的副作用。
这方面,他已经告诫过卢生,让他们倡导的修仙之法主要侧重于自身的修养和感悟上,不借助于外物,甚至要人主张清心寡欲,一心悟道。
这样一来,就算修仙的人再多,也不会造成大量的物力浪费。
赵佗正是要借修仙,阻止皇帝大修宫殿之类的奇观。
一番实战下来,这方法效果还真不错。
自从始皇帝东巡归来,就没有再修建新宫殿的意思。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后世津津乐道的阿房宫,怕是连地基都不会有了。
如今整个咸阳正在搞的大工程就只有帝陵一个,这个是要一直修到皇帝死才能结束的工程,可以暂且忽略。
放眼到全天下,秦国的大工程只剩蒙恬监工的直道和各郡的驰道了,基本都进入收尾状态,今年之内都将竣工。
或许是赵佗在北伐之战中将匈奴打残,李信也击破东胡的缘故。没有北部敌人的威胁,这两年居然没人提修长城的事情,这个之前让赵佗有所忧虑大工程直接胎死腹中,并不会在这个时期消耗大量民力。
至于战争方面,始皇帝想要染指身毒的念头被满朝公卿劝阻后,就没有宣告新的征伐目标。
如今月氏、海东之战平息,两路远征大军都在返回来的路上,那些远离家乡出征的秦国士卒,都将回到他们的家乡和亲人身边。
“修仙能亡国,但用好了,也能利国啊!”
赵佗很欣慰。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这个少府同样是铆足了干劲,为帝国的兴盛添砖加瓦。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将先进的冶铁技术推广到全国,最起码要将各郡县的农具进行更新换代。等到明年春耕,优质的铁制农具定然能提高生产效率,这可是有利天下的大事。
第二件就是赵佗命手下工匠改进了纺织机技术,并从陇西羌地选来优质的羌羊,命人饲养,并剪羊毛来制造羊毛衣。
其原因是秦国已经征服了塞外草原,以及辽东、海东等酷寒之地。
留守的秦军对当地严寒的气候苦不堪言,常有人因受冻而病亡。赵佗自然要为此考虑,弄出了羊毛衣,就可让边郡士卒解决御寒问题。
“还是要早点将棉花弄到手啊,该劝皇帝派商队去西域贸易和探路了。”
赵佗记得中国的棉花就是分别从北边的西域,和南边的身毒两地传进来的。
身毒太远了,赵佗并不想沾惹,还是西域合算,而且这地方本来也在大秦未来的攻取计划上。
对于赵佗上书派遣商队前去西域探路的事情,始皇帝当场允诺,此事顺利施行下去。
除了金属冶炼推广和纺织技术改造外,赵佗在这一年干的第三件事,就是将从楚地收拢来的优质甘蔗进行研究,成功弄出了红糖。
起因是他家的儿子长大了,正是爱吃零食的年纪。
然后赵佗发现这年头零食很匮乏,能吃的甜品只有饴糖和蜂蜜之类,他很自然就联想到了榨糖上。
“红糖在这年代可是奢侈品啊,记得前世看小说,还有人靠此发家敛财呢。”
赵佗在府中看着自家儿子开心的舔着手里的褐色糖块。
他心中思虑,这玩意儿可是有大用的。
六国城的诸侯贵族手里,掌握着大量财富,之前始皇帝强征过一两次赋税,他们不敢反抗,但私下里怨声载道。
赵佗觉得没必要凡事都用武力去镇压,有时候糖衣炮弹更加的好使。
用一些手段让六国贵族腐化,心甘情愿交出手里的钱财,岂不更好。
这红糖,就是一个先驱。
除了六国贵族外,正要出发前往西域的商队,也刚好可用这些体积小又价格昂贵的奢侈品去探路,从西域人,甚至更西边的大宛、安息等地方换取好东西,打开一条宽阔的商路来。
“日后或可称为丝糖之路!”
想到此处,赵佗脸上笑容更盛,感觉整个世界正在被自己慢慢的改造。
在这样充实的工作生活下,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年。
秦始皇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年,天下无大事发生。
没有新的战争,没有新的大工程,秦国各郡县都将重心转移到农业生产上。
随着直道和驰道的竣工,被徭役和兵役压迫了数年的天下黔首,终于好好的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