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在却月阵后方,秦军弓弩手,不停上弦,然后抛射阵外。
车阵外,是密密麻麻匈奴人,从天而落的箭矢,可谓是箭无虚发。
虽然也有后方的匈奴骑兵以箭矢抛射反击,但他们手中的小短弓,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不如阵内的秦军弓弩,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北河岸边,整个战争场面就像是当初月氏围攻秦军车阵的重演。
不同的点在于整个却月阵背水而立,后方是滔滔北河,上有秦军舟师控制河道,使得阵内的秦卒不用担心后方来敌,能够一心一意的和匈奴人拼死厮杀。
同时却月阵两翼环抱河岸,借助河边的淤泥地面,能有效的限制战马冲锋,削弱匈奴骑兵的冲击力,使得阵内秦军受到的压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当然,更重要的是阵内这五千秦卒皆是从全军选拔的壮勇之士,或是身强体壮力大无穷,或是如王陵等人一般,在从军之前就是和人私斗拼杀的游侠好汉,战斗力很强。
他们的主将王离,更曾亲自指挥过秦军车阵抵抗月氏骑兵的战役,有相关的作战经验。
一回生二回熟,王离站在河边的车舆上,指挥若定,不时下达命令,调集各兵种配合防护,使得秦军却月阵在匈奴人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下,稳如泰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万匈奴人竟开始撑不住了。
“上将军,这却月阵果然好用,照眼前的情况打下去,匈奴这两三万人就算全死光了,也不可能破阵。”
陈平抚掌而赞。
赵佗笑而不语。
他如果没记错,原本的历史上,宋武帝刘裕以两千人布却月阵,大破北魏三万精锐骑兵,成为“以步制骑”的经典案例,堪称气吞万里如虎。
如今他以五千精兵在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布却月阵以敌两万匈奴骑兵,自然是轻轻松松。
旁边的郦食其笑道:“还是上将军运筹帷幄的好,如果不是在右大将身上做文章,让头曼单于来打这个半渡而击,恐怕匈奴人也不会主动来咬上将军的却月阵。现在就只看他们能咬多久的钩了。”
赵佗点头微笑:“希望咱们那位大单于能拿出点狠劲,和之前那位贵霜翕侯一样,不破秦阵不收兵。”
说着,赵佗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再次望向对岸。
他想看看大单于现在的模样。
丘陵上,头曼单于一边叫骂,一边愤怒的跳了起来。
在诸位匈奴贵人面前,表现了一番什么叫做“暴跳如雷”。
“这个秦军的车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两万勇士冲锋,竟然打不进去!这是乌龟的壳吗?”
眼看着远处战场上,匈奴骑兵在秦军车墙之前成片成片的倒下,秦人车阵依旧岿然不动,头曼单于气的脸色涨红,愤怒的口水喷了老远。
他这辈子算是久经战阵,在草原上曾打败了无数的敌手,此生唯有两次大败让他难以忘怀。
一次是数年前他在代地被赵佗哄骗,遭遇秦军偷袭。
另一次则是在十多年前,头曼单于刚刚统一匈奴诸部不久,正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时候,南下侵略赵国欲要劫掠一番,结果败在赵将李牧手上,被破杀十余万骑,让整个匈奴元气大伤。
那场大败,他主要是因为轻敌而中了李牧的示弱诱敌之计,深入赵土,遭遇赵军包围,被李牧张左右翼围歼。
而且那一战赵军出动了兵车一千三百乘,骑兵一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规模十分庞大,再加上还有李牧这种名将统率,严格算起来,头曼单于输得不冤,他也认可赵人的实力。
但眼前又是个什么情况,他两万匈奴骑兵去攻打几千刚刚上岸的秦军,居然没有打进对方车阵,反而匈奴的勇士还越死越多,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些秦人仗着怪异的战车当护盾,利用弓弩远射,矛铍抽刺,远近攻守俱备,竟像是头长着锋利牙齿的老龟,一边用龟壳扛伤害,还时不时的伸出脑袋咬上一口。
这是匈奴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打法,让头曼单于在愤怒中还带有一丝迷茫。
苏迦莎一脸怜悯的看着头曼单于。
她想起当初贵霜翕侯偷袭秦军粮队,在秦人车阵面前嗑断了牙齿,最终一败涂地的事情。
旧事重演,如果头曼单于和贵霜翕侯一样,不停的投入兵力去围攻秦军车阵,恐怕此战之后,匈奴就完了。
恰在这时,有两位谷蠡王的亲卫前来,请求大单于派人支援,说秦军车阵即将被破,只要再加一点人,他们就能打进去,将这支秦军歼灭。
头曼单于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阴着脸转向身侧的诸位贵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诸位贵人面面相觑。
其中呼延茑说匈奴骑兵虽然死伤不少,但车阵内的秦军同样有死伤,只要他们再加大兵力,一定能将秦军歼灭在这里,赢得此战的胜利。
这一观点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毕竟他们近十万大军来此,攻打数千人的秦军车阵,如果无功而返,那叫什么事?
更别说前期投入了那么多,死了这么多人,这时候退走,岂不是彻底亏本了?
在这种心理下,大多数匈奴贵人都在叫嚣着增兵支援,必歼灭掉这支渡河的秦军。
头曼单于看向右大将,问道:“伊韩邪,半渡而击是你想出来的,你说呢?”
伊韩邪硬着头皮道:“大单于,只要增兵,咱们早晚能拿下这支秦军,到时候有了秦军的装备,一切都值了。”
头曼单于面无表情,最终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苏迦莎,问道:“贵女的意思呢?”
苏迦莎眼睛微眯,注视着头曼单于的脸色,说道:“不如撤去,草原之民见利而进,不利则退,如今秦人车阵难破,北河之上又有秦人舟师,随时会载着军队前来支援,既然速攻不下,不如退去,以保存实力,再和秦军周旋。”
伊韩邪眉毛皱在一起,看了苏迦莎一眼,低下了脑袋不再多说。
头曼单于却是露出了笑,点头道:“贵女说的没错,秦人的车阵就像是老龟的壳,短时间内是打不下的,更别说他们的舟师正在南岸运兵……”
说着,头曼单于望向北河,只见秦人船只已经靠在南岸,身穿黑甲的秦卒正在有序的上船。
乍一看还没什么,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秦人的动作很慢,仿佛是故意拖延时间似的。
头曼单于作为草原上的狼王,一辈子历经战阵,自有一种敏锐的嗅觉,从这件事情上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再加上他已经上了赵佗两次当,心中对其常怀忌惮,此刻已是生出了退意。
见势不对,先撤为妙。
他深深看了远方河岸的秦军一眼,又回头盯了右大将和呼延茑一眼,最终下令。
“撤退!”
第五百九十五章 :奇计破秦
“匈奴人退了!”
车阵内,秦卒的欢呼声响起。
他们看到车阵外的匈奴骑兵在一阵阵呼喊下,丢下满地的尸体,掉头逃跑。
除了秦军弓弩手,对着逃窜的匈奴人射出最后一波箭矢。
其他秦卒全都在王离将军的命令下,严守阵内,禁止追击,防止匈奴人突然杀一个回马枪。
不过实际上也没人还有追击的力气,大多数秦卒见到匈奴人撤退后,全都一屁股坐在满地血污和尸体的地上。
“他母的,这些匈奴蛮子终于撤退了,可累死乃公了。”
王陵将手里的长矛一扔,身子直接瘫在地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两军交战良久,秦军虽然对匈奴骑兵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但自身的死伤也不轻。许多秦卒已是精力衰竭,奋战的时候还能靠着一腔血气和匈奴人拼杀,战斗结束后那口气松了,自然是精疲力竭,不堪再战。
不过战斗虽然凶险,死了不少人,但活着的人收获却是巨大。
满脸血污的奚涓坐到王陵身前,兴奋道:“大兄,咱们这次可是杀了好多匈奴人,我们怕是要连升两级了!”
“连升两级!”
王陵和旁边的诸多袍泽都兴奋起来。
他们有了上一次的作战经验,这一次利用车阵抗击匈奴人要轻松不少,每个人都拿了不少人头,待到分功时,定然是人人都少不了的。
想到升级爵位的好处和荣耀,每个秦卒的脸上都绽放出了笑容。
奚涓更是兴奋道:“这一次打完匈奴,只要我能活着回去,至少有簪袅爵位。到时候就可以在家乡做一个乡吏,我家在泗水亭,若能在当地做个泗水亭长,再娶个新妇以奉养母亲,我也就满足了。”
曾经的楚地游侠,在军伍中渐渐被秦人的军功爵体制同化。
战斗之后,每一个人都在计算着自己的功劳,想象着升爵的美好。
而此刻,相比于北岸秦卒的兴奋,位于南岸的秦军高层却是满脸遗憾。
“这头曼胆子可真小,打一轮就撤了,还不如之前那个贵霜翕侯呢。”
众人有些遗憾。
他们本想复刻之前以车阵大破月氏骑兵的战例,所以才故意拖延增援的时间,以避免因为秦军兵力的增加,将头曼单于吓走。
哪知道那头草原狼王还是眼见形势不妙,果断撤离,让他们的打算落了空。
郦食其摇头道:“毕竟是能统一匈奴的大单于,心思灵动的很,而且他之前被上将军收拾了两次,这一次有所察觉也是正常。”
陈平笑道:“这样说来,头曼还是惧了咱上将军的智计,怕遭了算计才撤的。”
众人笑了起来。
赵佗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老狼狡猾,能察觉出陷阱的味道。不过跑了就跑了吧,本来也没指望一个渡河之战就能将匈奴拿下,真正的战斗,还是要去阴山下打一仗。陈生,让舟师搭建浮桥吧!”
“唯!”
陈平立刻领命下去。
北河滔滔流淌,秦军舟师开始在指挥下于河水中排列,以船只搭建可供大军渡河的浮桥。
一个时辰后,赵佗的上将军大纛已经在河水北岸飘荡。
与此同时,却月阵一战的大概伤亡也被秦吏们统计了出来。
“匈奴人尸首有三千多具,带伤逃窜者应该也有数千,我军战死四百二十七人,伤三千六百五十人。”
这样的战果让赵佗很满意。
这一场渡河战役,秦军歼杀了敌方三千人,己方折损才四百多,这个比例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十分亮眼的战绩。
原因还是却月阵布置得当,借助河边的地理条件,加上武刚车的掩护,使得秦军占尽了优势。
当然双方武器装备上的差距,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秦军的强攻劲弩,短矛大箭,威力远超匈奴人的小短弓,在双方对射中占尽了优势。长长的矛铍和武刚车配合,也能保障秦人在伤到匈奴人的时候,不易被匈奴人的短刀短矛伤到。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秦卒都穿了一身厚实的甲胄,匈奴人的箭矢又大都是骨簇和石簇,使得秦人可以硬抗匈奴人的箭雨而继续攻击,否则匈奴骑兵一轮骑射,两万支箭头落下来还是很恐怖的。
这就是秦军战死少,而受伤多的原因,有人凭着一身厚甲,挨了匈奴几十箭,也照样能哇哇大叫。
赵佗简略算了一下,此战匈奴的伤亡足有好几千人,加上之前被秦军夜袭的右大将所部,相当于秦军两战就打掉了匈奴一万人的战斗力。
且这一战对赵佗来说,最大的益处不是单纯的杀伤,而是有更深层次的战略意义。
一个是赵佗利用“半渡而击”作为诱饵,将匈奴大军钓在了这里,让他们失去了提前逃遁和撤退的机会。
秦军渡过北河之后,威逼阴山下,骑兵在一日夜之间就能直抵头曼城所在。这时候匈奴人因为有大量牲畜和族人的原因,已经是难以快速撤走,除非他们抛弃大量牲畜,否则就只能和秦军决一死战。
只要秦军正面击破匈奴主力,北伐之战则再无悬念,赵佗就能在寒冬降临之前结束这场战役。
此战的另一个意义,则是赵佗利用却月阵重重的打击了匈奴人士气。
匈奴大军气汹汹奔来,要以“半渡而击”阻止秦军北上。
结果两万骑兵围攻数千秦人,却惨遭重创。
头曼单于更是抛下满地尸体,带着手下灰溜溜逃走。
这样的举动,足以重创匈奴人的战心。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士气和勇气对一支军队来说十分重要,如今匈奴人初战即败,再加上之前被干掉的右大将五千人,恐怕士气已经是降到了低谷。
“以我士气如虹之师,来与你匈奴交战。”
“头曼,你又当如何应对!”
……
阴山脚下,广袤的草原,毡帐林立,牲畜牧于原野中。
“大单于,为什么要撤走!只要再派上一万人过来,我们就能打破车阵,将那些秦人屠杀干净!”
须卜当眼睛发红,在毡帐中对着头曼单于不满的吼叫。
一旁的乌鹿虚也是死死盯着大单于,满脸的不满,之前对于头曼单于的臣服和敬畏早就丢到了一边。
这一次河边围攻战,他们两部加起来死了三千多人,受伤者也有两三千,可谓是损失重大的,如果说他们能攻破秦军车阵,将里面的秦人杀死,夺了他们的甲胄兵器那也就算了,至少还有些安慰。
但问题是眼看着他们付出了巨大伤亡,秦军车阵摇摇欲坠的时候,头曼单于不派来援兵也就算了,还命令他们撤退,这自然是让两位谷蠡王心中意难平。
此刻不仅是乌鹿虚和须卜当不满,帐中诸位匈奴贵人也都一脸质疑的看着头曼单于,有些怀疑他的领导水平。
头曼单于冷冷道:“你们莫非忘了河上的秦军舟师和对岸的赵佗主力了吗?半渡而击,当对方一部分人渡河过来的时候,以猛攻之势一口将其吞下,自然是一个好策略。但如果短时间内吞不下,就该立刻撤退,否则对面的敌人就会源源不断的前来支援,哪还有什么将其击破的可能。”
须卜当不服道:“可是我们打了半天,对岸的秦军也没有过来支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