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443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第五百七十五章 :渔翁头曼

  大河以北,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广阔的平原上,牛羊遍野,不时能看到骑马的牧民挥鞭奔驰,骑羊的少年引弓射鼠。

  世人皆言匈奴人逐水草迁徙,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

  此话对,但也不对。

  匈奴人作为游牧民族,确实会随着季节的变化,驱赶牲畜迁徙放牧,人民住穹庐毡帐,不修房屋亭台。

  但匈奴人并非就不修建城池。

  在那阴山以北的遥远地方,就有着匈奴人的祭天圣地,龙城(茏城)。

  而在这阴山下,同样也有着一座石筑的城池在原野上屹立。

  城池不大,修建的也不甚精美,和南方的诸夏城池比起来,显得简陋粗鄙,带有一种原始蛮荒的狂野味道。

  这里就是匈奴头曼单于会见各部族贵人、接待外族使者、处理政务军事的地方,是阴山附近的匈奴政治中心。

  头曼城。

  这座城池是匈奴人南下之后,用占领的几座赵国城塞的石头材料,在原野上修建的一座小城。

  这座城池的修建,有着极大的象征意义,代表着阴山下的草原是匈奴人的地盘。

  此刻,在这座匈奴人的标志性城池中。

  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正坐在一张木制的胡床上(小板凳),两腿大开,满脸铁青,黑眉在大圆脸上皱成了一团浓墨。

  “还是过不去吗?”

  头曼单于冷着脸开口。

  左骨都侯呼延茑摇头道:“秦人把守大河十分的严密,有大量骑兵在沿河巡逻,就连西边的大河拐弯处,也有人驻守,我们匈奴的勇士根本过不去,一旦被发现,就会就被秦人用他们的弓弩射杀,他们的弓弩太强了,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哼,废物。”

  头曼单于骂了一句,站起来转身一脚踢翻胡床,在屋中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

  他的心中很烦躁。

  自从代地一战,匈奴受创北遁之后,以左谷蠡王乌鹿虚为首的几个匈奴部族就觊觎上了头曼的单于之位,并悍然发起了叛乱。

  在战争中,有许多部族参加反叛,也有一些部族保持中立,静观狼群中的这场头狼挑战赛,让头曼单于的平叛十分艰难。

  之所以会招致这种结果,其中原因之一,是头曼单于在战场上显露了他的无能。

  狼群的头狼,必须是最为强大和凶悍的那一只。

  而在这十几年间,头曼单于连续被南方的冠带之民打败了两次,堪称无能透顶。

  许多年长的匈奴人还记得,就在十多年前,年轻的头曼单于统一了草原诸部,建立了一个堪与月氏和东胡媲美的强大政权,牢牢占据着中央的肥美草原。

  那时候的头曼单于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太阳,被称作是匈奴人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深得匈奴人的敬畏,大家都服他。

  但就在匈奴如日中天的时候,头曼单于却在南下侵略冠带之国的过程中,误中了赵人的诡计,被赵将李牧诱击,破杀匈奴十余万骑,使得匈奴元气大伤,只能狼狈的逃回北方舔舐伤口。

  十余年过去了,刚恢复了一些实力的匈奴,又被头曼单于带到代地,再次中了冠带之民的计谋,被秦将赵佗诱骗,惨遭夜袭,一夜之间被杀戮一万余人。

  连续两次中计挨打,足以让头曼单于的威信扫地。

  再加上秦将赵佗似是刻意针对,夜袭中只打单于的王庭精锐和亲近他的几个部族,导致代地一战,匈奴诸部实力损失不大,唯有头曼单于惨遭削弱。

  两次中计,威严扫地,精锐受创,让头曼单于这头狼王实力大损,失去了对部众的威慑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叛乱难以平息,让他伤透了脑筋。

  而且实力大损的匈奴还招引了东胡王的觊觎。

  面对强大的东胡,头曼单于惊惧之下,只能遣使向东胡王献上自己美貌的阏氏,送上强健的宝马,甚至还将自己的儿子冒顿送到了东胡去当人质,以求东胡能放过他们。

  恰好彼时秦人派军收复辽东,对东胡造成了威胁,这才使得匈奴免除了被东胡趁火打劫的危险。

  但饶是如此,头曼单于一时间还是难以击败叛乱者,重新统一匈奴。

  就在这时候,月氏人帮了他的大忙。

  河南地,是左谷蠡王和一些反叛部族的地盘,因为他们调集人马前往阴山附近与头曼单于争夺头狼之位,导致河南地空虚。

  结果就被月氏人抄了后路,除了一些青壮逃走外,牛羊牲畜尽失,留在彼处的许多族人也沦为了月氏的奴隶。

  左谷蠡王实力大损,他的面前是阴山下的头曼单于,后面则是抢夺了河南地的月氏两部。

  左谷蠡王倒也光棍,直接向头曼单于乞降,祈求单于的谅解,一同对付月氏。

  头曼单于自是恨不得将那叛徒大卸八块,但面对重新统一匈奴的机会,以及来自月氏的威胁,他还是微笑着接受了左谷蠡王的臣服,并没有给予处罚。

  只是重新统一后的匈奴,实力已大不如前。

  阴山以北,许多原本臣服于匈奴的部族趁着内乱的时间脱离。

  而河南地,原本归属于匈奴的许多戎人部族,也落入了月氏手中。

  头曼单于东拼西凑,整个草原上,尚归他统属,能够征召上战场的骑兵也就只剩九万左右,比河南地的两部月氏多不了多少,故而迟迟没有南下收回河南地的动作。

  直到秦军来了。

  按照匈奴人在秦军封锁大河之前得到的情报,秦国征伐河南地的大军足有三十万之众!

  其数量之大,让每个听到的匈奴人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特别是那位领兵的秦国上将军的名字,更让匈奴人听得眼皮直跳。

  “赵佗!”

  头曼单于咬牙切齿,常常将那个骗了他的秦将名字挂在嘴边。

  不过他对于赵佗率军征伐河南地,却是抱着高兴的态度。

  打得好啊!

  秦军是匈奴的仇人!

  月氏也是匈奴的仇人!

  两个仇人打起来,那可真是狗咬狗。

  说不定打到最后来一个两败俱伤,还能让他得一个渔翁之利,趁势率大军南下,将月氏和秦人一起给收拾了。

  故而头曼单于十分关注河南地的形势,一边观战,一边做好了随时插手的准备。

  哪知道秦军和月氏人打起来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就有一支上郡来的秦军封锁了大河沿线。

  河南地有大河环绕,能过河的地方极其有限,秦军这么一堵,就直接断绝了匈奴人的消息往来。

  秦人的强弓劲弩,坚甲利刃都不是匈奴人能够轻易闯过去的,故而得不到具体战况的头曼单于只能整日在头曼城里干着急,只能不时让手下派出斥候,看能不能侥幸冲过秦人的封锁,为他带来一些有用的情报。

  此刻,面对左骨都侯传回来的对渡河无能为力的消息。

  头曼单于骂了几声后,也就自感无趣,又问起了左谷蠡王的情况。

  “乌鹿虚最近和右大将走得近,似有拉拢之意,我们要不要警告一下。”

  呼延茑禀报左谷蠡王乌鹿虚的最近状态。

  头曼单于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那家伙,贼心不死啊。

  不过在这种时候,头曼单于还真不敢拿左谷蠡王下手。

  他的威望在两次大败中损失殆尽,此刻匈奴之所以能再度统一,完全是因为外来敌人的威胁,促使各部族暂时放下内斗,并非是那些反叛者真心服他头曼单于。

  如果他这时候干掉左谷蠡王,刚刚统一的匈奴很可能就会分崩离析,再难聚集。

  毕竟他头曼单于的本部人马受损严重,并不能全力压制和吞并其余各部。

  “想要稳固我的位置,唯有杀死强大的猎物,来展示头狼的强大。”

  “我被秦人所击败,河南地又被月氏所夺取,我如果能打赢任何一方,就能再立权威,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

  头曼单于低语着。

  他之所以关注河南地的战争,正是想要浑水摸鱼,打一场胜仗来巩固自己的权威。

  只有打赢了胜仗,他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哪怕只是打败秦军的偏师,或者是抢掠几个月氏的部族,也能让他一雪前耻,让匈奴各部再度服他。

  随着时间流逝,就在头曼单于为无法得到河南地的消息而感到焦躁的时候。

  封锁在大河沿线的秦军居然动了。

  根据匈奴斥候的探查,这支秦军似乎是收到了什么紧急消息,除了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守卫交通要道外,剩下的军队尽数拔营南下,去势匆匆。

  “一定是秦人和月氏打的惨烈,秦人需要调集这支军队南下支援!”

  “我就知道,月氏的总人数虽然不如秦军的数量多,但草原上却是骑兵驰骋的地方,秦人的军队里大多都是步卒,在草原上根本不可能是月氏骑兵的对手。”

  “哈哈哈,机会来了!”

  头曼单于脑补着河南地的激烈战况。

  他看向前来禀报消息的呼延茑,笑道:“你可还记得那个老燕王讲过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

  呼延茑眨了眨眼,也想起了燕王喜曾说过的这个故事,回道:“好像是说一只河蚌张着壳晒太阳。有一只鹬鸟看到,就伸嘴去啄河蚌的肉。河蚌急忙把壳合上,紧紧地钳住了鹬鸟的嘴,它们谁也不肯放。最后被路过的渔夫看到了,就把它俩一齐捉了去。”

  头曼单于哈哈大笑道:“是呀,你不觉得现在的月氏就是那个晒太阳的河蚌,秦人就是那只被蚌夹了嘴的傻鹬鸟吗?”

  “而我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将是最后得利的渔翁!”

  头曼单于双眼炯炯有神。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将秦军和月氏,一网打尽的场景。

第五百七十六章 :计划开始

  “秦军撤了!”

  河南地形势的变化,比头曼单于想象的还要快。

  封锁大河沿线的秦军大部队南下,只留小部队坚守,这是一个战况出现转变的信号。

  头曼单于并没有立刻率兵大举南下的想法。

  吃一堑长一智,他在代地被赵佗骗了一次,已经是长了个心眼,万一这又是秦人的诡计,是为了将匈奴诱到大河以南,然后围上来搞他。

  到时候匈奴人背有大河,仓促间难以渡过,岂不是得被秦军收拾了。

  聪明的狼王,是不会被猎人哄骗第三次的。

  所以头曼单于只是再次派出了斥候前去探查,在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前,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当匈奴派出的探子又一次被留守的秦卒射杀,正准备再派一拨人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探查情报的时候。

  驻守大河的最后一批秦人突然就撤退了,而且是以丢盔弃甲的形式,仓皇逃窜,甚至连他们的一些战略物资都给扔到了河里。

  头曼单于勒马站在大河畔,看着滔滔流水卷动着秦人的衣物、粮食,嘴角不由上翘。

  “大单于,我们的人看到秦军将他们的许多兵甲都扔到了大河里,连夜骑马走了,看样子是他们在南方被月氏打败,要不然也不会连这些珍贵的东西都扔了,只为了跑的快点。”

  左骨都侯呼延茑哈哈大笑,周围的匈奴贵人也都跟着点头。

  在匈奴人眼中,粮食是活命的东西,兵器甲胄更是护卫生命的宝物,不到万不得已,那是绝不可能丢弃的。

  如今留守的秦人轻骑逃走,将物资丢弃,正说明他们已经到了非常紧急的时候。

  “不管是月氏人打赢了,还是秦人打赢了,他们一定都会实力大损。大单于,这是我们的机会,快带着我们的勇士南下,杀入大河以南,夺回我们匈奴人的土地吧!”

  左谷蠡王乌鹿虚纵马上前,目光仇恨的看着大河以南。

  那里是他的牧场。

  头曼单于微笑着拒绝道:“乌鹿虚,不要着急,狼群捕猎的时候,也要先看清楚了哪只野兽最为虚弱才下手。”

  “所以还是先让我们的人去南方查探清楚吧,看看谁才是最适合被猎捕的弱兽。”

  头曼单于的话很合理,但现实情况却是他的人刚过了河,很快又跑了回来,并带回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月氏人来了!”

上一篇:高天之上

下一篇:玩转那座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