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
淮阳。
数不尽的黑色旗帜在城内城外飘扬。
淮阳城外的道路早已经过整修,平整通畅,路上看不到任何挡道的石块和杂物。
数万秦军沿着城门夹道排列,站的笔直端正,一个个昂首挺胸,神色兴奋。
他们的王,要来了。
不一会儿,浩大的秦王车驾便从远方抵达。
数千精锐的郎中部队随行护卫,一个个身材高大,全副武装,十分的威武雄壮。
“王!”
“吾王!”
有赞颂声响起。
众秦卒一起叫起来。
“王!”
“大王!”
随着黄屋左纛的秦王车驾缓缓驶过,一个个士卒跪在道旁俯首相拜。
秦王政正襟危坐于车中,时而微微颔首,似在表达他的认可。
终于,秦王车驾抵达淮阳城外。
城门前的空地上,已经从淮南回来的王翦,带着一众军吏迎接参拜。
“臣王翦,参见大王。”
“上将军此行辛苦了。”
秦王政微微笑着,缓缓走下车舆,将王翦从地上扶起。
简短交谈后,秦王政的目光望向王翦后方。
城门前,正有数十个肉袒面缚的楚国贵族。
“罪臣负刍,不知天命,负德忘义,还请大王恕罪。”
负刍发出哀苦的叫声,颤抖着叩首乞饶。
“还请大王恕罪。”
众楚国贵族皆跟着叩首哀求。
见到这一幕,秦王政脸露冷酷又自得的笑容。
万乘楚国的君主,正跪在自己面前,稽首告饶。
此等快意之事,世间还有能与之相比者乎?
秦王政心中一动,微微侧首,目光瞥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华服少年。
扶苏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些赤裸着身体,跪在地上不停求饶告罪的楚国君王与臣子,身体不由微颤,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
半个时辰后。
秦王政走上淮阳城墙,眺望远方的广袤楚地。
从今以后,这淮阳以南的万里疆土,都将插满黑色的秦旗,成为他秦王政的土地。
只是,相比于这新得到的广大疆土,此刻的秦王政更关心于他身后的少年人。
“扶苏,你觉得寡人该如何处置负刍和他那些楚臣。”
秦王政目光眺望远方,没有回头去看扶苏的表情。
扶苏低声道:“父王乃是秦国之王,也是现在统治楚地的王。负刍等人皆为王之罪臣,一切处置当由父王决定,儿臣不敢多言。”
秦王政回头,见扶苏咬着唇,微微低着脑袋。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很多年了,他的这个儿子第一次说出了让他感到舒服的话。
不再是像以前一样顶撞,或是说出让他感到烦躁和恼怒的谏言。
能顺从寡人的儿子,才是好儿子。
秦王政乘胜追击,淡淡问道:“熊启背叛寡人,今日更敢僭称伪王,以你之见,待寡人捉住他后,又该如何处置。”
扶苏身子颤抖起来,沉默无言。
秦王政也不催他,只是用威严的眸子,盯着自己的长子。
良久,扶苏颤声道:“叛贼当死,请以刑诛之。”
“善。”
秦王政颔首,心情非常愉悦。
他想到这一次带扶苏来楚地的事情。
他为什么会如此决定,乃是因为赵佗在咸阳时所说扶苏被楚人影响极深。
秦皮楚骨,子不类父。
如今,他秦王政就是要将这个被楚人影响极深的秦国公子带到楚地。
让扶苏亲眼看着偌大的楚国在秦军的进攻下轰然崩塌。
让扶苏亲眼目睹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楚王负刍和他的臣子们,像是奴隶一般,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叩首求饶。
楚国算什么?
寡人挥手间便可灭掉。
秦王政就是要让扶苏亲眼看着这一切,将他心中对于楚国和楚文化的所有好感全部击碎。
楚于秦,不过奴仆臣妾。
至于那引导他扶苏的熊启,更只是一个背叛秦国,贪权夺利,想要当楚王的奸人。
秦王政要抽去那根嵌在扶苏身体里的那根“楚骨”,让他变成真正的秦人,为秦国和他们秦人的文化而感到自豪。
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只待捉住熊启,了结与他的恩怨,便可真正的让扶苏重新走上他秦王政所期望的道路。
这时,身材高大的中车府令赵高,走上城墙。
“大王,有前线军情,是赵佗将军所书。”
赵高躬身,双手呈上一封帛书。
“赵佗?”
秦王政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想到王翦所说,赵佗率兵南下追杀熊启的事情。
他伸手接过帛书,展开阅览。
片刻后,秦王政满脸愕然。
“寡人让他赵佗去追熊启,他怎么把江东拿下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越王无友
浙江以南,会(kuài)稽境内。
“江东之地,是吴越故土。”
“北为吴,以姑苏为核心。南为越,以会稽为主地。”
秦军在一片山林间的广阔地带扎下营寨休憩。
士卒们烧水造饭,赵佗则坐在营帐中,思索着越地的情况和考虑着接下来的计划。
所谓越。
按其君主血脉来看,是大禹苗裔,夏后少康的庶子,被封于会稽一带,奉守大禹之祀。
和吴国的先祖一样,越君的祖先被封在会稽后,入乡随俗,抛弃了华夏礼仪和服饰,选择文身断发,更快的融入当地的土著中,成功统治了当地的土人,建立了越国。
但后来,因为吴越离得太近,便时有互相攻伐之事,以致形成世代仇怨。
两国的仇怨在越王勾践时达到顶峰,先是吴王阖闾趁着越王勾践刚继位,想要趁机攻越。
结果没想到勾践是个厉害角色,在吴越两军对峙之时,他派遣死士排成三行,冲到吴军阵地前,一边大呼,一边用手里的兵刃抹了自己的脖子。
在鲜血的喷涌中,吴军看的目瞪口呆。
越军趁机偷袭吴军,将其大败,并射伤了吴王阖闾。
吴王阖闾死前对其子夫差告诫道:“必毋忘越。”
夫差为报父仇,厉兵秣马,励精图治。
勾践听说这事,想要先发制人,不顾范蠡的劝阻主动攻吴,结果被夫差反杀大败,勾践只能率五千人退守会稽,然后就被吴军大举包围。
再往后便是勾践求饶,回国之后卧薪尝胆,最终上演“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戏码。
越军将吴王夫差包围在姑苏山上,勾践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其怜悯道:“我可以将你安置到甬东,让你统治一百户人家。”
吴王夫差悲壮的说道:“吾老矣,不能事君王!”
然后便自己抹了脖子,从此吴国灭亡。
越国吞并吴国之土,并北上淮泗,与诸侯会盟于徐州,接受周天子赐胙,命为伯,从此越国达到了顶峰。
直到一百年前,越国传到勾践六世孙越王无彊的手上时,这位越王又有了争霸之心,北上攻打齐国。
齐国一看,这南方的蛮子怎么跑来打我了?
齐威王不愿和蛮夷纠缠,便心生一计,派使者对越王无彊道:“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
你越国只有打败楚国,才能称王称霸。
越王无彊脑子有些简单,一听,感觉齐国说的有道理啊,就转头去攻打楚国。
结果越国被楚威王按住一顿暴打,楚人大破越军,杀越王无彊,并尽取故吴地直至浙江,从此越国灭亡。
越国灭亡后,越王的子孙四散奔逃,他们占据浙江以南直到福建等地,有的称王,有的称君,各不服输,出名的有闽越、瓯越等越国。
秦军此番南下的目标,就是占据了越国祖地会稽的那一支越人。
根据吴地贵族提供的情报,熊启去年受命镇抚江东的时候,曾与这支越人打过交道,如果不出意外,熊启此番南下必定是投奔对方。
“越王无友。”
赵佗念叨着那位越王的名字,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越人常以“无某”取名,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会稽与吴地相邻,距离并不远,气候和地形相比更南边的闽越、东瓯等地要好的多,秦军南下遇到的困难还不算大。
但因为身处越人之地,后勤难以保障的缘故,赵佗最终只带了两万秦军南下。
其中有五千士卒要在后方负责护卫民夫押运粮草,所以他手上实际可用于战斗的兵力只有一万五千人。
“越王无友手下据说有越人近十万,可战之兵估计能达到三四万人,而且越人占据地利,不可小觑啊。熊启这事情如果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一旦打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赵佗眉头紧蹙,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他准备先派遣使者去与那越王无友谈判,看能不能想办法让越人主动将熊启交出来。
能不打,自然是不打最好。
就在赵佗思索间,郦商走进帐中禀报。
“将军,附近山林里又发现了那些越人的踪迹。”
赵佗眉头一挑,走出帐外,举目四望,果真能见到附近的山林中有人影奔跃。
这些人断发文身,在这夏日中裸着身体,尽情的在山林间飞奔,边跑边发出类似猿啸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个人形野兽。
周围营帐的秦卒全都张望着那些山间越人,或是脸露惊惧,或是面带鄙夷,有些人甚至往地上吐着唾沫,骂道:“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