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他必须北上,必须夺取彭城!
“将军心意,景同知矣。只是那赵佗素来狡诈,恐怕秦军会在路上对我军埋伏,此去彭城,我军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
景同开口,脸上满是忧虑。
特别是看着眼前项渠的模样,他就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去年时候,景同跟着左司马昭平,也是渡过睢水后北上追击,一路跟在赵佗率领的秦军身后。
然后,他们就遭遇了泗水大败。
左司马兵败自刎。
想到此处,景同不由打了个寒颤。
……
彭城以南三十里的道路。
有土墙拔地而起,将整条道路隔成了南北两截,土墙虽是仓促间赶制,但因为其长度还不到十米,工程量有限,被秦军修的有模有样,夯的十分结实。
墙前有壕沟深堑,鹿角木栅,地面和沟里洒满了铁蒺藜。
墙后有可供士卒站在上面持着武器防御的台阶,再往后十多米则有更高一截的土制高台,可供士卒站在上面向墙外抛射弓箭弩矢。
这般样式的防御壁垒,一直往彭城方向,每隔一两里便有一道,足足有连续七道之多,后续壁垒旁还设有可供前方士卒退却的狭小通道。
通道侧有专门拿着大斧长戟的士卒守卫,若有敌人敢尾随进来,来一个砍死一个。
在七道壁垒后,则是一片开阔的地段,扎着一大片秦军营寨,此刻正有缕缕炊烟缭绕,秦军士卒正在烧水造饭,饱餐一顿。
“想要前往彭城,就要破我七垒才行。”
赵佗带麾下诸将巡视了这条路段的防御,颇为满意。
此条道路是他专门挑选的战场。
道路其实比较宽阔,足有七八米宽。
只是在这条道路的东侧紧傍着一条小河。河不是很大,冬日的水也不算深,但敌军也绝不能从河中绕过壁垒,因为敢从水路绕行,那壁垒之后严阵以待的秦军弓弩手就能将河中的敌人射成刺猬。而且河对岸也是峭壁烂路,就算楚军渡河也无法通行。
在道路的西侧,则是一段陡坡,坡上的树木杂草已被秦军清除干净,露出光秃秃一片,地面上还被秦军挖的到处是坑,很难行走,一不小心就得摔一跤。坑上坑下还洒满了尖锐扎脚的铁蒺藜,光是看上一眼就感觉脚疼。
敌人若想从西面陡坡通行,首先满是坑洞的坡路就很难走,第二还要小心防范地上的铁蒺藜扎脚,第三还得被壁垒后的秦军弓箭手射击。
能够从陡坡一段成功通过,绕开壁垒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大军根本无法通行。
所以敌人若想让大军通过此条道路,就只能正面冲击秦军壁垒。
只是冲破一层壁垒,后面又是一层壁垒。
一层接一层,足足有七层之多。
敌军必须要连破秦军七垒,击溃所有防御的秦军守卒,才能抵达真正的秦军大营所在。
秦军大营前,是一片宽阔地带,可供秦军主力列阵迎敌,架好强弓劲弩,直面突破七道壁垒后抵达此处的敌人。
“那项渠既让下相出兵袭击彭城,又让相邑起兵来攻,自然是打着分散我军兵力,让他好形成以众击寡的局面来合围我军,所以他此番必定偷渡睢水过来与我军交战。”
“只是他楚人占据优势,我又何必在睢水畔和他对敌呢?”
“敌进我退,他来攻我,我走便是,主动权可是一直掌握在我军的手中。”
赵佗走上一处土台,眺望前后营垒景象,见到秦卒们还在不断加固土墙,营造防御措施,不由颔首道:“吴孙子所言,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用兵打仗,自当要将战场的选择权握在手中。睢水的形势,对我军不利。那我便寻找对我军有利的战场。”
赵佗瞥了一眼认真倾听的卢绾、钟离眛等人,便考问道:“阿绾,我曾与你吴孙子兵法阅览,你可还记得吴孙子所言六种地形。”
卢绾略一思索,拱手答道:“回将军,吴孙子所言地形六种者,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赵佗颔首,又转向钟离眛,开口道:“钟离,那你说说此处地形。”
钟离眛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被这问题难住,他伸手指向道路两侧,说道:“此路东有河水之阻,西有陡坡蒺藜之险,路狭且险,乃是地形六者中的隘路也。所谓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如今将军先据隘路而守,营七垒以待。楚军若来,在这隘路上,就不能发挥出兵力优势,只能以有限的兵力迎面攻我七垒,攻防之下楚人必将损失惨重。”
“就算他们能连胜连捷,破我七垒而至,那也势必士气衰竭,精力疲惫,如何能敌我以逸待劳的秦军锐士,故而楚军虽众,我军虽寡,但最终胜利者,必定是将军!”
钟离眛说到最后,神色略带兴奋。
“然也,此地乃隘路,我军抢先居之,则优势在我!”
赵佗点头赞许。
卢绾和钟离眛两人都在认真学习兵法,说出来头头是道。
卢绾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可是将军,那楚将项渠若是真的追来,见我军摆下如此阵仗后,他真的还会强攻吗?若是楚军不战而退怎么办?”
赵佗侧首,看向南方睢水方向。
“他会强攻的。只有攻破我军,夺取彭城,楚国才有存续的机会。他若退走,楚国必亡。”
“此地,便是我和他项渠的决战之所!”
话到此处,赵佗眼中满是战意澎湃。
“项渠,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赵佗如龟
“禀将军,前方五里树林处没有埋伏。”
“禀将军,前方十里没有秦军伏兵。”
……
前方斥候不停探查回报,让跟在大军中行进的景同十分安心。
此番项渠北上,是准备让景同率五千人殿后,负责造船和从睢水西岸运送粮秣辎重的,对军争之事来说后勤十分重要,必须要有大将镇守。
但景同拒绝了。
他在上次泗水之战中被秦将赵佗留下了心里阴影,生怕项渠进军彭城的路上又被赵佗埋下伏兵,重演昔日泗水之事。
所以景同劝说项渠,让其他将领负责后勤和粮秣转输的事情,他自己则跟在项渠身侧,为其时时警醒。
他怕项渠一时冲动,被赵佗伏击,落到和左司马昭平一个下场。
项渠与赵佗数次交锋以来,皆是落于下风,对于这个敌手也颇为忌惮,被景同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
便下令让麾下部将带五千兵马负责后方接应,他自己则和景同,以及从相邑支援的蔡武共率三万大军北上,直取逃向彭城方向的赵佗部秦军。
一路上,景同吸取上次被秦军埋伏的经验教训,在大军之前广撒斥候骑兵,探查前方道路上所有可能遭遇秦军埋伏的地方。
不过秦军这次似乎没有以伏兵攻击的打算。
楚军连续赶路数日,终于到了彭城以南约四十里处,一路没有发现秦军伏兵,直到斥候回报在前方发现了秦军的壁垒。
“秦人在道路正中修筑壁垒,以阻我军?”
景同听完军情汇报,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主将项渠。
项渠神色冷漠,低语道:“断路起墙,想要将我军挡在南方,拖延我军行程,好回师支援彭城吗?”
“这赵佗倒是有一手。”
在项渠对此事的分析中。
他认为赵佗很有可能是留下一部兵马在此处修筑墙垒阻挡自己,拖延时间,赵佗自己则率领剩下的秦军回师彭城,围歼项越的东楚军。
“壁垒?”
“看我将其击破!”
项渠一拳狠狠挥下,声音斩钉截铁。
睢水之畔,他破釜沉舟准备和秦军大战一场,结果秦人夜遁,空营以待,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如今一路追击下,终于发现了秦军的踪迹,项渠正要奋力一战,好狠狠发泄心中怒火。
楚军在休憩饮食后,立刻北上,直驱秦军所筑壁垒处。
因道路宽度所限,不宜驾车奔驰,项渠便和景同驱马前行,到秦军壁垒数百米外进行观察。
“隘路修垒,这秦军还真会选地方。”
景同深吸一口气。
前方的秦军壁垒高达一丈,皆由泥土夯成,一看就很坚实,横断了整个道路。
壁垒上有全副武装的秦军士卒,持着弓弩矛戟,严阵以待。
而壁垒前,则有壕沟深堑,鹿角拒马。
其东有河阻,西有险坡。
险坡上全是一个个的坑洞,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是什么东西?
铁蒺藜!
哪怕景同早猜到秦军防御设施厉害,此刻见到这般景象,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道路,这种防御,楚军怕是得拿人命上去填了。
项渠亦是满脸阴沉,他想起了数月前在鸿沟所面对的秦军营垒。
“王翦是老龟,这赵佗就是个小龟!”
“不过区区一层壁垒也想阻我?看我一日破之!”
项渠恨恨开口,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打不破壁垒,拿不下彭城,那真就是万事皆休!
“回营!”
项渠勒马回转,带着景同等人南下回营。
因为秦军在隘路修筑壁垒的缘故,这不到十米的道路根本无法让楚军扎营,故而楚军的营寨扎在五里外的一处开阔地带。
所以楚军想要从自家营寨前来攻打秦军的壁垒,还得先走五里的道路才行,精力势必会受到削弱,这也是秦军修筑壁垒时考虑到的一个因素。
“此餐大飨士卒,让儿郎们吃饱喝足,给我连夜攻坚,将这秦军的龟壳一战捅破!”
项渠下达命令。
三万楚军在营中生火造饭,大吃一顿后,便立刻按照军令开始有序出击。
除了正面攻坚的部队外,项渠还命人以竹木扎筏,欲要从河中窥伺壁垒后的秦军情报。
然而楚军乘筏下河,刚划到壁垒后,就被早有准备的秦军弩手一顿乱箭射翻。
不过楚人居于河流纵横的南方,不少人水性不错,还是有士卒从冰冷的河水中游了回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汇报壁垒后所看到的军情。
“壁垒后的秦军约有千人!”
项渠微微颔首,千人守壁垒,果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千人罢了,我三万人难道还打不破?
“给我击鼓,进攻!”
项渠下达进攻军令。
嘹亮激昂的战鼓敲响,楚军向着前方的秦军壁垒,正式发动攻击。
最前方是弓弩兵,抢先对垒上的秦军进行火力压制。
双方对射一阵,楚军缺少壁垒遮挡,伤亡稍多一点,但也成功将壁垒上的秦军压制了下去。
这时,举着巨盾的楚卒掩护担着泥土的兵卒们向前。
第一批楚军的任务并非攻垒,而是填充沟壑。
土垒前是秦人挖出来的壕沟深堑,上面还洒满了铁蒺藜和各种障碍物,所以他们必须将障碍扫除,将壕沟填平,为后续的进攻部队提供便利。
嗖!
秦军又是一阵飞箭抛射,盾兵挡下大半,但还是有倒霉的家伙哀嚎着中箭倒下。
时间在士卒的惨叫和厮杀声中流逝,楚军在付出数十人的伤亡后,终于将垒前的障碍扫除,壕沟也被尸体和泥土填了大半,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攻坚战了。
楚军士卒在激昂的战鼓声和军吏的呵斥怒吼下,奋起勇气向前拼杀,他们冒着秦军抛射的箭雨,扛着简单制作的木梯直奔墙垒,与上面守垒的秦卒相互厮杀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