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234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甄城一战,更是击破十万齐军,还俘虏了齐国大司马田冲。

  种种战绩,怎不让人听到赵佗之名便心惊胆颤,哪怕是老将项燕,也将那个年轻的秦将视做心腹疾患。

  所以项燕虽然给了自家儿子三万兵力,但并不认为项渠能打得过赵佗,故而只让他率军守住睢水一线,将赵佗阻挡在外,不让其突袭睢水以南的楚国腹地。

  但如今,项渠竟然打了放秦军过河,然后进行击破的主意。

  这就让景同很忧心了,他在听闻项渠说出这话的时候,当场拿出项燕临走前的嘱咐,告诉项渠不能轻易放秦军渡睢水过来,否则便是违抗令尹的军令。

  当时,项渠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对这位同僚讲出了心里话。

  “当今形势,秦强楚弱。王翦率大军南下却不攻击,反倒屯兵于鸿沟两侧,是打着以国力拼耗的主意。”

  “这种谋略下,哪怕令尹是善战之将,也绝不是秦人的对手。故而在秦军刚扎下营寨的时候,我就几次率军出击,甚至用上了巨砲,只为逼迫秦军开战,但最终无功而返。”

  “照此情况下去,等到我楚国粮秣耗尽,便是亡国之危。这一点令尹知道,我知道,想必子同你也很清楚吧?”

  听到这话,景同默默点头。

  淮北战场,秦楚两国加起来有近百万大军相互对峙,却始终没有真正打过一仗,显得十分诡异。

  他们这些懂军争之术的贵族将领,很清楚在这诡异的平静下所隐藏的危机。

  两国对耗国力,耗到最后,只有秦国灭楚这一种结果。

  见景同沉默,项渠继续说道:“形势迫人,但令尹并未丧气,因为还有齐国这个变数,那就是我楚国获胜的希望!”

  “十万齐军屯兵于秦齐边境,只要那些齐人能够攻下秦国东郡,一路直扑秦国荥阳粮仓所在,就可断了秦军后路,王翦数十万大军只能仓皇北逃,届时我楚军趁势追击,便可让秦人重演去年李信惨败之事!”

  “楚齐两国联手,将创下数百年来未有之大胜,将秦人一路赶回函谷关,此等胜利,何等快意!可惜……”

  话到此处,项渠咬牙切齿道:“齐人蠢笨短视,竟然屯兵不进,错失战机,任凭那赵佗率兵北上支援,结果遭受甄城大败……齐军既败,我楚国东境门户大开,加上我之前失误,劝令尹将东境士卒调了一批前往淮阳,故而让那赵佗竖子一路顺利南下,逼近于睢水。”

  “子同啊,令尹让我等在睢水阻挡赵佗,你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吗?”

  “没有了来自睢水以东数十座城邑的粮秣支持,淮北战场的大军又能扛到什么时候?最多三月,三月之后四十万大军就会粮秣缺乏,大军不战自溃,王翦那老乌龟肯定会趁机发动总攻,一战灭我八百年楚国啊!”

  景同叹道:“令尹乃我楚国名将,若他没有办法,吾等又能如何?”

  项渠冷笑道:“齐军惨败,让令尹生出暮气。他眼见赵佗连连打下胜仗,故而心生惧意,怕我与其交战落败,被赵佗突破睢水,插入淮北腹心,那样一来,大军就会遭遇前后夹击,且军心大溃,等不到粮秣耗尽,我楚国就会败亡。”

  “但依我之见,令尹的作为不外乎是饮毒酒止渴,在让我堵住赵佗的时候,也彻底堵住了我楚国的生路啊,待到三月后粮秣耗尽,我楚国安能有一丝生机?”

  “所以当今形势下,我楚国唯一的生路就是让我击败赵佗!击败赵佗这支秦军,便可打通睢水以东的粮秣通道,至少还能让我楚国多支撑好几个月。”

  “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就会产生什么变数,比如那秦王突然崩卒,比如三晋之人反叛秦人,亦或者齐国再次出兵……这都是我楚国的机会啊!甚至我们还可以向齐国求粮食。”

  “齐人的军队不足为恃,但他们有钱有粮,只要齐人愿意借粮食给我楚国,那么就不会再有缺粮之危,到时候秦国还不一定能耗得过我们。你说,这是不是我楚国的生路?而这一切,都必须要击败赵佗,否则楚国必亡!所以你明白了吗?”

  景同明白了。

  项渠说的有道理。

  若是按项燕的命令,楚国就是坐以待毙,等到粮秣耗尽,三月之后这个国家就会走向灭亡的命运。

  唯有像项渠说的,击破赵佗,打通睢水东岸的粮秣通道,同时再向齐国借粮,方才有一线生机。

  景同被说服了。

  项渠的战略没有问题,只是他真的能击败秦将赵佗吗?

  项渠知道景同的担忧,便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战略谋划。

  “我不会在睢水沿线布防,更不会对他们半渡而击,我要真正的放秦军渡河。”

  “秦军在睢水东岸,可以依靠从彭城等地转运粮食进行补给,不会有缺粮之危。但他们若是渡过睢水呢?有这条河流阻隔,粮秣运输必定越发艰难,粮道拉长下,他们必须要攻取我楚国的城邑,以就地取粮。”

  “我也不主动出击,只死守着符离塞。秦军粮秣不足,必定会前来进攻,我有大军,还有高城要塞,届时定让秦军死伤惨重。”

  “若是对方不攻符离,而是转头西进,那我就率军出击,尾随在秦军后方进行追击,断其粮道,攻其后队。要不了多久,就可将秦军彻底歼灭于此地!”

  “且赵佗麾下说是有三万秦军,但实则他一路南下,必定要分兵驻守各地城池,特别是彭城要地,起码要留好几千人守城,他才敢安心南下。故而这支秦军只有两万多人,兵力实则不如我军。”

  “我兵力比他多,又有地理之利,如何会打不过他赵佗?”

  说到最后,项渠已是脸露微笑,对景同道:“所以这睢水就是个陷阱,就看他赵佗什么时候渡河过来了。”

  “只要他敢渡河,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子同,你无需忧虑。”

第三百一十九章 :楚将染病

  “竹邑府库中的粮食被楚人搬走了大半,剩下的在今天城破时也被一把火烧了。所以我这两万多人还有缺粮之危?”

  赵佗眉头一挑。

  他此番带三万人南下,沿途各个城邑都留有士卒驻扎,用以保障后路安全和粮秣辎重的运输,其中以彭城最多,驻扎了整整四千东郡兵。

  彭城控扼四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枢纽城市。在被秦军占领后,很有可能遭受到来自鲁地方向的楚军袭击,必须要留下足够的守备力量。

  故而赵佗带到睢水之畔的秦军,就只剩下两万五千人左右。

  但好歹是两万多人啊,每日吃粮都是个大问题。

  “将军,府库存粮虽然被烧了,但刚刚秋收完,附近乡邑和城中楚人的家里应该有不少存粮,吾等可征过来,足够大军吃上一段时间,等到彭城处的粮草运来便会无虞。”负责粮草后勤的二五百主西乞孤,提出一个建议。

  黑臀也叫道:“就是,那些楚人家里肯定有的是粮食。咱们去征上一波,保证大家都有吃的。”

  听到麾下将领的建议,赵佗略犹豫了一下。

  所谓征粮,就是强抢。

  从普通楚人手中抢粮,必定让这些人心中记恨,对秦军生出巨大的怨气。

  这大概就是对面楚将烧粮的目的之一,给秦军在此地的占领埋下隐患。

  一旦秦军战事失利,那些心怀怨气的楚人便是威胁。

  “征粮啊……”

  赵佗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吾等秦军可不是楚王那般的强盗,咱们不强征,而是买粮!你们把竹邑府库里的钱币全拿出来,从本地楚人手中收购。”

  “另外要注意,不能把这些楚人家中的粮食买完了,要给人留一些活命的粮食。”

  诸将愣了下,虽惊愕于赵佗花钱买粮的命令,但因为赵佗的威望,他们没有提出疑问,还是顺服的拱手领命,下去准备买粮之事。

  赵佗松了口气。

  花钱买粮,这样一来,在彭城处的军粮送达前,秦军的粮草问题算是解决了。

  秦军一手握剑戟,一手拿钱币,相信竹邑和附近乡邑的楚人会很“乐意”将粮食卖给秦军。

  这些楚人心中的怨气,相比秦军空手强征肯定会小上许多,对于秦军的占领就不会有那么敌视。

  且使用这样的政策,秦军不用担心背负强征粮食的恶名。

  反而花钱买粮,倒是可以大大宣传一波。

  和楚军凶神恶煞“强抢”民粮相比,秦军可是能冠上一个“仁义”的名头,有助于宣传他赵佗和秦军的正面形象。

  至于花的那些钱,反正都是竹邑府库中所取,那些楚军在城破时只顾着烧粮,府库中的钱币倒是剩了一大堆,足够买粮花销了。

  且赵佗若是没记错的话,要不了几年,秦国就会取缔这些原本六国发行的货币,在整个天下强制推行秦国的半两钱。

  所以这些楚国的钱币,现在不花出去还留着干啥?

  等着楚币生崽,一起报废吗?

  ……

  解决完军粮问题,城中零星的反抗力量也被秦军镇压下去,等到局势安定后,赵佗带着麾下亲信,前往睢水沿岸,查探此处的地理情报。

  时已入冬,河边上寒风呼啸,水边有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看在眼中,颇有一番秋冬萧瑟景象。

  “冬日水量颇少,我军若要渡河倒是很轻松。”

  赵佗望了眼身前流淌的睢水。

  竹邑建在睢水边,本身就有通向对岸的码头,两岸地势很开阔,适合渡河。

  再加上此段河水并不是很宽,且因为入冬的缘故水势平缓,他这两万人若要过去,其实并不难,而且……

  “楚军居然没在对面据守?”

  钟离眛低语一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睢水对岸除了在寒风中摇摆的芦苇水草外,并无一人踪迹。

  一般来说,楚军提前秦军数日抵达,还将竹邑的存粮搬了大半,为了防止秦军渡河,他们定会在对岸扎下营寨,日夜让斥候沿河水巡逻,并派遣哨兵驻守各处渡河口岸,防止秦军找机会渡过睢水。

  这也就是之前军议的时候,赵广和涉间两个校尉所说的,秦军先占据竹邑站稳脚步,然后与对岸楚军对峙,再寻找过河的契机。

  但如今河对岸却无楚人踪迹,有些出乎众将预判。

  赵佗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随侍在侧的卢绾,考校道:“阿绾,以你之见,对岸没有楚军驻守是为什么?”

  卢绾略一思索,开口道:“禀将军,以绾之见,对岸楚军没有驻守此地,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对岸的楚将被将军的威名吓住,故而不敢轻易对阵。另一个可能则是对面在使诡计,故意让出渡河口岸,等到我军掉以轻心,开始渡河的时候,他们便可半渡而击,重创我军。”

  “绾兄高见,我亦认为敌将是故意引诱吾等渡河,好打一个半渡而击。只不过这手段也太明显了吧?我军真要渡河,只需提前派一支斥候过去,是否有埋伏一查便知,又怎会被对方打一个正着,对岸的楚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钟离眛摇了摇头。

  赵佗笑了笑,卢绾学了大半年的兵法,如今说话做事还是颇有见地,感觉比黑臀的进步还快。

  能在历史留名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能力,略加培养和磨炼,便可一用。

  赵佗颔首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楚军有在对岸埋伏的可能。不过对吾等来说,管他有没有埋伏,反正也不需要渡河,就在这里和他们耗着便是。”

  钟离眛指着对岸笑起来:“将军说的是,只可惜此番要让对岸的楚将空等一场了。”

  赵佗想到一事,又道:“我军虽然不渡河,但还是要派一支斥候过去,把对岸的情报探听清楚,将那支楚军的将领信息和兵力多少要探个大概,此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矣。且睢水东岸,也要派人日夜巡视,准备一支机动部队,防范对面楚军过来,以及两岸楚人相互勾结。”

  “将军说的是,吾等立刻传令,派人过河去。”

  钟离眛和卢绾立刻拱手应答。

  赵佗这才转身,向竹邑外的秦军营寨走去。

  河边寒风凛冽,哪怕他身上穿了皮裘还是觉得有些冷,可不能在此多待,这年代要是不小心染了风寒,那可是很要命的事情。

  还有营中的士卒们,赵佗还得回去为他们置办冬衣保暖。

  战争之事,可不止战场冲杀那么简单,作为一军主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才行。

  ……

  “秦军在竹邑城外扎营立寨,只派了一支斥候过来查探?”

  符离塞外,楚军大帐。

  主将项渠的一双浓眉紧紧皱在一起。

  “这赵佗行事倒是谨慎。传令下去,让我军骑兵在睢水沿岸巡视,发现秦军斥候就将其杀掉,勿要让他们探查到我军动向。”

  “唯。”

  传令兵走后。

  副将景同问道:“项将军,吾等既然要诱那赵佗率军过来,为何还要派人截杀其斥候。只有让他们探明我军在睢水西岸没有埋伏,方才能放心过来啊。”

  项渠摇头道:“子同啊,那赵佗可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如果我丝毫没有动作,任凭其斥候在西岸游走,不仅有泄露我军情报的可能,更会让那赵佗起疑心。”

  “哪有一军主将在河岸毫不设防的道理,所以最开始的时间我军要严密防备,等到过上几天,秦军再次派人过河探查时,我军便装作不小心失误的模样,让秦人的斥候深入西岸,故意将军情一点一点透露给对方。这样获得的情报才会显得珍贵,才能打消那赵佗的疑心,让他安心率军过河。”

  景同皱眉道:“将军说那赵佗像个小狐狸,确实贴切。如此透露军情,定能将其迷惑。只是让秦军斥候在西岸走一圈,他们就会发现我军在西岸没有埋伏,以那赵佗的狡诈,说不定会看出将军故意放秦军过河的心思,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听到这话,项渠狡黠一笑。

  “所以,我有一个绝妙的理由,完全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不派军在西岸埋伏,为什么将兵力收缩在符离塞而不出去,让那赵佗再无疑虑,能安心的过河来。”

  景同好奇心大盛,忙问道:“将军有何理由,可以迷惑那赵佗?”

  项渠嘿笑一声,道:“我听说那赵佗之所以在甄城大胜十万齐军,皆是因为他假装坠马,对外宣称断腿卧榻,迷惑了田冲,这才让十万齐军失去防备,被其夜袭大破。”

  “如今,我就效仿这赵佗的计策而行。你对外宣称我受了冬日寒风,染了风寒疾病,卧在榻上不能领军。”

  “如此一来就可以完美的解释我为什么不派军在西岸埋伏,为什么我会将军队收缩在符离塞防御。”

  “一切都是因为我病了。我不能领军,则无人敢与他赵佗对阵。”

  项渠哈哈笑道:“这睢水的冬天本就寒冷,感染个风寒也是正常,这个理由毫无问题,再加上我军确实没有在西岸埋伏,那赵佗哪怕疑惑,也绝不会放弃这个轻易渡过睢水的机会,必然上当!”

  “如此,我计策可成,秦军可灭。子同,你觉得我这计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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