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据赵佗所闻,这些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都是精挑细选而出。
郦食其哈哈笑起来,说道:“厉害的,那些技击之士个个皆是八尺壮汉,身强体壮,一个人打我郦食其几十个都不是问题。只是嘛……就如昔日荀卿所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技击之士武艺绝伦,一人能敌数人,但他们一来人少,二来不知配合战阵,放到平时自然厉害无比,但若是在那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恐怕也无甚大用。将军勿需忧之。”
“嗯,此番郦先生入齐营,对我秦军获益极大,这一次若能破齐,先生当居大功矣。”赵佗赞了一声。
……
濮阳城,夜色幽幽。
在郡尉府中呆了数日,今日才被放回家的伤医王鹊,还未来的及好好休憩,就被数人闯入门中,将他捆绑束缚起来。
“壮士饶命!”
王鹊大惊失色,看到这几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连忙求饶。
“我且问你,你去郡尉府中,是为何人治伤?”
一人冷冷开口,用的是正宗魏地口音。
王鹊咽了口唾沫,匕首抵着喉咙,他只能怯怯答道:“是赵将军,就是之前在城外坠马的那位赵将军。他受伤卧榻,郡尉召吾等前去为其治疗。这两日方才好了许多,故而小人才得以归家,还请壮士饶我性命啊。”
那人问道:“赵将军年龄多大?伤势如何?可曾说话?说话是何口音?”
王鹊颤声道:“就和传言一样,赵将军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他伤势颇重,腿脚断折不能行动,这几日吾等为其接骨涂药方才好了一些。听其言语,应是赵地口音。”
……
半个时辰后,几个游侠开始在王鹊家的院中挖坑,准备掩埋尸体。
“陈君,受伤的应该就是那秦将赵佗。”
“嗯。”
陈馀点点头,依那医者所言,濮阳城外坠马受伤的定是赵佗无疑。
看来赵佗派使者携带礼物前去齐营,果真是因为伤重无法统兵,故而才向田冲求和。
此事无诈。
倒是他和张良想多了。
“可惜啊,那赵佗受伤必定居于宅中,身侧有无数秦军守护,吾等想要将其刺杀,为张君复仇,恐怕难矣。”
耳边传来其他游侠的叹息。
陈馀心中却不这么想。
“赵佗受伤,无法统兵上阵。所以这濮阳城屯聚的数万秦军,皆是由那东郡的郡尉屠睢所统领。”
“如果将那屠睢刺杀,那么东郡数万秦军必将群龙无首……”
陈馀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栗。
身体里的刺客之血再次沸腾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复国之谋
“有伤医死了?”
濮阳城外十里,秦军大营中。
传言中双腿断折只能躺在榻上不能行动的秦将赵佗,此刻跪坐在案前。
他眯着眼睛,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
“此人名叫王鹊,前日方从府邸中放出。自回到家后,他昨日一天一夜都未出过门。”
“吾等心疑,便入他家里,没有寻到人。幸好提前有准备,最后在院子里发现疑迹,挖出了王鹊尸体,看其伤势死法,是一剑割喉,这些凶手的动作很麻利,应是此中老手。”
钟离眛低语出声,这几天赵佗给他分派的一个任务,就是监视那些从府中放出去的医者。
今日果真发现其中一个名为王鹊的伤医被人杀死,并掩尸于院中。
“嗯,此人不会出问题吧。”
赵佗其实并没见过这个叫王鹊的伤医,但对方这一死却关系重大。
钟离眛肯定道:“请将军放心,王鹊等伤医一直都认为那坠马少年就是将军,从未起过疑心,就算那些逆贼如何逼问,想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赵佗点点头,想到那个坠马少年颇为勇敢镇定,是个不错的替身,不由说道:“如此便好。此事若成,那少年亦是有功,届时让军法吏为其申功,至少要予一级爵位。”
“将军仁德,想来那少年定然欣喜。”
钟离眛应了一声,转而又略带疑惑道:“逆贼果如将军所料,对这些出府的伤医下手,好确认坠马的人就是将军。既如此,吾等应装作不知此事,才好麻痹对方。如今刻意寻出王鹊的尸体,是否会惊动他们?”
赵佗却笑起来。
“‘我’当众坠马落下,无数人亲眼所见,又专门遣郦先生前往齐营送礼递信,以求和平,若在常人眼中,此事当无疑点。但既然有人专程来寻这些治疗的伤医,可见对方营中必有智者,怀疑我是替身坠马,这才需要确认无误。”
“按此情况,那‘智者’对我性格自应了解,认为我是‘诡计多端’之人。以此性格来看,如果我对这些知道我伤情的伤医不闻不问,就连他们被杀了也没有注意到,那才和我昔日做法不符呢。”
“你稍后还要去请屠郡尉那边,派人在城中大肆搜寻杀死王鹊的凶手,做出一副警戒的姿态,将这场戏演到底。”
说着,赵佗心中不由生出忌惮之意。
天下之大,果真处处皆有能人,对方能来找伤医确认,可见齐营中自有智者存在,差点就看破他赵佗替身坠马之计。
齐人,并非全是草包啊。
幸好赵佗早有准备,有那伤医证言,想来可以安其心了吧?
“快了,等到齐人彻底安心,放下警戒,便是我毕功于一役的时候。”
……
“我已经确认过了,那日在濮阳城外坠马的确实是秦将赵佗。据为他治疗的伤医所说,赵佗如今腿脚断折,只能卧榻休息,已是没有了行走之力。”
甄城之外,齐军一处营帐中,四国之人再次相聚议事。
一开场,魏赵名士陈馀就将他带人亲身进入濮阳探寻来的情报说了出来。
声音落下,营中顿时响起一片赞扬和欢笑声。
“陈君好胆,竟入濮阳刺探赵佗真假,真如那独入虎穴的勇士一般,何其壮勇!”
有人抚掌称赞陈馀之勇。
还有人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乃公之前可说对了,那个秦将赵佗,果真摔断了腿,日后就真只能和孙膑一样,余生与那床榻为伴喽。”
在众人欢笑声中,张良眉头轻轻皱起,他似乎还有疑虑,又开口询问了陈馀和那几个跟去濮阳行动的游侠,了解清楚当时情况以及事后濮阳城的反应后,这才脸色舒展。
“看来是我多虑了,赵佗坠马并无诡计。如此来看,果真是昊天相佑吾等,让那秦将赵佗遭遇此难,也算为吾等日后复国扫除了一个大敌。”
张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人的名树的影,赵佗名声太大了。看赵佗之前的战绩功勋,若假以时日,必是秦国一员大将,如今突遭此难,日后就再没了上战场的机会了。
毕竟,他们可从未听说过秦国有“瘸腿将军”存在。
耳边听着众人的夸赞和叫好的声音,陈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待到众人笑声将熄之时,陈馀口出一言,顿时又将帐中诸人吓了一跳。
“诸君,陈馀欲刺杀屠睢。”
刹那间,营帐里死一样的寂静。
“屠睢,屠睢不就是那个东郡郡尉吗?”
“陈君你竟然想要刺杀那个秦国郡尉,这是何意?”
众人惊愕之后,立刻纷纷发问。
陈馀淡淡笑道:“诸君请听陈馀一言。如今那秦将赵佗坠马受伤,已经没有统兵之力,濮阳城外数万秦兵皆由屠睢掌管。如果吾等能够再将屠睢刺杀,则数万秦兵就如群龙无首,定然大乱。”
“这一乱就是吾等的机会,只要这时候田冲能趁乱出兵攻秦,定然大获全胜,数万秦军将丧生于此地矣。”
“东郡出事,则秦楚战场必然有变,王翦顾虑东郡陷落,怕背后遭遇齐军袭击,就会露出破绽,被那项燕所趁……”
“如此之下,秦军数十万人大败,再无掌控关东之力。吾等则可趁势西进,让昔日韩、魏之地尽数脱离秦人之掌,扶各国宗室上位,重复列国社稷。依陈馀之见,譬如在座的横阳君勇谋皆备,当可为新的韩王。”
咕咚。
横阳君韩成吞了口唾沫,连称不敢。
但其心中,神魂荡漾。
复旧国,当韩王。
谁不想啊。
陈馀微微一笑,又起身扫视诸人,大笑起来:“秦军败归函谷,韩、魏复国,吾等则再可说动齐、楚之军,与韩魏联合,北上而结代王,为其驱逐秦寇,复赵地旧土。则天下之间,赵、魏、韩三国皆复矣,到时再寻找那位逃脱秦人追捕的燕王,助他再收复燕地疆土,如此一来,天下七国,又将重列于世间!”
“故此诸位可不要小看这刺杀屠睢之事,此事关系到吾等复国大业!”
营帐之中,韩、赵、魏、燕四国之士皆听得双目发亮,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在齐国活动,搞出种种阵仗,不就是为了让旧国复立吗?
如今听陈馀一说,只要杀了那屠睢,则复国在望。
此等未来,何其勾人心神也。
“好!陈君之言,我赵地之士定然支持!”
“我燕地勇士也全力支持陈君所为!”
“此处魏人唯陈君马首是瞻!”
赵、魏、燕三地之士立刻起身应和,一个个激动的脸色发红。
韩人以横阳君为首,他本就心怀复国之愿,如今又听陈馀说愿推他为王,更是心神荡漾。
此刻,横阳君来不及询问张良的意见,立刻站起来身来,朗声道:“陈君所言极是,我韩人愿参与此事,为四国恢复社稷疆土!”
“呵呵呵……”
就在四国之人个个心潮澎湃之时,却有冷笑声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见冷笑之人竟是那秀美如女子的张良。
横阳君皱眉道:“子房,你这是何意?”
张良却不理他,而是目光紧盯陈馀。
这人脑子里怎么净想着刺杀?
刺杀就能解决问题吗?
“陈君倒是好谋划,杀一屠睢便可恢复四国,听上去确是美妙无比。只是不知你如何说动那齐国大司马出兵。以我观之,齐人绝不会在秦楚决出胜负之前出兵,所以田冲不动手,陈君谋划岂非白费?”
面对张良质问,陈馀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子房说的有理。只是田冲不愿出兵,并无大碍,吾等只需杀屠睢之时,报上他田冲大司马的名号便是。”
“派人刺杀就是开战宣言,只要消息传出来,到时候打不打就由不得他大司马决定了。若是齐军不出,就等着秦人来复仇吧!”
听到这话,众人皆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吾等就说是田冲所派,不是他干的那也是他干的!”
四国之人个个叫好,他们的心里只有复国之愿,秦齐两国打的越惨越好,只有局势彻底混乱了,他们才有复国的可能。
打吧,彻底打起来吧!
混乱,他们的国家将在混乱中得到新生。
张良咬咬牙,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
“若是到时候齐军打不过秦人怎么办?齐国四十余年未经战事,而秦军却是勇战之士……”
“子房勿要多言!”
最先阻止张良开口的并非陈馀,而是横阳君韩成,他沉声道:“子房思虑太多,反倒瞻前顾后,难成大事。再说此地齐军可是有十万人啊!”
公孙信也叫嚷起来:“没错,齐军整整十万人啊!哪怕是战卒也有五六万!而秦军最多才三四万士卒,且那秦将赵佗摔伤在榻,屠睢被吾等刺杀,秦军无人统率,安能以少敌众,打得过十万齐军!”
“子房勿要小看齐人,你别看齐国四十多年来没经战事,但我观他们那些技击之士个个都是勇猛壮士,齐军的战力绝对不弱。”
“是也,我看那齐国大司马满嘴兵法,说话出口皆是兵书战策之语,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有他统率大军,加上秦军无将,定然能赢!”
帐中众人全都点头称赞。
张良被韩成呵斥,只能低下头,一张清秀的脸涨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