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然后此人就被秦吏拿下,先以流言罪剃了头发,又被拉去大王修建宫殿的地方,充作劳动的隶臣。
据说,大王下令,敢言李信之事者,法诛之。
咸阳城中,众人缄口。
但没过几天,就有蒙武军惨遭大败的消息传回来。
整个咸阳沸腾了。
有人说,二十万秦军全军覆没,军候死了十几个。
有人说,李信死在乱军之中,已被楚将项燕斩首。
还有人说,昌平君叛秦归楚,淮阳已经落入楚人手中。
……
各种消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而秦廷也没有公开宣布真实的战况,只是对言论的管制越发严格。
稍有言语不当,便以严法惩之。
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的做法更让秦人越发忧心忡忡。
甚至就连秦宫中,亦充满了让人惊惶忧虑的氛围。
嬴阴嫚的身份,让她相比庶民黔首,更清楚的知道前线战局。
李信战败,被楚军一路追杀逃遁。
淮阳反叛,对她和扶苏一向很好的昌平君公开叛秦归楚。
蒙武惨遭大败,秦军死伤无数。
除开这些外,那个人的消息,嬴阴嫚却无可知晓。
前线一团乱麻,有好些军候级别的秦将战死,她很忧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他。
“不会的,他一向很厉害。哪怕李由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嬴阴嫚给自己打气,但眼眶亦有些湿润起来。
“你还要给我讲故事,给我讲伐楚的故事,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有侍女走过来禀报。
她的兄长,公子扶苏又去觐见秦王政了。
这一下,嬴阴嫚一颗心吊了起来。
父王,最近的脾气,可不太好。
第二百五十七章 :秦王怒
秦宫殿宇,扶苏跪坐在地,向着秦王政叩首。
“父王,昌平君对我秦国忠心耿耿,任丞相之职近十年,可谓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如今反叛必有缘由,还请父王……”
“缘由?缘由!”
秦王政突然怒吼,打断扶苏的话。
他从榻上站起来,剑眉倒竖,呵斥道:“他熊启是楚国公子,身体里流的是楚人血脉,他是那楚王负刍的兄弟!这就是你扶苏要的缘由,这就是他熊启背叛寡人,背叛秦国的缘由!”
秦王政越说越怒,到了最后径直走下帝榻,来到殿中,逼近扶苏身侧。
扶苏抬起头,咬牙道:“父王,昌平君虽是楚王血脉,但他并未回过楚国,如今行背叛之事或许是受人挑拨,非他本意。还有昌文君居于咸阳内,和前线发生的事情并无关系,父王将他拘禁,未免迁怒……”
扶苏话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此刻的秦王政虽然没有再出言打断他的话,但盯着扶苏的那双眼睛,早已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那凌厉的眼神,近乎扭曲的表情,足以显示出这位君主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什么地步。
看上去,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怒兽。
这是扶苏从未见过的表情。
哪怕他这几年和秦王政父子之间关系紧张,常因顶撞而被其训斥,但也从未见过父王愤怒到这种模样。
秦王政死死的盯着跪在眼前的扶苏。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眼前这个少年,不再是他秦王政的儿子扶苏。
而是一个戴着高冠,身着楚服,言谈举止皆不肖自己的楚人。
秦皮楚骨。
不外如是。
原来他操劳于兼并天下的这些年,他的儿子,早已被那群楚人腐蚀成了这副模样,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
“出去。”
淡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扶苏身子一颤,这种语气比刚才秦王政愤怒的模样还让他感到恐惧。
“唯。”
扶苏低低的应了一声,拱手退下。
当他退到殿门,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秦王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告诉阴嫚和你的母亲,从今以后,宫中不得闻楚音,见楚服。”
“直到……熊启死,楚国灭。”
扶苏双腿颤抖,最终还是不敢再回头争辩,只能弱弱的应了一声。
扶苏离去后,只剩一位孤独的王者立在殿中。
“背叛……又是背叛……”
秦王政喃喃着,愤怒的神色渐渐收敛,反倒有一种哀伤在脸上。
如果只是伐楚战败,他会愤怒,会懊恼,会怪自己轻信了李信,小看了楚国。
但终归不会怒到这种样子,更不会难受到心中绞痛。
相比于败军之事,真正让秦王政感到愤怒与哀伤的,是来自昌平君的背叛。
“我是秦王血脉,却生在赵国。”
“两岁,便被父亲抛弃,险些死于赵人之手。”
“九岁归秦,本以为从此父慈母爱。谁知,父亲死了。母亲她要嫪毐,不要我。”
“吕不韦压制我,亲弟弟背叛我。”
秦王政身子颤了颤。
父亲、仲父、母亲、弟弟……
如今,终于轮到了那个曾辅佐了他十年,帮着他治理秦国,平定嫪毐之乱,一起扳倒吕不韦,让他无比信任的男人。
“熊启……没想到是你。”
秦王政眯着眼。
他想起在那场伐燕归来的庆功宴上,熊启献上分化瓦解楚人之策,请命亲自前往新征服的楚国陈郢。
秦王政曾经犹豫过,毕竟熊启的身份很敏感。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信任,因为秦王政相信,熊启,这个虽是他叔父,却更似兄长的男人,是不会背叛他的。
哪知,到头来竟是这种结果。
这个世界,还有再值得他秦王政信任的人吗?
“赵高。”
秦王政开口。
很快,中车府令赵高从殿外走进来,他知道大王最近心情很不好,故而走起路来亦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这位王者。
“为寡人拟诏,以叛国罪赐死昌文君。”
“令廷尉彻查所有与昌文君、昌平君交往密切之人,有与伐楚之事相关者,尽数诛之。”
赵高打了个哆嗦。
秦王政话语很平淡,但轻描淡写间就赐死一位君侯,光是听在耳中就让人心惊,更别说还要彻查昌文君和昌平君交往之人。
这一下秦国不知要死多少人,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沦为隶臣囚徒。
但秦王政不在乎,他甚至不想知道昌文君是否参与熊启叛乱之事。
总之,他想杀人。
赵高不敢多言,忙拱手应诺。
下一刻,秦王政的话让他更加心惊。
“为寡人备车,寡人要亲去频阳。”
说着,秦王政举头望向殿外,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他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到了极点。
王者之怒,不显于形。
一怒,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
“你成功惹怒我了。”
彭城郊外,坐在华丽战车上的左司马昭平,满脸怒容,双眉倒竖,怒眼圆睁。
昭平很愤怒。
本来他已经算好了那支秦军的逃窜方向,提前赶往蕲邑进行堵截,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那里全歼秦军,赢得一场大胜。
哪料到突然钻出一个李由,领着一群秦军溃卒打下蕲邑,成功误导他北上追击,结果让那支五千多人的秦军跑掉了。
这是第一怒。
昭平虽怒,但也只是微怒,甚至还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等他接到葛婴禀报,知道那支秦军诈取符离塞,向东进发后,便立刻率军赶上,这本来没什么。
但当他抵达符离塞城外,看到那由近千具尸体垒起来的京观时,昭平胸中的怒火不停往上增长。
竖子欺人太甚!
在楚国腹地,攻破楚国要塞,杀人垒尸,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示威。
如果传出去,让他堂堂左司马的脸往哪里搁,更别说这还是打了整个楚国的脸,等到寿春城里的楚王知道这个消息时,恐怕也会暴怒异常。
这是第二怒。
当昭平来到彭城后,怒火更是达到了鼎盛。
他本来在战略上做好了安排,让信使绕道提前赶来,传令彭城守将屈宋不惜一切代价将秦军挡在彭城前。
到时候等到他左司马率大军赶到,就可将秦军一举全歼。
如此堂堂正正的战术,何愁不胜?
哪料到那屈宋竟然想出一个什么哄骗秦军,夜袭敌营的愚蠢计谋。
不仅放秦军离去,还惨遭伏击,把自己和几百楚卒的性命给搭了进去,成了一场大笑话。
这是第三怒,已经足以让昭平暴怒。
他不仅怒秦人奸诈,更恼怒屈宋愚蠢。
“屈氏之人,尽是一群蠢货!”
昭平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狠狠砸在车轼上,发出的声音,让前面的驾马都不由想转过来看。
眼见那只狡猾的鱼儿三番四次逃过自己的追捕,还越逃越远,都快跑到留邑、沛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