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兰2020
雷霆之主深深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子。格雷特肩膀微微内收，脖子僵直，整个人像是尽可能的缩成一团，又像是一碰就会直接跳起来——
这么紧张干什么？
难道我还会觉得被顶了一句，丢了面子，生气责备你？
雷霆之主半是好气，半是好笑。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这些一闪而过的思绪，淡淡道：
“哦，要进阶啊。那就在这里吧——不，稍微挪一个地方，这里刚刚发生过战斗，元素有点紊乱。”
说到一半，飞毯已经自动升起，向远处飘去。掠过一个山头、两个山头……一直没有停下来，像是老师对下方的元素环境，都不太满意的样子。
格雷特一直僵坐在飞毯上，努力展开感知，去挑一处元素比较均衡稳定、适合他进阶的地方。倒是赛瑞拉在边上小声道：
“不用去法师塔么？”
“法师塔？不用。”对于赛瑞拉，雷霆之主的声音倒是柔和了些许，多了几分耐心：
“八级到九级的进阶，需要直面世界，最大限度地与整个世界共鸣。这时候待在法师塔里，首先和他共鸣的就是法师塔，吸收到的，也是法师塔过滤，整合过的元素，反而限制了他的道路。”
“喔……”银龙少女探头看了看格雷特的脸色，微微欣喜：
“我还以为是离得远呢！”
“远？”
雷霆之主微笑。这里到王都，也就一两百里，由他带着格雷特加速飞行，根本用不了多久。实在赶时间，把格雷特收进自己的半位面，发动传送术，顷刻之间就能跨越。
还是不够的话，让格雷特在他的半位面进阶，难道会缺了可以吸收的力量？赛瑞拉自己，也不是没有展开真身，为格雷特吞吐元素，充当法师塔元素池的经历……
“这次你不用帮他。”想到这里，雷霆之主额外嘱咐了一句：
“时间拉得长一点没关系，与世界的共鸣，最好不要有干扰和阻隔。放心，我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赛瑞拉乖乖点头。格雷特忽然道：
“我觉得这里就不错。”
嗯？
飞毯停住。雷霆之主疑惑地扫了格雷特一眼，放开感知，微微一转。在他的感觉里，下面这个山头，元素不算太过丰沛，也不算太过活跃……当然，就平衡性而言，也就一般般。
但是，格雷特觉得不错，那就不错吧。
飞毯停住，格雷特也不用老师助力，纵身跳了下去。羽落术发动，晃晃悠悠飘落地面，落进山头上的一片空地。想也不想，找块石头，往上一坐……
周围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还有二三十块山石，围绕着空地摆成一座石环。
雷霆之主一直关注着格雷特的动静。看到这圈石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
所以格雷特选择这里，是受到了自然之神教团的影响么？
吸引他的，是这片地方，属于自然之神的气息么？
搞了半天，他要进阶的不是法师，是牧师？
一时间有点好笑，又有点儿心塞，雷霆之主摇了摇头，把飞毯退得远了一些，更远了一些。落下地面，自顾自地摆开桌椅，茶具，只用精神力遥遥关注一点。
石环中间，柔和但明晰的波动，已经扩散开来。如种籽发芽，如新芽吐绿，如春风吹拂之下，山林一片一片地披上了春装。
仿佛，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片山林，都在随着他一起共鸣、成长。
“老师……这……”
拜尔博大法师忍不住出声。雷霆之主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等着看。”
他把这段时间以来，格雷特做的研究、发表的论文、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不动声色地琢磨着。说实话，格雷特在八级上停留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足足有一年多了……
当然，这个相当长，是和格雷特自己比较的。普遍而言，绝大部分魔法师在这个级别上都要停留七八年，十来年。还有很多人，一辈子就卡这儿了。
他自己的亲传弟子，普遍是按照“有希望进阶传奇”的标准来挑选的。即便如此，八级到九级这个关卡，看积累，看机缘，磨蹭五六年也不稀奇。
当然，格雷特一年多做出来的成果，换成别人，也要好几年。积累足够了，到了进阶的当口，出点什么动静都不奇怪。
且看着吧！
雷霆之主慢慢给自己倒了半杯咖啡，手一勾，引出一团牛奶，开始虚空搅打奶泡。牛奶快速旋转，一点点暄腾出绵密的气泡，正要往咖啡里倒时，一片绿叶晃晃悠悠，飘进杯中。
雷霆之主盯着那片新生的嫩叶，久久不语。身边，菲尔碧大法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看来，小格雷特进阶得挺顺利啊！”
格雷特在入座的一瞬间，就已经陷入了冥想当中，或者说，陷入了和这片天地的对话当中。周围风声簌簌，挺拔的橡木、榉木、冬青抖动着深绿色的叶片，向他表示欢迎；
乔木下方，半人多高的灌木，即将枯萎或收缩力量，准备越冬的野草，低垂下草穗，表达一个模糊的敬意；
鸟雀展翅，松鼠蹦跳，野鼠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谷物，一头钻进洞里，落叶底下的蜈蚣蛇虫慌乱爬开……
整个山林，整个天地，都围绕着、呼应着自然的孩子。
格雷特深深吸了口气。他左右望望，索性找了块格外宽大光滑的卧牛石，在上面躺平。伸展四肢，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无思无忆，无念无想。不去考虑什么元素、什么自然、什么穿越者的身份，只是顺着自己的直觉，展开感知，融入天地。
就像在艾俄兰时，全力催动传承之地的草木，又少了那些愤怒；
就像在与老摩根交手时，与刚才那两个敌人交手时，融入自然，倾听自然的声音，又少了几分警惕；
就像婴儿沉睡在母亲的怀抱，像鱼儿随着水波漂流摇摆。原本，他自己，也是天地间的一份子啊！
……黑暗的，深沉的，或者说是蒙昧的感知中，亮起了一点光。
一点点微光。像是晨曦照亮夜幕，又像是种子探出新芽。柔软的，稚嫩的，却又是坚韧的，强悍的。抽芽，吐叶，顶开土层，顶开石块……
对上，展开叶片，承接阳光；对下，伸展根茎，吸收雨露和矿物。在体内循环起来，构建出坚实的躯体，一寸一寸，一尺一尺拔高。
动物，植物，昆虫；土壤，水分，阳光……
还不够啊！
格雷特在心里想。
阳光照在地面上，带来了能量，带来了温度，也带来了大气环流和洋流；而大气环流和洋流，又把千里万里之外的地方，勾连在了一起。
就像这次的无夏之年，明明是万里外的火山爆发，影响到的，却是肯特王国，旧大陆，以及至少北半球的新大陆……
这一念升起，整个世界轰然扩张。上至流云，下接地壳，当中向外平推，远远铺展出去。天际，云卷云舒，日升日落；地下，万物生长，洋流幽深。
在议会里看过的地图，这些年来奔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在金龙戴蒙德指点下修整过的世界地图，一片一片，在冥想世界中悄然浮现。
映照，勾连——
断裂！
太远了！
以我的精神力，哪怕在世界意志的提升和加持下，也覆盖不到这么远的地方！
格雷特及时断开了和极远处的联系。收缩意念，开始沉入周边的世界。每一块山石的形状，每一朵溪流的浪花，每一棵野草，每一棵大树，度过的许多春夏秋冬……
林木森森，随风摇曳。自然气息无声吞吐循环，那些已经收缩力量、开始过冬的橡树，悄然爆出了一片新绿的嫩叶。
而格雷特，沉浸在浩浩荡荡的自然气息中，任凭它们浸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浸入自己的冥想世界。
从橡木杖中，从传承之地中，从眼下站立的这片山林里，前人的智识、经历、感知，无穷无尽，与他共鸣。最后，混合成一个至高至远，如铜钟大吕的问题：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它又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我现在认知中的样子。当然，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并不完整，还有待于更多的探索和研究。”冥冥中，格雷特在心底回答：
“它应该是一个循环的、平衡的、健康的世界。它应该是发展的，只有发展，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而发展，有赖于人们的认知和研究……”
群山浩瀚，世界无声。只有更多的自然气息，无声无息，没入格雷特身周。远远望去，整个山峦，都蒙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绿意。
“好家伙，这是哪位教团的兄弟，在这里进阶？”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一头巨大的苍鹰展开双翅，在高空来回盘旋，翼展至少有两米以上。
忽然，它收敛翅膀，像一颗流星一样往下冲来，笔直落到雷霆之主身边，化为一个脸庞红润的老人：
“是你的弟子？小格雷特？这么大动静？”
雷霆之主默默扭过头去，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第910章 赌一把，这次格雷特铭刻魔法还是神术？
泰普罗斯长老笑眯眯地捻着自己的白胡子。
啧啧，年轻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一逗就跳。不就是一个学生么，他又不会去抢……自然之神教团也是有严格规矩的，已经有了老师的弟子，他是不会抢的！
哪怕那孩子的老师只是一位八级牧师，现在的等级，已经要低于学生本人，这也不是他抢学生的理由！
当然了，适当的指导还是可以有的。自然之神教团的好苗子嘛，他作为教团的资深传奇，责无旁贷！
泰普罗斯长老舒舒服服坐了下来，周围的灌木立刻弯曲、打结，给他编出了一个座位。另一支灌木殷勤地弯下枝条，向他递出一串红莓……
“你要吗？”
长老微笑着向雷霆之主推了推枝条。传奇法师身侧，赛瑞拉微微低头，做了一个隐蔽的口型：
谁要啊！
出乎她的意料，雷霆之主还真的道了谢，折取了一小段枝条。枝条继续转向，两位大法师各自道谢。折了一段，泰普罗斯长老笑望赛瑞拉：
“小银龙，怎么样？要来一点吗？”
“你们认识？”
赛瑞拉有点发呆地接过枝条。泰普罗斯长老呵呵一笑，随手指点，灌木枝上又冒出一串莓子：
“一共就这么些传奇，谁不认识谁呢？”
说完手指一勾，枝条微微抖了一抖，在他掌心落下一颗莓子。长老随手把莓子丢进嘴里，指了指远处那片朦朦的绿雾：
“自然之神教团，已经快五十年，没有新的传奇了……距离传奇最近的长老，也已经年过百岁，我们很欢迎有潜力的新成员……”
很好，觉得格雷特可能达到传奇的学派，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了。
赛瑞拉默默地想。
她往老人身边凑了凑，又揪下一小枝树莓来吃。吃了几颗，伸长脖子，再往格雷特的方向看：
“他顺利不顺利啊？还要多久？这么多绿雾我从来没看到过……”
“唔……”泰普罗斯长老和她一起望过去：
“应该没问题吧？自然之力的流动很平稳，并没有波澜，更不狂暴。放心，小格雷特是自然宠爱的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格雷特并没有想过什么“自然宠爱的孩子”之类。他只是尽情吸纳着力量，世界意志赋予的力量，自然赋予的力量。
冥想内核构成的光人，骨骼、肌肉、呼吸、循环，各个部分，已经完全勾连起来。格雷特甚至怀疑，自己按一按这个光人，能够感觉到皮肤的弹性，能感觉到呼吸的温度；
冥想世界贪婪地张开，拼命往里填，却是无论吸纳多少，都好像怎么都填不满的样子……
“话说，9级、10级以后，冥想世界就会逐渐与现实世界交互，走上实质化的道路……而实质化到了尽头，就是传奇法师的半位面……”
不知吸了多久，一片混沌里，格雷特的意识终于慢慢浮起。他模模糊糊地想着：
“要吸纳多少能量，才能把这个冥想世界填满？我记得从能量到物质的公式应该是E=mc^2……照这样算的话……我想在冥想世界转化出现实物质，得把周围能量吸干吧？”
想到这里，整个人一哆嗦，彻底弹出了冥想状态。弹出之后才拍腿后悔：
我想什么呢？
有得吸就吸啊，被世界意志灌注，这种机会每次进阶才有，好难得的！平时，就只能靠冥想，搬运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但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格雷特踮起脚尖，环顾一圈。很好，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只是不知道是当天晚上，还是已经过了一天。
嗯，肚子也不饿，这种时候，肚子总是不饿，不能用来做判断的依据。
他只有凝神感知周围的情况。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吸了多少能量，有没有把周围吸干？
自然立刻回应了他。橡树，榉树，冬青，栎木……各种树木，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他，告诉他：
时间挺长的！有——太阳升起落下，再升起落下这么长！
我们不错！
我们情况非常不错！
乔木，灌木，野草，情况都非常好，周围的动物也很有精神！
格雷特放松地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手指张开、收拢、再张开、再收拢，开始检查自己的状态：
五感正常，手指灵活，没有任何吸多了自然气息，手背上长出树皮，化身树木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