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兰2020
“那，最近女王快要分娩了，特地从尼维斯请他过去，为女王进行剖宫产手术。这件事你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如果不是他发明的，如果不是只有他做得最好，为什么一定要请他？”
奥斯坦德伯爵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轻轻拍了下桌子，把那几本期刊推了回去：
“那就等女王分娩以后再说吧！”
言下之意，如果诺德马克法师真的主刀做了手术，一切好说；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谈了。
前方的谈判结果从奥斯坦德传到尼维斯，又走议会的紧急线路，从尼维斯直接传到王都。当天晚上，格雷特就得到了一条紧急命令：
务必想尽一切办法，确保女王这次分娩，由他主刀做剖宫产手术！
第711章 确保做剖宫产？不，医疗伦理在此
想尽一切办法，确保做剖宫产？
格雷特反射性的就要否决：
“西摩大法师，这不符合医疗原则。病人对自己的身体有最高决定权，做什么术式，只能由病人最终拍板……”
虽然为女王做剖宫产手术，肯定对这种术式的推广有巨大帮助，但是，这不是成手医生少吗。培训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市场需求……
“哎，你先别急，别急。”西摩大法师笑眯眯的抬了抬手。一边安抚，一边暗暗佩服尼维斯那帮人：
这是对诺德马克法师有多了解啊，一边传消息，一边配套说服的方案都准备好了……
话又说回来，为女王做手术，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也就是这位诺德马克法师，第一时间会想着让病人决定吧！
换成其他治疗者，西摩大法师敢拍胸脯保证，就算想让女王决定，那也不是为了坚守医疗原则，而是为了不让女王觉得被人胁迫……
只是连累了他还要多费几斤口水。西摩大法师抿了一口香浓的红茶，微微而笑，脸上的皱纹全都弯了起来：
“诺德马克法师，我记得你是肯特王国本地人，想来没有去过霍尔海峡？”
格雷特微微凛然。他的确没有去过，可是他最初学习魔法时，主持魔法塔的格尔曼法师，以及林恩大哥，联手闯过霍尔海峡。
除此之外，他格雷特在议会的熟人，当中也有不少出生于对面。差不多每个人，越过海峡投奔议会的时候，都是舍生忘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您的意思是说？”
他试探着问。西摩大法师轻轻点头：
“议会每年从大陆接引过来的魔法师，数以百计，霍尔海峡是一条重要航道。除了接引魔法师之外，两岸的物资交流，或者说走私，也是议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位老魔法师微微抬手，肯克王国，对面大陆上的加洛林王国和莱茵王国，霍尔海峡，以及镇守霍尔海峡的7座城市，光影连绵，铺展在客厅当中：
“最北面的这一座，就是我们一直在与之沟通的奥斯坦德领主。只要他愿意倾向我们，议会每年，至少能少损失10位魔法师，能保住的船只更不用说。诺德马克法师……”
他殷切地看向格雷特，伸手递过来一封信：
“为了这些魔法师的生命，为了议会少受一些损失，请您尽量促成这次手术，可以吗？”
格雷特接过信件，随手一划，在信封末端开了个口子。都不用看署名，一扫那信封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就知道是林恩的来信。拆开来，果然如此：
“格雷特：
听说你在王都工作顺利，即将为女王做手术，我们在尼维斯也非常高兴。最近老师和阿尔瓦夫人告知，霍尔海峡对面，工作有重要进展……
每次闯荡霍尔海峡，都能见到同袍，对面逃奔的魔法师，以及无辜者的尸体。我常常想，如果对面有个领主能倒向我们，至少不要查得太严，当年有几个同伴，或许不会死……”
格雷特低头不语。为女王主刀手术，是一件对议会、对他自己，都非常有利的事情，唯一不高兴的，或许就是被抢了病人的泉水神殿；但是……
医疗原则，或者说医疗伦理，一直严格的约束着他们。哪怕到了异世界，没有医务处，没有上面的权力机关，医生心头的准则，也一直横亘在那里。
——病人，只有病人自己，才拥有对自己身体最高的决定权。这条界限一旦踏破，医生和魔鬼，往往也只有一线之隔。
“我尽量说服。”他沉吟着，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我只能说尽量，最后决定权，还是在女王手里。毕竟，我们也不能强迫女王，对吧？”
“那当然。”西摩大法师松了口气：“当然。我们的目标，是要和王室搞好关系，而不是疏远。强迫女王做任何事情，都会让她记恨，把她逼到我们的对立面去——你需要什么？”
“需要的我都有了。”格雷特思索了一下：
“给我两天时间，整理一下资料，然后，我希望能找个时间，向女王当面陈述。”
“没问题！陈述机会这个，交给我们！”
两天以后，格雷特就得到了这个机会。当然，并不是单独陈述，女王身边一左一右，排开长长两列人群：
左边是王室贵族，近亲远亲，女官，大臣。总之，是在凯旋仪式上，仿佛见过一面的那些人；
右边是施法者队列，泉水神殿的神官长，玛丽嬷嬷，一批近身照护的女神官。皇家法师团的西摩大法师，几位年轻法师，自然神教的诺克斯长老和几位教团成员。
格雷特：……这是要开听证会么？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照样接过移动塔灵，先看了一遍检查结果。然后，抬起头，笑着向女王祝贺：
“恭喜陛下，一切正常。依照这个结果看，胎儿很健康，位置也很好，应该能够顺利分娩。”
女王懒懒地倚在沙发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用力支撑起身体，主动进入正题：
“那么，你是否觉得，朕需要接受剖宫产呢？”
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特别是泉水神殿的神官长，眉目之间带上一丝冷肃。女王左侧，某个位置靠前，格雷特不认识的贵族跨出一步：
“陛下——”
“听诺德马克法师先说。”女王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柔声阻止。她转向格雷特：
“你看呢？”
“从目前结果看，即使不用剖宫产，应该也可以顺利分娩。”格雷特肯定地回答，完全无视西摩大法师蓦然皱起的眉头。他随即话锋一转：
“当然，人体状况千变万化，有可能这一刻一切正常，下一刻就会立刻改变……我在医院当中，见过不少这样的产妇。”
“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要剖？”
“采取什么分娩方式，只能由陛下决定。我的意见是，目前陛下的情形，并不符合剖宫产的绝对指征或相对指征，也就是说，剖宫产并不是必须的。”格雷特坦然回答：
“但是，请容我陈述一下，两种方式的并发症——”
手指微动，刷的一下，一片光影在众人面前展开。
第712章 魔法PPT，数据砸你一脸
格雷特微微侧身，站在自己拉开的光幕旁边。光幕宽约两米，高度从地面到达格雷特肩头，有图案，有表格，有数字。格雷特自己看了都好笑：
穿越这么些年，他居然连做PPT的技能，都重新点亮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在会议室拉幕布、投屏、放PPT的说明方式，久经考验，果然好用。
手一扬，PPT一亮，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在有魔法镇痛的情况下，顺产和剖宫产看似都没有什么痛苦，只是顺产比较劳累。但是后遗症却不一样，首先，顺产过程中，产道会大幅度扩张，甚至造成产道撕裂。”
格雷特抬手敲了敲虚拟的屏幕。“屏幕”上从左到右，拉开上下两排图像：
上面一排是挖了洞的橘子，洞口由指甲盖大小，到硬币大小，再到大半个橘子大小：
下面一排是挖洞的南瓜，洞口由一个橘子大小，到一个半橘子大小，最终到达碗口大小。
玛丽嬷嬷和几个女神官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不等她们开口，格雷特已经幻化出一只教鞭，沿着那些橘子和南瓜，一个一个划过：
“为了让婴儿顺利来到体外，产妇的子宫口，会从一指宽。”指指洞口最小的那个橘子。
“开到十指宽。”教鞭上一划下一划，停在洞口最大的那个南瓜上面。
“从子宫口，到产道，都要扩张到这个地步，才能容纳婴儿通过。在这过程中，产道可能造成1～4度裂伤——”
光影变幻，现出一上一下，两个圆圈。上面的圆圈扩张、扩张，边缘裂开。圆圈旁边，一张两列四行的表格凭空出现，随着格雷特的言语，刷刷填进字迹：
“一度裂伤，仅限于皮肤和粘膜。二度裂伤，损伤皮肤粘膜和肌肉。”
光影继续变幻。上面的圆环进一步变大，触及下方圆环，连下方圆环一起撕开。第三行字迹跟着填入：
“三度裂伤，会撕裂皮肤、黏膜、肌肉、肛门括约肌，但未累及直肠粘膜。”
女王，身边的女官们，特别是几个未婚的年轻女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格雷特再次虚空敲了敲光屏。此时此刻，他也不忍心继续陈述更可怕的后果，比如四度产道裂伤会撕裂直肠什么的，只是让字迹在光屏上一闪而逝，立刻翻页：
第二张表格拉开，随着他精神力的控制，缓缓浮现字迹。
哎，魔法PPT看着很帅，只可惜要精神力控制，精神力一旦溃散，PPT立刻消失——
如果能敲一下鼠标，字迹、图片自动出现就好了。那个新到手的移动塔灵也不够智能，不能跟着他的陈述变幻字迹，还需要回去慢慢调教。
格雷特在心里可惜着，继续报数：
“橡树林医院及皇家妇婴医院，迄今为止，接收产妇1538名，其中顺产957名，剖宫产581名。顺产产妇中，发生产道裂伤577人，发生率为60.3％。”
大厅里起了一阵骚动。惊讶的、疑惑的，甚至探究怀疑的目光，四面八方射来。西摩大法师抢在众人之前，扬声道：
“你说有这么多，就真有那么多？这些数据，真的不是你编出来的？”
大法师捧哏真是一把好手。格雷特暗自给他点了个赞，顺手拍了拍腰间的空间袋：
“所有病历都在我这里，诸位有疑惑，之后尽可以查阅。”跟着抬手一指，魔法光屏上，数字继续滚动：
“顺产产妇中，初产妇328人，经产妇629人。初产妇中，发生产道裂伤者235人，发生概率为71.7％；经产妇发生者为342人，发生率54.4％。当然，绝大多数都是一度、二度裂伤……”
也就是说，选择顺产的话，71.7％的可能，会体验身体被活活撕裂。安妮女王脸色苍白，喃喃道：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在选择结婚之前，在选择怀孕之前，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分娩是一件这样可怕的事？
如果有人告诉她……如果她事先知道……
女王的情绪，在场众人，当然立刻感觉到了。司寝女官，布拉德利伯爵夫人上前一步，轻轻拍拍她手臂。
这时候说“为王国生育继承人是陛下的职责”已经来不及了。这位生过三个儿子的年长妇人，只能狠狠瞪格雷特一眼，低声抚慰：
“这样的伤痛，并非人人都会经历。再说，泉水神殿的治疗者一向可靠，分娩结束以后，她们会立刻为陛下治疗的。”
“的确，治疗术确实可以愈合产道裂伤。”格雷特应声接话。他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经由产道分娩，会把产道肌肉彻底撑开，这是人人都要经历的。这个概率，是100％。”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魔法PPT上，再次刷出新的一页。格雷特转向光屏，神色肃然：
“拉伸的肌肉即使经过治疗，也不会这么快收紧。当然，这只是带来一些不便，真正的危险因素是——产后出血。”
女王，贵族们，施法者们，整齐地吸了一口凉气。玛丽嬷嬷急道：
“治疗术是可以止血的！”
“没错，的确可以止血。”格雷特颔首确认。他紧接着勾勒出另外一团光影，徐徐道：
“产后出血，主要出现在胎儿出生之后，娩出胎盘的过程中。为了供养胎儿，子宫的血管和胎盘之间，是完全开放的——”
子宫，胎盘，脐带，在魔法光影中纤毫毕现。格雷特甚至特意用红色的光影，勾勒出其中奔腾的血流：
“而在胎儿娩出之后，子宫开始收缩，压迫血管，使胎盘分离。如果子宫收缩无力，胎盘不能及时脱离或脱离不全，就会造成产后大出血。”
他上前一步，逼视着玛丽嬷嬷，和泉水神殿的一群治疗者：
“治疗术固然能够止血，但是隔着人体，你们能做到完美分离胎盘和子宫，让子宫创面完全止血，胎盘完整脱离吗？”
“这……”
没有一位治疗者敢于答话。的确，治疗术可以做到止血，但是止血的原理，是让伤口快速愈合——
谁敢保证，一记治疗术下去，不会让胎盘长在子宫上？都不用完全长上，只要长上一小部分，之后的麻烦，啧啧。
事实上，这也是有治疗者协助，仍然不能保证产妇全部存活的原因之一。
神官们的话被堵了回去。格雷特停也不停，第二张数据表格，跟着就甩在了众人脸上：
“957名顺产产妇中，发生产后大出血——此处指的是，出血量超过500毫升——20名，占2.11％；产褥病48名，占比5.03％，产后感染……术中损伤……”
仗着魔法师强悍的记忆力，一口气报下来，连个磕绊也不打。最后总结：
“近期并发症的总发生概率，是12.43％。而相对的，剖宫产产妇中发生近期并发症的，只有2.89％。”
其实在前世，剖宫产的住院时间，并发症发生率，都远远高于顺产。但是在这个有神术的世界，产后出血，产后感染，术中损伤，大量并发症，都可以用神术提前消弭。
——举个例子，切口能当场愈合的话，产后感染的概率，能减少多少？
大厅里一片寂静。一张张图片，一张张表格，上千病例堆积而成的数据，就这样劈头盖脸一顿乱砸，砸得人透不过气来。
想要阻止格雷特的人，一边以泉水神殿的神官长为首，另一边以某些坚持原则的老派贵族为首，每一个，都感觉到了脸皮火辣辣的疼痛。
“所以，诺德马克法师。”寂静中，女王身边，最年长、地位最高的提袍女官上前一步。老妇人的声音，苍老却明晰地缓缓响起，跌落在大厅光洁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