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跃千愁
人群中的林成道神色异常复杂,昨天一顿豪阔宴请,没想到竟换来一场这样的送别。
他脑子里在晃悠庾庆前前后后搞辞呈的事,闹了半天,敢情人家是玩真的,这是为什么呀?
都不明白,台阶上的一群人都想不通,明明有大好前程等着,为何要辞官?
对面树荫下等候的马车立刻驱动过来,两名护卫见御史台内涌出这么多人的情形,不解其意,待庾庆登车时方问,“公子,他们这是怎了?”
哪怕看到了台阶上滚下了一只官帽,做梦也不会想到庾庆是辞官。
走上车辕的庾庆一掀车帘钻了进去,坐下后抓了自己的佩剑在手,发现还是这玩意的手感好,哈哈大笑着回了句,“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和我们无关了,走,去请帖上的地址,咱们请客去。”
车夫和护卫自然是听他的,一辆马车和两匹马载着人踏踏而去。
御史台大门外的高高台阶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语目送着,皆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齐左史看了看还握在自己手中的辞呈,叹了声,“谁知道中丞大人在哪,速去个人通报!”
这事他做不了主,也不敢做这个主,否则逼退探花郎的帽子搞不好又要扣他头上。
其实一个小小芝麻官辞官没什么,可这个芝麻官的背后不简单,事情弄成这样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走向,齐左史身在京城多年,是有一定嗅觉的,已经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御史中丞裴青城没在别的地方,身在玄国公府内,正与一身锦衣玉带的玄国公应小棠一起逛花园。
边逛边聊,两人聊的正是庾庆要辞官的事。
这已经是庾庆第二次要辞官了,裴青城看出了庾庆是真不想留了,也是要找应小棠拿个主意,该如何排解此事。
这里还没商定结果,便有国公府的下人跑来禀报,“国公,御史台来人了,说有紧急要事见裴大人!”
络腮胡子有点发红的应小棠看了裴青城一眼,见他皱了眉头,遂道:“让人过来吧。”
没一会儿,一名算是裴青城心腹之一的六品御史台官员快步来到,先拱手向两位行礼后,便疾报道:“大人,不好了,阿士衡递了辞呈、交了官袍,辞官走了!”
应小棠和裴青城双双瞪大了眼睛,见过着急的,没见过辞官也能这样着急的。
之前裴青城才阻拦过,两人都没想到庾庆还能干出背着裴青城再来一次的事。
裴青城瞬间黑了脸,沉声道:“没人阻拦吗?”
“拦了,拦不下啊,他扔下辞呈和官袍就跑了,齐左史为了追他,连老腰都给闪了……”来者将御史台内发生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胡闹!”裴青城怒不可遏地跺足怒斥。
应小棠有点懵的样子,反问:“会试能考出四科满分的人,竟能干出如此混账之事?”
裴青城火冒三丈的样子,失态了,“国公是不知道,那厮行事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仕途上的东西简直毫无任何觉悟可言,不像他父亲能在陛下和司南府中间周旋那么久,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阿节璋调教出来的,气煞我也!”
应小棠摆手,“先不要气,这事一出,恐怕有人要顺手下刀,这小子是主动把自己脖子送到了别人的刀口下!”
裴青城又跺脚道:“我来之前才提醒过他,已经挑明了告诉他,有人在针对他造势,要对他不利,让他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上节外生枝。现在看来,我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还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简直混账到家了!”
应小棠:“先不管这些,先把他辞呈摁住,没有辞呈就还能改口,此事要快!”
“我现在就回去。”裴青城拱了拱手,急匆匆转身就走。
“你御史台是监督别人的,你的座驾不好在京城内驰骋冲撞,坐我的车去,能快点。”应小棠喊了一声,让裴青城留步后,立刻回头喝道:“备车!”
很快,玄国公车驾备妥,不但是裴青城紧急登车,就连应小棠也临时决定跟去,有他在的话,好随时调遣人手应急,算是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鞭声一响,国公车驾立刻隆隆奔跑起来,前面有坐骑率先开路,后面跟着一堆卫士。
尽管如此,一路上还是未能避免一些磕碰。
但已经顾不上了,一行火急火燎赶到了御史台。
裴青城下了车立刻快步拾级而上,应小棠逗留车内等消息……
左史公务房内,正让人揉腰的齐左史突见人闯入,见是裴青城,立刻慢慢站起欲行礼。
裴青城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阿士衡的辞呈呢?”
此话一出,公务房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吭声。
裴青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怒喝:“阿士衡的辞呈给我!”
齐左史尴尬道:“中丞,你来晚了一脚,就刚刚,吏部突然来人,把阿士衡的辞呈给要走了!”
裴青城冷目骤然扫向四周,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用说,定是外界安插在御史台的耳目走漏了风声,否则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出去。
不过也能理解,这么多人的地方,有外界耳目很正常。
“老齐,我看错了你!”裴青城对齐左史冷冷砸下一句话,就此转身大步而去。
齐左史一脸苦涩,他若坚持,吏部拿不走那份辞呈,至少不可能硬抢,起码能等到中丞大人回来再做决断,但是老退在即的他不想得罪人。
第123章 借钱
当然,给了吏部就得罪了御史台这边。
可他很清楚哪边能惹哪边不能惹,他在御史台多年,在御史台效力到老,于此老退,就算对他再不满,于情于理御史台这边都不会把他这个老人给怎样,包括中丞大人。
该给他的,照样是一样都不会少他的。
另一边却不会跟他讲这个情面,他若硬扛着不给,那就是得罪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往往就是更容易伤害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他自然知道中丞大人对自己失望了。
也知道那份辞呈落在了吏部的手中会引起什么后果。
两伙人立马要就“阿士衡”的死活一较高下,那张辞呈点燃的不是个人恩怨,点燃的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
吏部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要辞呈,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说明其中一伙人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第一时间循着割开的伤口凶残的扑了上来。
一边想要“阿士衡”的命,要借此重创另一边。
另一边则要尽力保“阿士衡”的命,若是阿节璋的儿子一踏足京城就被人给弄死了,无异于被杀鸡儆猴,对这边将会产生一系列的深远影响。
一手撑着腰的齐左史慢慢转身了,慢慢走向了桌案,“唉!”一声垂垂老矣的悠长幽叹发自他的口中。
他知道,自己要提前写告老辞呈了……
“取走辞呈的是吏部的什么人,长什么样?”
大步而行的裴青城边走边问。
“是曲文生他们……”伴行在旁的相关人员紧急报知。
一行出了御史台大门,裴青城可谓步履匆匆地跑下了高高台阶,直接跑到了国公马车旁,拨开了窗帘,对车里的人道:“来晚了一步,辞呈被吏部的人拿走了,现在立刻派人去追,希望能赶上。”
“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手上的东西还真能让别人拿走,你御史台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裴青城,你对御史台的掌控太弱了!”车内的应小棠训斥了窗外人一番,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又喝了声:“来人!”
一名随行将领立刻近前听候吩咐。
没什么好说的,裴青城这边的人告知是谁拿走了辞呈,人长什么样。
应小棠这边的人记下后,立刻派出了二十余骑沿可能的路线去追,皆往背上插了旗,假冒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一路在京城纵马狂奔追击。
“阿士衡在哪?”
“不知道,可能回钟府了。”
“找!”
……
京城一处土丘地,长满了竹子,有酒家圈起了一处竹园经营买卖,名为隆园坵。
庾庆之前在京城溜圈想找火蟋蟀买家时,曾见过此地的雅静,没有人来人往的什么,能避免太多的人认出自己,也算是因夕月坊之行长了教训,因而这次的宴请设在了此地。
他虽不知狼卫说的是真是假,经了提醒后也还是怕被白兰给找上,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店家还是认出了探花郎,没办法,名气太大了,游街的时候确实见过。
没有提前订雅座,也没问题,店家主动表示今天的宴请全免费,唯一的请求是请探花郎题字。
听到免费,庾庆略有心动,但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又有点犹豫。
随行护卫当即拉了一下庾庆的袖子提醒示意,让他慎重。
钟府交代过,尤其是钟夫人,那更是再三交代,让他们盯着公子,不要让公子随意给人题字。
钟夫人文简慧在这件事情上是很怨念的,重点是连她这个丈母娘都没有捞到半个字。
好在人店家自觉,知道自己一顿饭让探花郎写什么辞赋有点过,只求题个店名,回头好让人照探花郎的字重塑招牌。当然,这也不简单,对做买卖的来说,招牌这东西放在什么时候都重要,也许是一辈子的,一些老字号是能当传家宝的。
等于就抄三个字,就能免饭钱,庾庆欣然答应,斥退了阻拦的护卫。
论写字他还是挺有信心的,底气十足,因为真阿士衡写的也没他好。
店家立刻笔墨纸砚伺候,庾庆挥毫泼墨,“隆园坵”三个黑字赫然醒目于白纸上,颇有灵韵,一看就好看的那种。
店家两眼放光,连赞好字,见庾庆就要搁笔,慌忙求庾庆高抬贵手留名。
这很重要。
将来传给子孙的时候,尤其是子子孙孙传下去的时候,那就是一段有名有姓有来历的真实典故,咱家的招牌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满分会元亲笔书写的!
庾庆稍犹豫,还是留下了阿士衡的名。
店家捧着到手的字,如获至宝般连连谢过,命伙计好生款待。
不过庾庆也有交代,只想安心宴请,希望这边不要张扬他来了,店家自然是满口保证下来。
目送了店家兴奋而去的样子,庾庆多少有些纳闷,可惜用自己的名字写字不值钱……
客人没让庾庆久等,苏应韬、潘闻青、房文显和张满渠陆续来到,都提前到了,都没敢让庾庆久等。
庾庆放低了姿态迎接,双方自然是相见甚欢,一番客套免不了。
见庾庆这般态度,苏应韬四人是很兴奋的,也听说这位成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红人,能结交上是他们的荣幸,何况还是这位主动宴请,说出去都倍有面子,会让人高看一眼的。
宾主落座后,不免提到了大家相熟的詹沐春和许沸。
因为四人实在是有点奇怪,好好的为何会单单宴请他们四个。
“本来也邀请了他们,奈何他们都临时有事,都实在是脱不了身。一个要跟着舅舅拜会什么人,谋什么职缺,另一个则赶着要出京公干……”庾庆说着还摸出了詹沐春给的那份手书回复当证明,递给了四人看。
四人轮流传看后皆表示理解,多少也有些感慨,同为一届考生,人家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忙于国事了,再看看自己……
客人一到,酒菜就开始上了,质量颇高,店家为了招待探花郎,为了博探花郎一个好口碑也是下了血本的,最拿手的直管上。
吃吃喝喝一顿后,苏应韬终于主动问到了关键,“士衡兄今番请客,可是有什么说法,或是有什么吩咐于我等?若是后者,尽管吩咐。”
“不错,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其他人皆附和,都不是傻子,他们之间哪有无缘无故请客的道理。
既然是主动点题了,庾庆也就不客气了,故作犹豫道:“说来惭愧,原因有二,其一是来向诸位道歉的。上次在曹府,我说了荒唐话,我舅舅并非什么京城首富。”
当时说这话时是无所谓的,压根没想过还会在一起,是准备考后就走人的,未曾想到会闹成这样。
“士衡兄说笑了,意气之争罢了。”
“没错,置气的话,焉能当真。”
“休说士衡兄,置气话我们一样对士衡兄说过,难道还要一辈子记仇不成?”
“我们能相识就是这辈子的缘分,当惜福。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提了。”
四人哈哈大笑,皆有一笑而过的气度。
其实四人后来也闹清楚了,也实在是“阿士衡”后来的名气太大了,那个什么钟府是不是京城首富瞒不住的,不过也确认了钟府确实是富贵人家。
潘闻青忽好奇道:“士衡兄,听闻钟氏长女是你的未婚妻,听说快要完婚了,可是真的?”
张满渠笑道:“怕是假不了,届时我等怕是免不了要讨杯喜酒喝。”
庾庆却在那唏嘘摇头,“这正是我找诸位的原因之二。”
“哦?”四人相视一眼,苏应韬举杯道:“士衡兄慢慢说,我等闲人有的是时间,愿闻其详。”
“嗯。”几人皆点头。
庾庆叹道:“是这样的,其实是有求于四位。这不是婚期将近嘛,一应事务都是钟府在操办,可我想吧,自己也不能毫无作为,也想准备点东西,然而一问价钱,确实是囊中羞涩。我初到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多话就不说了,在那摇头。
四人相视一眼,皆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是来借钱的,难怪会主动宴请他们。
房文显试着问了句,“不知士衡兄还差多少钱?”
庾庆竖起了三根手指,观察着四人的反应道:“三万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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