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跃千愁
幽崖发任务的事,庾庆自然听师门讲述过这方面的江湖经验,但凡完成了任务的商铺都能向幽崖提一个条件,只要是不超出规则外的条件,幽崖能做到的都会满足。
但他另有不解,“火蟋蟀是什么东西?”
孙瓶:“具体是什么,或干什么用的,我们也不知道。只知是一种长相类似蟋蟀的东西,深居地火熔浆之畔。”
庾庆大概明白了点什么,“所以你们来了古冢荒地,因为这里深入地下的坑道多?”
孙瓶:“古籍上有记载的火蟋蟀就生存在此,应该也和你说的这个原因有关。”
庾庆:“你们来后一直没找到吗?”
孙瓶:“深入地下深处找过一些地方,也见到过几只。然此物天生与地火熔浆之畔的环境一致,它只要趴那不动,就能与环境融为一体,肉眼几乎看不出来。此物警惕性极高,反应速度快,你还没发现它,它就已经跑了,能直接遁入熔浆中,在高温熔浆中可如鱼得水一般,可谓火中精灵。”
说到这,孙瓶的丈夫朱上彪也忍不住叹了声,“每次发现后,都是远远惊鸿一瞥就没了,我们甚至试过下药,然这火中精灵似乎是百毒不侵,毒药对它根本没用。看情况,估计除非有‘高玄’境界的高手前来,否则很难抓住。”
听这语气,庾庆能感觉到,这些人似乎已经被那火蟋蟀给折磨的没了脾气,否则不会在他这种外人跟前如此气馁。
程山屏嗤了声,“那种级别的人物,能开口提出的条件,幽崖能答应的可能性不大,人家才不屑来干这种事。”
这点,庾庆能理解,修行进度一旦跨入玄士境界,每进一步都十分艰难,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困在了初玄,能迈入上玄者已经是了不得的高手。而修为能达到高玄境界的,据说整个天下也不过百人,那位栖霞娘娘就是其一。
这种级别的人物,虽说不如顶尖的半仙高手,但在这世间也差不多是要什么有什么,确实不太会帮人跑腿干这事。
孙瓶盯着沉默不语的庾庆观察了一会儿,打破平静道:“你想知道的,我们说了。”
正在琢磨怎么应付的庾庆,抬眼与之对视,知道这是提醒自己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沉吟道:“香,祭拜祈祷用的焚香,有吗?给我。”
什么鬼?现场所有人皆愣住了,朱上彪问了句,“什么意思?”
庾庆:“给我香,我给你们想要的交代。”
程山屏冷厉道:“谁没事会在身上带那玩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你小子糊弄不过去了故意往远了扯是不是?”
庾庆:“不能想办法找一下吗?我看地图上也有不少妖族盘踞之地,凭你们幽角埠商户的身份,借点香火应该不成问题吧?”他想趁这机会确认一下附近有哪方妖族盘踞,以确定所在方位,一旦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可便于逃跑。
谁知程山屏立马喝道:“不能!”
庾庆有点火大,怀疑这家伙屡屡搅和,是不是因为吞了他的财物不想吐出来,因而故意捣乱。
形势比人强,他是外人,人家才是一伙的,他没有翻脸的资格,不得不迅速另想了办法。
四周看了看,向自己那被解除在地上的剑走了过去,俯身刚摸到剑,便有一条人影闪来,一脚踩在了剑上。庾庆抬头一看,一点都没猜错,又是那可恶的家伙。
“你想干什么?”程山屏冷冷道。
庾庆本就年轻,是山里面野生野长的,骨子里本就有野性,若非师门出了意外,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让他当什么掌门,不混到四五十岁成熟稳重了哪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还没被调教好,是因意外匆匆上位担了重担。
他年轻气盛,野性未化,出山才多久,就已经连杀了好几条性命,出手时压根不管死者是什么身份。
现在被打了还要服服帖帖,是因为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上,不得不服。
可程山屏一而再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点忍不住了火,当场站直顶撞了一句:“你不是想要交代吗?我想给你们交代,你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让我如何交代?”
话音刚落,程山屏骤然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掐的庾庆难以动弹,冷笑道:“还敢嘴硬?”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下。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妙青,示意他放手。
老板娘给了态度,程山屏不好不从,哼了声,撒手一把推开了手上的人。
“咳咳。”踉跄后退的庾庆捂住脖子咳了几声,因之前被打伤,又吐出两口带血的唾沫。
他看了眼铁妙青,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若因此丧命未免不值,有此经历也算是长了一回经验,下次遇到了类似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继续弯腰捡起了那把剑,当场拔剑出鞘,挥剑哗啦啦扫荡地面,没几下便将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给整平了。
并未完事,忽剑指四周转圈,挑剑示意所有人退开。
铁妙青等人相视一眼,也不怕他跑了,当即四散退开了几步,接下来的一幕令几人愣住,只见庾庆忽然举剑指天,仰望苍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叽里咕噜个什么。
不过众人都从庾庆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糊弄人的神棍味道。
唰!庾庆忽剑指大地,剑锋在石头地面上哗哗刻画,很快便画出了一道符咒图案,继而又剑起剑落刻画第二道,接二连三的,不一会儿便在以他为中心的周边地面刻画出了八道各不相同却龙飞凤舞的符咒图纹。
这一幕真正是把提心吊胆的许沸和虫儿看傻了眼。
铁妙青等人也看懵了,虽然看不懂庾庆画了个什么符,但都看出了这些符咒不像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蕴含气势,八道符画出了八面威风,图纹的那份规整一看就很讲究,下笔更是行云流水一般,能看出这个阿士衡不是第一次刻画这种符咒。
总之一看就知道不是胡编滥造骗人的,一看就知道是真练过这一手的人。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有点懵,眼前这厮武道修行上跨入了真武境界,文道修行考上了举人,如今还能耍这一手,这得是遇上了个什么样的奇葩?
八道符咒一画完,庾庆挥剑唰一声在地上画了个圆圈,顺势定身,挥剑定向了苍穹,口中又一番喃喃后,才收剑转身迈步走出了符咒圈,直接走到了昨晚过夜的山洞口,又挥剑在洞口上方唰唰画了一道小的符咒。
把众人搞了个屏气凝神,庾庆手中剑才归鞘,进了洞内。
众人相视一眼,不知他入洞做甚,纷纷往洞口凑,谁知里面传出庾庆声音,“休要乱糟糟乱我法场,老板娘一人进来便可,其他人回避。”
众人正犹豫,铁妙青琢磨着凭庾庆的实力也不能把她给怎样,遂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开了,独自走了进去。
入内一看,只见光线昏暗的洞内,庾庆正在收拾昨夜铺垫过的干草,将干草堆积在了洞底。
“你在干什么?”铁妙青疑问。
庾庆:“本欲焚香求神,你们横加阻拦,又非要逼我证明自己,我只能烧草当焚香,并设下法坛一座,祈求神灵恕不敬之罪。”
第40章 安否
不管弄的是不是像模像样,只要不是傻子的,都不会全然信他这套,铁妙青自然是疑心难消,“弄这些又怎样?”
庾庆:“给你一个交代。”
铁妙青略皱眉,指了指地上堆的干草,无声质问,就这样交代不成?
庾庆:“待会儿我退出山洞进了法坛,会向你发出信号。你听到信号后,还望虔诚跪拜在这堆干草前,放火将其给焚烧。待这堆干草全部烧成了炭火草灰时,趁着炭火红彤之际,老板娘可将心中所求化作‘无字书’,向神灵虔诚发问,有我在外面做法,你会感受到神灵对你所问的回答。”
真的假的?能直接跟神灵沟通?铁妙青有点懵,疑问:“‘无字书’我不懂,是什么东西?”
庾庆解释:“写给神灵看的东西,不能流于表面,也不是摆出来给人看的,贵在诚心。简单地说,就是书写的内容不能留下字迹,用手指将字以指划的方式写在自己身体上,只要肉身诚心,神灵自然就能看到你祭上的‘无字书’。”
铁妙青明眸连闪,神色越发惊疑不定,实在是对方所说玄之又玄,不敢信,又不敢全然否定。
见她迟疑,庾庆叹了声,“很简单的事情,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
铁妙青暗暗咬了咬唇,主动问道:“指划写字,写在身体什么部位?”
庾庆忍不住瞄了眼她的胸,略有遐想,话倒是没有乱说,“只要心诚,只要是写在自己身体上,写在什么部位都行。”
铁妙青想了想,又问:“要多久才有结果?”
“很快!”庾庆指向地上的一堆干草,“就这堆枯草化为灰烬的时间,待到这堆草的火光全无后,你便可以出来,凭你的修为,应该不怕这点烟熏的时间吧?”
铁妙青估摸了一下,这个倒是问题不大,一堆干草,过火烧成灰烬是很快的,凭她的修为,闭气这点时间是没问题的,遂点头道:“好,我就陪你试试。”
庾庆严肃道:“老板娘,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可以试试,但试的过程中还望虔诚对待,别害人害己,否则戏耍神灵可不是儿戏,是会遭天谴的。记住,与神灵沟通的经过,只有当事人可知,切不可随意对其他人泄露天机。换句话说,除了你我之外,不管你信不信,你实在不信可以把我杀了,但是不能再向任何人泄露与神灵交流的任何内容,明白吗?”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容易畏惧的,铁妙青虽然不全信这套,但被庾庆这么神叨叨的一番折腾下来,心里也在打鼓,对那冥冥中的事务已起敬畏之心,嘴上却哼了声,“听到了。”
庾庆颔首,“好,我这就去法坛做法,待听到我法令,你便按我吩咐的去做。对了,要请教老板娘芳名,待会儿做法通禀神灵时需要用上。”
铁妙青默了默,还是告知了,“金铁的铁,铁妙青。”手拎了拎腰间的幽居牌,展示了上面的“妙青”二字。
庾庆顿时明白了,敢情妙青堂的字号就来自于这女人的名字,看来并非幽角埠的老字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孙瓶的喊声,“老板娘,您没事吧?”
等了好一阵,不见里面情形,多少有些担心。
“没事。”铁妙青大声回了句,又问眼前人,“可以了吗?”
庾庆:“最后,还请老板娘把斗笠和面纱给摘下。”
铁妙青当即挑眉道:“没这个必要吧?”
庾庆无奈叹道:“老板娘,与神灵沟通,你觉得戴着斗笠和蒙着面纱合适吗?”
好像是有点不敬,铁妙青心里转了转,道:“我待会儿自会摘下。”
庾庆无语,这女人名字他已经弄到手了,现在就想看看人长什么样,结果不行,也不好勉强,只好转身而去。
谁知铁妙青忽反问一句,“为何不能在外面,为何非要我躲在山洞内?”
庾庆停步给了句,“香炉,这山洞暂时设做了香炉。你没有香,连香炉也不摆一座,别说沟通神灵,糊弄鬼也不带这般草率的吧?”
铁妙青也不知对方说的算不算是个道理,反正自己不懂,不懂就无法否认,无言以对。
庾庆则直接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又走到了自己画符的圈圈里,当众盘膝坐在了符咒圈中,闭上了双眼。
没见铁妙青出来,孙瓶三人当即朝洞口走去,庾庆喝了声,“三位暂且回避在旁,不要去打扰,保持肃静。”
三人怔住,洞内铁妙青的声音也传出来了,“我没事,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闻听此言,三人只好作罢,又转身走开了,不过一个个都冷眼盯着庾庆,防备他作乱。
虫儿不知眼前究竟算怎么回事,不时看看许沸,看公子的样子显然也不知道。
锵!静坐念念有词一阵的庾庆忽然睁眼拔剑,骤然将剑抛向了上方,剑在空中一阵翻滚,唰一声插在了符圈外面的地上,插在了庾庆的正面。
庾庆盯着洞口喝了声,“铁妙青,勿再拖延!”
众人纷纷看向洞口。
洞内一直在等消息的铁妙青竟十分听话,闻言立刻掀下了斗笠,摘下了面纱,露出闭月羞花容颜,咬了咬唇,看了看洞外,应该不会有人看到,这才硬着头皮跪下了。
眼前一看,自己竟面对一堆干草下跪了,铁妙青心中有些不堪,感觉有些荒谬,暗问自己是不是傻?那种鬼话也能信?心里暗暗发狠,某人若是敢戏耍她,回头定要某人后悔来这世上做人。
很快又收起杂念,怕会亵渎神灵,摸出了火折子,吹出了明火,老老实实照着庾庆说的话去做,俯身点燃了那堆干草,又吹灭了火折子,面对快速烧大的火团,内心亦燃起满腔的虔诚之心。
洞外众人,见到洞里冒出了烟,且很快冒出浓烟,皆惊疑,孙瓶想去一看究竟,庾庆又是一声喝,“休要惊扰,肃静!”
三人只好忍耐住。
程山屏回头走到了庾庆边上,拔剑在手准备着,一旦铁妙青出现不测,定要庾庆后悔此生。
跪在火团前的铁妙青运功屏气凝神,避免吸入浓烟,心中保持着虔诚敬意。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烟气浓熏下,竟隐隐感觉冥冥中似乎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禁汗毛竖起,令她越发不敢有杂念,心态越发虔诚。
一堆干草烧起来确实挺快,火势一大,明火很快便轰轰烈烈过去了,转眼熄灭,化作了红彤彤的炭火。
因没有燃烧的物质支撑,炭火变黑的速度也快,铁妙青来不及多想别的,赶紧在心中虔诚祈祷,问自己丈夫的毒这次能不能成功化解,希望能求得神灵的答复。
又想到要写什么“无字书”,她也是头一回,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在身上什么部位写合适,遂亮出了最方便的手掌,又不知在手掌上重复写很多字合适不合适,于是最终只恭恭敬敬、规规整整、一笔一划地用手指写下了“安否”二字,以这二字去代替心中的所有乞问,祈求神灵的答复。
草灰渐渐黯淡了下来,里面还有隐隐红光,铁妙青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向神灵询问什么。
问题是她刚才的询问也并未得到答案,但她不敢轻易失去耐心,还在虔诚等待着,哪怕是被浓烟熏着,也在虔诚等待着神灵的答复。
盘膝端坐在符咒圈里的庾庆盯着洞口渐渐淡下的烟气,想到铁妙青憋着气,傻乎乎在浓烟中跪着被熏的样子,暗暗冷笑,之前被打伤的一口怨气总算发泄了一些。
但是这笔账没完,他又悄悄斜了程山屏一眼。
烟雾散去的差不多了,草灰中的火光应该也消失了,铁妙青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题是她未感觉到神灵给予的任何明示和暗示,她感觉自己被耍了!
扯出面纱,又重新蒙在了脸上,斗笠也捡起戴回了头上,跪姿一变,站了起来,转身快步而去。
飘荡着淡淡烟雾的洞口,铁妙青的身影再现,站在洞口冷冷盯着盘膝而坐的庾庆,暗暗咬牙切齿。
庾庆一看她斗笠下的半张脸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把这女人给惹毛了,估计这女人和神灵没有沟通成功。
当然,他也知道不可能沟通成功,本就是他胡诌出来糊弄人的,哪来的神灵沟通,真有这本事他也不会落得如此。
孙瓶三人也看出了铁妙青的恼怒。
不等铁妙青发作,察言观色做好了顺势而为准备的庾庆立刻站起走去,见孙瓶等人也过来了,他又挥手示意不要靠近,三人只好忍耐。
庾庆独自到了铁妙青跟前,抢先说话道:“看你神色不对。”继而一个侧身,从她身边钻进了洞内。
铁妙青漠然转身,也进洞了。
一堆草灰前,庾庆单膝跪下了。
铁妙青则站在他身后,冷冷道:“你敢耍我?”
“看来你并未感受到神灵的明示。”庾庆叹了声,也俯身伸出了一只手,插进了草灰里一阵摸索。
铁妙青狠话刚到嘴边,甚至是要动手惩罚庾庆,突见庾庆的动作,硬是不由自主的忍住了话,冷眼旁观。
庾庆忽又双膝跪地,伸出了双手,将草灰向两旁拨开。
拨到最低层,他呼声轻轻吹气,吹灰见底,干草烧过的地面上隐约出现了两个字,赫然是“安否”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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